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毛醒来发现房间里开着空调，他拿起床头茶几上的遥控器将那空调关了，嘴里轻骂道：“败家的娘们……”
吹了那么久空调，刘三毛感到口干舌燥，他起床拿着专用的大玻璃杯灌了杯矿泉水，听到水流入时的骨碌碌响声，他急忙穿着大拖鞋跑进了卧室内的卫生间，啪地一声关了门，蹲着解决人生急事去了，拉到一半，他想抽烟，可他就穿着一条四角内裤，没带烟进去，他大声喊道：“杨香……杨香……这败家的娘们，又打牌去了……”
卫生间响过一阵冲厕声，刘三毛拿着一块湿毛巾抹着身上的细汗，走到了客厅，随手打开了液晶大电视，坐到了电视机前的竹椅上，发觉仍是热，他又走到落地扇前，把风扇开了，吹了起来。
大约在竹椅里坐了一刻钟，刘三毛感到腹中饥饿，他看了一眼壁上那大大的电子钟，懒洋洋站起，穿上放在床头的短袖短裤，穿着拖鞋，门也不关地下楼去父母的套间找吃的去了。
“妈，说过别喂猪了，这样浓的猪屎味影响胃口，也破坏了我家形象……”刘三毛认真说着放下了手中空了的小饭碗。
“咱这是农村……三毛，吃饱了吗，妈妈再给你盛一碗。”
“不要了……吃得好饱，妈，我家有钱，没必要找那累受，别喂猪了，你要怕闲，就学杨香去找人打牌娱乐，没钱就找我或她拿就是了……”
“唉，你一个大男子汉，两顿作一顿吃，才吃两小碗，这不行，身体哦，要注意……”
整治期间，塘山矿也陷入了停产的境地，只留有护矿队保护矿产，刘三毛这段时间没了进账，天天闲在家里，他怕母亲唠叨个没完，站起说道：“我去矿里转转，回来吃晚饭的……”
刘三毛开着他的银灰小车，从自家院子出发，驶过了那截他花钱修筑的专用水泥路，水泥桥，驶上了河对岸有点颠簸的大马路，车外还是夏天，阳光晃眼，刘三毛戴上了墨镜，他在想，老不生产，会不会有坐吃山空的那天……
刘三毛不像有些股东，他有忧患意识，他没有领着他的小二小三去外地旅游，连去市区潇洒都不多，基本过着矿里家里两点一线的节俭生活，即使这样，他算了一笔账，发现自己每月都要承担几万元开支：矿里分摊在他头上的那份，家里的开支，那些已经放了暑假的小蜜们的零花……
这些开支难以省略，而他这段时间的唯一收入就是银行给他的利息，那些利息还不够他维持开支的，他不由骂道：“该死的，利息真他娘的少……”
塘山矿的侯股东把车停放在小城宾馆的停车场，自己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
他乘车到了粮贸市场，招呼司机停下，付钱下车后，站着抽了一枝烟，看那的士离开了，他才往他的目的地走去。
侯股东走进粮贸市场一栋看上去挺旧的住宅楼，上了三楼，他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站在那扇铁门边，他隐约听到了铁门内的电话铃响，他贼贼地笑了笑。
接着，那扇铁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妇人站在门内，侯股东鬼祟地望了望四周，那妇人轻声说：“快进来，小心邻居看见……”
侯股东进去后，那铁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侯股东急不可耐地抱着那妇人又啃又摸，那妇人佯装生气，她说道：“猴急什么？先去洗个澡，一身汗臭……”
“宝贝儿，太想你了……”
“知道知道，乖，听话……他今天当夜班，我们有整夜的时间，好几个小时……”
侯股东这才松开了妇人，望了望那垂挂着薄窗帘的玻璃窗，外面已是夜了，有灯亮起。
“他不会突然跑回来吧？”
“不会的，放心吧。”
侯股东洗了澡出来，挨着妇人坐到了竹沙发上，一手轻搂着她的腰，咬着她的耳垂细语道：“眼皮跳得厉害……他真不会回来吧……”
“真的不会，平日里偷人也不见你这样怕东怕西……你不是色胆包天吗……”
“还是小心为妙，去宾馆吧，我在那里揩油房间的，那里还有保安……”
妇人一把将侯股东推开，不屑地看着他说：“胆小如鼠的老色狼……礼物呢？？”
侯股东淫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枚闪闪发光的小钻戒，摸起妇人的右手，替她戴上，说道：“四千多块呢，喜欢吗？”
妇人举起手对着灯光端详了一会，面上露出了肤浅的笑容，主动投怀送抱过去，和侯股东亲嘴弄舌到了一处，意乱情迷地干起了那苟且之事……
侯股东那是一个吃药的主，弄得妇人连连娇赞：“侯哥，你好强，比我家那牲口强多了……侯哥，你要搞死我啊……”
侯股东吃药，把自己和他的情妇弄得筋疲力尽才罢休，才在开着灯的卧室床上，赤条条躺着，仿佛人事不省。
凌晨四点，一个拿着锋利杀猪刀的男子，在那张床边把牙咬得咯咯直响，恨恨地盯着床上那沉睡的两人。那男子将杀猪刀对着侯股东的脖颈比划了几下，举了举，又放下摸出一枝烟，蹲到了地上抽着，他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对做好事的狗男女杀了。
他体腔内的血直往他脑门冲，他恨，他再一次站起，举起了杀猪刀，眼皮也不眨地一刀照着侯股东的脖颈狠狠地砍了下去……侯股东那血喷到了他身上，男人见血之后，再无法自控，疯狂地朝侯股东的脖颈身上砍了十几刀，然后，他站直，朝侯股东那永远恐惧睁圆的眼睛吐了一口浓痰……
