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们不要错过了这美好的享受,来吧,我们上床去……我们有十多天没做了……”罗看见柔情地拉起张春花的手,往那张窗户旁边的朴实木床走去……
坐在右边售票员座位后排的位置上,他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风景往车后驰去。
风从打开的车窗吹进,有时候,他会用手指把自己吹乱的头发往边上梳一梳,更多时候,他不在意头发被风吹乱,享受着那吹进来的消热感觉。
天空没有一片遮荫的云朵飘过,盛夏的阳光明灿灿地照耀着大地,阳光从e车厢右边的车窗投射进来,靠左的座位上一个乘客也没有,司机在呼呼地小风扇下焦虑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只要车一停,他就会拿起用毛巾裹着放在前挡风玻璃后的红茶灌一口,嗓子里发出响亮的吞水声……
车一停,坐在售票员座位后排的牛好学就会感到汗水从自己体内迅速冒出,他张开嘴巴呼吸,感到难以忍受的燥热,身体发胖的他,有点痛恨这酷热,心里有为自己选择午后两点乘车回家的决定后悔……车驶在弯道极多的道路上,有那么一段路,阳光不可避免地晒到了右边座位,坐在右边的服务员和乘客像约好了似的,移坐到靠左的座位,躲过了那段路,他们才一同坐回右边原来的座位……
算上牛好学,算上短途上下的,车上乘客没超过十人次,大家都被这酷热迫压得不愿说话,只有那位穿着花点短袖的肥胖女售票员在断续絮叨:“娘卖*的,这夏天跑车真难受……这矿山上一整治,我们中巴车可就惨了,每趟都是坐这么几个人,油钱都保不了……我倒是真心希望多坐些客人,宁愿在他们的汗臭中收钱……矿山火爆时,我们中巴车生意也是火爆的,这人都死哪去了……这讨人厌的整治都两个多月了还不结束,还让不让活路了……”
中巴开得不算慢,当司机发现前面行驶着一辆空货厢的翻斗车,他更是加足了油门往前追去,一心想超车,无奈那空货车驶得异常凶猛,没给他超车机会,那翻斗车扬起的灰尘直往中巴车扑来,牛好学不得不关了车窗,他厌恶地望着那司机的后脑勺,他忍不住说道:“师傅,你开慢点……超不过,老跟着它屁股后面吃灰算怎么回事……”
司机噢了声,松开了油门,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牛好学也开了窗,中巴车也驶进了矿山地界,车窗那些茂盛和残迹般的废渣拼凑出的图画让牛好学不禁唏嘘道:“才半年没回家……就变成这个惨样了……真担心有那么一天,废渣将吞没这剩余的青绿,这里变成不毛之地……”
整治期间,少了烟尘侵扰和机器噪音,定居在矿山的矿山人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夏夜清凉。
夜空空旷旷的,月儿和星星明亮,矿山的下野仿佛又有了一百多年前才有的宁静和美妙。
在夏夜里,人们自带小凳子,聚到了所在家属区的空旷地带,老人们追忆着过去,摇动着驱赶蚊子的蒲扇,小孩们在游戏,他们的笑声很脆……
由于整治停产,大批临时工暂时撤出了,矿山上那些麻将馆在这夏夜也变得冷清清的,仅有两三家开着灯,里头有着一两桌热爱麻将和纸牌的老人和妇女,玩着几十元输赢,刘在的父亲和他的阿月媳妇就坐在同一张桌子打麻将。
旁人开着他们的玩笑,说他们双入双出像老夫少妻,听到这样的玩笑,刘父总是嘿嘿笑着,阿月也无所谓地笑着,但她嘴里却在骂着:“别他娘地放屁,小心老娘拧断你的脖子,用菜刀剁碎你的骨头和肉……”
那些人停了停,又笑嘻嘻地说:“阿月,莫这样,火气大了,奶让孩子吃了有害……刘叔,你怎么做人公公的,看媳妇火起,也不劝劝……你媳妇火气大,全是你灰扒得不卖力,不够灭她火……”
那些人越说越粗,那些人放肆地笑着,阿月装模作样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继续打他们的麻将牌,一直玩到十二点才散场。
从麻将馆到家里还有一段路要走,阿月和她的公公慢慢地走着。
整治期间,矿山家属区的灯光熄灭得早,人们绝大多数已盖着薄被单睡了,刘父和阿月走到一个拐弯处,刘父突然站住,摸出一根烟给了他的儿媳妇,并用打火机替她点上了火。
“老不正经的,你坏笑什么?”
