过了十来分钟,站在计量室门口的万子松见那机运组的班衣烤得差不多了,他开口说道:“去4538放一路……不该担的心别担,你们那几个钱,矿上不会少你们的……公司也不会垮掉,整治吗,整一整,治一治,公司还会东山再起……”
“为什么矿山开采一百一十年了,到今天,迎来了被整治的命运……全因为那些讨厌的四人矿,私人炼厂,他们搞得矿山乌烟瘴气的……激起了民愤,造成了代表上言,群众上访……”石乐坐在家里沙发上大声说着,菲菲盯着电脑屏幕,正在斗地主,对石乐的话,没有反应。
“乐乐,你说的不错,但据我所知,这些上面来人,是以为下游一个大湖的鱼死了好多,一路追查,才知问题出在矿山,才来整治的……”坐在石乐旁边沙发的石乐的父亲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时,坐在电脑前的菲菲,转过头,认真地说:“爸爸,你说的不准确,网上说,那个大湖在搞生态重建,省里下了大决心的,流入那湖的几条江边的污染源都有整治的……现在轮到你们矿山了,照我说,这污染不治不行,医院里那得癌症的明显比前几年多了,不能说那毒气,毒烟一点关系有没有……”
“矿山倒闭了,我失业了,我们吃什么?你们医院没了病人,你们吃什么?妇道人家……”石乐翻了翻白眼说道。
“那我宁愿医院里一个病人都没有呢。”
“呵呵,那也是不现实的……也不用太愁,什么都是一阵风,刮过了,该怎么还是怎么……”菲菲的公公如是说。
“爸,我说句话到这一边,不管这整治如何如何,等那些上面来的人一走,别说公司的矿坑炼厂,就算那些私人炼厂,都会照样恢复生产……”
“那是的。”
“那么,我们就等着瞧吧。”菲菲又插了一句。
巴黎乡作为小城唯一的星级宾馆,自然而然,成了接待贵客的首选。上面派来的人就被安排下榻在这家宾馆,他们开来的印有 环监总局字样的公务车,就停放在巴黎乡楼前的停车场。
巴黎乡正大门的上方打着横幅:热泪欢迎环监总局的领导入住巴黎香。
巴黎乡依照安排特意给环监总局留空了八楼的大会议室,上头来的人来了之后第二天,小城城长和他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同事被召集于此。
上面下来的人都说普通话,他们的头头身体微微发福,戴着眼睛,文质彬彬的样子,他说的普通话很有力,他说:“钢铁厂,水泥厂,耐火厂,化工厂统统要停产整治,还有你们那个矿山上面的炼厂,新厂,也必须停掉……他们都是污染源,必须整治,工业废水不达标,不建好环保处理设施,绝不准复产……”
小城城长频频点头,满口答应按领导要求安排具体工作。到最后,他才面露忧色地说:“这行动很大,很全面,几乎涉及了我们这个工业小城的所有工业企业……这阻力一定小不了,怕就怕出乱子……这个民生问题关系到那么多人的利益……”
“环境如此不堪,还谈什么民生……不管阻力多大,这次整治一定要彻底,完全……沿江,那么多污染都在被治理,他们的地方官就没有阻力吗……告诉你,上面下了大决心,要排除万难,还 湖一片清澈……”
上面派来的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这让一些有心送礼的人没有机会。矿山公家公司的董事长老板,拿着城长下达的停产整治的文件等了三天才得到了一个见总局头头的机会,他很有礼貌地陈述了停产的困难,试探着恳求能不能一边生产,一边整治。
“不要搞这样的假把戏,必须停产,这点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带来的技术人员会给你们提供整治污染的方案,谁先排污达标就让谁先复产……”
董事长老板憋红着脸,他看了看城长,突然激动地拍着会议桌,大声说道:“我们公司几万职工家属,他们要生活,要吃饭……”
那头头一下怒了,他拍着桌板,盯着那个老板高声说道:“别跟我吼,噤声……沿江,湖边那几百万居民难道就不要饮水,不要生活吗……”
小城的环境,在小城人心目中,早到了不治理不行的地步。
所谓阻力,并不如城长所言的大。整治进行得波折不大,几天之后,小城高耸的烟囱陆续停止了冒烟,天空难得地露出了明朗,高远。
矿山上面,那些属于公家的烟囱也停止了冒火,炼厂停产了,新厂停产了。
只有少数几家私人炼厂,还抱着侥幸心理在深夜凌晨制造废气,当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样的情况立即被反映了上去。