“阿月儿媳妇,你知道你婆婆那女人年纪大了,她已经不让我碰了的……”
“那又怎样,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贼主意……快点走……”
两人说得都小声,两人隔得很近,阿月感受到到了刘父已变急促的呼吸,它们是滚烫的。
过了一会,没有移步的老人用哀求的口吻说:“阿月,我好想你……阿月,求求你……给我一点奶吃……”
“休想……那是你孙子的……你儿子都没得吃,让你个老东西吃,想得美……”
阿月正说着,不料刘父一把抱住了她,一只皱巴巴的老手往她狂送的花裙里探去,阿月抓住了那只手,将脸别到了一边,她冷冷地说:“老东西,我可是你儿子的老婆……老东西,你要过瘾你就过瘾,可先说好了,爽过之后要给我五十元钱……”
牛好学头发有些长,他将它们大多数梳向了左边。
牛好学穿着灰色T恤短袖,穿着休闲半截裤,踢着一双大拖鞋,吹着口哨,以他肥胖之躯往马勇敢家的方向走去。
这些年,他和他那位一起长大的伙伴稍有联系,他想他也是忙碌的。这些年,牛好学读完了研究生,在省内一个大城市应聘到了一个高中教师的公职,牛好学也交了自己的女朋友,是同一所师范大学的本科生,还有一年才毕业的……
牛好学走到半途,忽然有了一阵犹豫,他站在路边,摸出了五块钱一包的香烟,拿了一枝放在嘴里,点上了。
烟抽完后,他招呼了一辆‘慢慢游’,决定花两元钱将十分钟的路程变成两分钟的事情。
马勇敢家的门大开着,他看见一位年轻的少妇正在不远处晾晒衣服,他不认识这位少妇,他不认识这个名叫彩云的女人,他下了慢慢游,径直往他好朋友的家走去,一边走一边呼喊着:“马勇敢……马勇敢……马勇敢……”
“喂……喂……你站住,你小声点,别惊醒了孩子……“
牛好学刚好走到门口,看见了那睡在竹摇床上的马千里,便听见了彩云在冲他叫唤,他回头朝彩云一笑,说道:“这屋里摆设还是从前的,这里是马勇敢的家。请问你是谁?是他什么人?“
“我认出你了,你就是牛好学,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上的人胖……我是马勇敢的老婆,我叫彩云,那睡着的,是马勇敢和我的孩子,他叫马千里……“
“噢,他都结婚有孩子了……喜酒也没请我喝,太不够朋友了,他人呢?“
“去城里放租跑车了,要到这个星期日才回来的……“
“他可真忙……他改行做司机了,不在矿上上班了吗?“
“还上的,这不都在停产整治吗?平时他跑车之余就是上班……“
“他可真辛苦。“牛好学若有所思地说道,站到了他对面的彩云冲他微微一笑,说道:”谁活着不辛苦……马勇敢和你不能比了,你有了大学问,你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没想过你会特意跑来看他……“
“嫂子……“牛好学欲言又止,他莫名地惆怅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吁了口气。
“让你扑空了,真对不起,这样吧,我给你他的手机号码……“彩云报出了马勇敢的手机号码,看牛好学记住了,她又说:”你打电话找他吧,我想,看到你找他,他会高兴的……“
牛好学说过谢谢,又说了再见,才转身离开。
在回家路上,他心间不时泛起酸酸的滋味,他在想,儿时的伙伴,再见亦是朋友的人,走在不同人生轨迹上,再见面能有的,也许更多会是生疏感……
那天傍晚,马勇敢正在租房的风扇前面狂啃着一大块西瓜,他的手机响了。
号码是陌生的,而那头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一听就知道那是牛好学。
“马古子,在哪呢?我现在小城,出来见面聊聊吧,有许久不见了……“
马勇敢和牛好学约在了江边,其时夕阳已经落下,仅有一片余晖尚存天边。
他们并排站着,说了一些客气话,更多时候是在沉默,彼此心间都感到了几分生疏,直到星月呈现,马勇敢才客气地邀请他的朋友来到江边那排夜宵摊子,坐在临江的小桌旁,点了劲辣的几道下酒菜和十二瓶冰啤酒。
他们一边喝酒,话语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大了亲切起来,当时的河风带着水腥向他们吹来。
牛好学带来了丁哈等同学的消息,那些学业有成闯出去了的矿山子弟,在外已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空,有一位读书时非常文静的初中女同学,竟在沿海城市建立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公司……
马勇敢重复说着在家乡的那些挖矿,办炼厂的初中同学,重复说着又有哪几位已经混到了 长,风光得很。
当喝光第六瓶啤酒,马勇敢无法自控地说:“……在我们同学中间,当官的当官,做老板的做老板……只有我,混得没个人样,活着好辛苦……“
“别这样说,要知道,比起那个早早就挨枪子死掉的,活着已是万幸……马古子,你听我说,钱和物质不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别为它们伤心,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