“山上面那些私人炼厂都有手续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大多数是有的。”
“不管他们有没有,请你责令他们停产,无能力进行废水排放改良的,一律结束……”
“是是是,我这就去办……这几只跳蚤,这几粒老鼠屎,我一定把他们收拾了。”
“这样的小作坊,都是些顽固细菌……照我的意见,就该将它们一概清杀……”
那几只跳蚤的愚蠢蹿跳,让城长倍觉愤怒,听完总局头头的说话,他决定按上头的意思办事,面对一些手下的求情,他恼火地说:“这些比猪还蠢的东西在自取灭亡,好,我成全他们,让他们死个痛快……”
城长安排了行动,城长命令他的手下领着铲车和队伍,浩浩荡荡往矿山开去。
可是,他们的队伍才进入矿山地界,刚刚看得见矿山那座饱经风雨的碉堡,别遇见了阻碍,一群老人,妇女盘地而坐,举着一些标语,口号,阻在他们前面。
通往矿山的主要交通公路就这样被阻断了,两头的汽车没多久便排了很长很长,中巴车上下来的乘客,得下车走一两里的路,才能乘搭到掉头的车……
席地而坐的,非老即妇,他们一个个喉咙挺大,嚷着要吃饭的口号,任谁拉都拉不起,围观的人,很多很多,似乎集合了矿山百分之五十的人口,队伍一时陷入尴尬之地,拿出了耐心等待交通警察和治安警察从两头赶来支援,疏通,然后,继续前进。
马勇敢的面包车也被阻在其中,他的心情莫名烦躁,矿上也停产了,每月只发基本工资,他着急着去小城跑车为他的儿子挣奶粉钱,这一阻,生意指定泡汤了。
马勇敢关好了车门,往那中心地带走去,想看看什么时候能够通车。
在中心地带,阻路的人明显占到了优势,那些席地者,甚至在偷偷说笑,俨然胜利在望。城长派来的人,有几个头头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在抽烟,并不时看表。
马勇敢在对面人群中发现了刘三毛和他那位开炼厂的同学吴浩,他们戴着粗粗的金项链,笑嘻嘻地和身边的人在说着话。
像吴浩,刘三毛一样隔岸观火的矿山老板还有好些,他们都是开着车来的,他们的车也阻在其中,他们就像是路过者,等待着这场闹剧的发展。他们似乎并不为自己的车被阻而着急。
阻车快两个小时的时候,两头的警察赶来了,还有小城和矿山的一些头头脑脑,中心地带一下子变得异常躁动,地上坐着的和前来做工作的,比着谁的嗓门更大,他们有了一些身体上的接触,还算温柔,旁边站着的人,貌似一边倒地帮着地上那群弱势者在说话,当然,更多的,是像马勇敢这样的真正路过者,他们沉默着……
阻断,又坚持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那些席地者才让出了道路,他们得到了一条承诺:“私人炼厂只停不毁,上头这次主要是奔着你们的工业废水来的,你们要把它们治理好……”
马勇敢开着他的面包车跟着车流缓缓移动,他看了看表,已到中午十二点多,他不知到小城摆租还能摆到几个银子????
整治期间,罗看见没有歇着,他天天有上班,他参加了废水处理系统的建设,这样一来,他的工资保住了,只比平时少二十六元。
“老婆,这整治比上班还舒服,天天白班不用耽误睡眠……就是一到那环境,闻不着那股醋酸和烧锅混合的味,开始还不习惯……”罗看见在家中对张春花说。
他家离公家炼厂和矿上都不远,这停产的变化,张春花那是深有体会的,她说:“这一停产整治,家里的家具一两天不擦也没事……真没想到,在矿山还能看到那么蓝的蓝天,呼吸到那么新鲜的空气……永远停产,永远整治就好了……”
“看见没,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像小姑娘一样爱幻想哦,永远停产,那工资如何发得到手???”
“嘻嘻……我听说,这次把废水治好了,他们就会拍屁股走人,是真的吗???”
“嗯。”
“他们干嘛不把毒气烟尘也一并治了啊??”
“看见没,治废水一项,公司就投资了好多个百万呢……再治废气,公司吃不消,再说了,这空间是大家的,我们不污染,那些私人炼厂也会把它们糟践的……”
张春花忽然间惆怅起来,她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此时,没有机器声音的矿山之夜显得宁静,那槐树上挂了一串串洁白的花,被微风拂动着。
“好香的槐花……你看我们平时也不曾注意,在我们家还有这么高级的享受……”张春花柔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