侯股东喷出的热血早浇醒了妇人，她惊恐地叫过，慌忙滚下了床，卷缩在墙角，惊吓过度地闭着眼睛不敢看那男人狰狞的脸，她一直在哀求：“别杀我，求求你……”
“ ……”男子一声暴喝，吓得那哆嗦的妇人一下瘫坐到了地上，只见那杀猪刀一刀劈下，那妇人心想必死无疑，不料那刀却出人意料砍在了她旁边的枕头上，那男子一下子蹲了下去，抱膝痛哭起来。
“救命啊，救命……杀人了……”妇人趁机扯下窗帘，拍打着玻璃窗，朝外叫道。
那男子受惊似地，摸刀站起，对准妇人的背心就是一刀捅进，嘴里骂道：“ ，你们都去死吧。”
妇人嘴里吐着血沫，她回头惊恐地望着男子说：“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人……”
“呸， ，结婚七年，你给我戴了多少绿帽，你数数……你放心死去，我会把那些我知道的 统统杀光，让他们去阴间陪你的……”
侯股东偷情，被情妇的丈夫捉奸在床，双双斩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矿山。
不相关的人，反复说着这夏末的刺激，有说那丈夫太狠，有说 该杀……
作为邻居，刘忆莲也去安慰侯股东的老妈妈，她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老嫂嫂……”
从邻居家回来，刘忆莲对马勇敢他们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可真痛苦……留下再多钱又有什么用，人没了，一切都是空的……”
马勇敢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皱着眉头，这侯股东，他还记得他的音容，在马勇敢很小的时候，那个精瘦的男子曾为他驱赶过几只野狗……
“这侯红波，唉，没钱的时候是那样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是钱，是钱使他变质……可怜的老嫂子……真可怜……”刘忆莲整晚都在唠叨着同样的话语。
马勇敢和彩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马勇敢突然严肃地看着彩云问道：“你有何感想？”
“太可怕了……要说那 罪还不致于死……”
马勇敢上了床，靠着床背，沉默地看着彩云，过了几分钟，他才说：“你同情他们？？？我可不同情……假如……我也会将你……”
“不准胡说……你不负我，我定也不会负你的……”彩云用手捂住了马勇敢的嘴巴，她随后上了床……
阿月搬了张小竹椅，坐在自家门前，她双腿一张一合的，她歪着脑袋望着天空。
此时正是黄昏饭后，刘在的妈妈抱着在哭的孙儿从家里走出，细声对阿月说：“宝宝饿了，你喂喂他……”
“存心啊……我拿什么喂他……”阿月没好气地回道。
“你让他含着，给他解解馋……我去熬迷糊……”婆婆讨好地笑着，顺手交孙儿送到了阿月手里。
阿月气恼地掀起上衣，把一只没有奶水的*头塞进了婴儿嘴里，哄道：“宝宝不哭，妈妈喂你奶吃……”
婴儿吧唧了一会，可能因为吸不到汁液，他又撒开大哭起来，阿月更恼火了，喝骂道：“不知好歹的，老娘忍着痛让你撕咬，你还哭……看我打不死你……”
阿月一只手抬着，那婴儿竟被唬住了，停了哭声，只是鼻子委屈地一耸一耸。阿月没忍心打下去，她将另一只 往孩子嘴里送去，实话实说道：“含着，吸吸……过会就有米巴巴吃的……”
吃完饭的刘在父亲这时也搬了个小方凳出来，坐在了阿月旁侧一米不到的地方，盯着阿月那坦然露出的一对，嘴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逗着那孩子：“宝宝……宝宝……好吃吧……香吧……”
孩子的注意力被老汉吸引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嘴吸着，一只小手挥着，像要护住他母亲的另一只。
老汉憨憨笑着，将小方凳搬近了两尺，头往阿月的胸怀方向凑去，继续逗那孩子说：“快点吃……使劲吸……爷爷要来抢了哦……”
老汉眼睛斜瞥了一下家门，又溜了溜四周，正巧无人，他亲热地用嘴亲了孩儿的嫩脸一下，顺带用老脸蹭了蹭阿月的胸。
“那么多人死你老短命的怎么不死呢？”阿月轻骂道。
孩儿哇地一声哭了，刘老汉连忙坐直了腰，拍着手掌，哄道：“宝宝不哭……不哭……乖孙儿听话……”
听见哭声厉害，老妇人跑出，又看见自己的老公眼皮也不眨地盯着媳妇的胸，她骂道：“造孽的，就一个孙子……还弄他哭……”
“老娘们你懂什么？孩子是因为欢喜才哭的……”刘老汉骂着，将身子往旁侧去。
“好宝宝，来，奶奶抱，马上有糊糊喝……”老妇抱过孩儿，身子像风中的摇篮一样晃动着，阿月轻咳一声，站起，目不斜视地整理着自己的外衣。
“老头子，帮忙去屋里看看，别让糊糊烧焦了。”
刘老汉笑嘻嘻站起，正要往屋内走，一眼看见刘在二流子似的摇摆着身子往外走来，刘老汉对他儿子说：“快去看看你儿子的米糊好了没有……”
“我不会看，要妈去看咯。”刘在说着就出了家门，也不多说，摇摆着他那颗宽屁股离他的家人越来越远。
“你怎么生了这样一个懒儿子哦……”老汉看着老妇说道。
“这怪得我一个人吗？当年不是你把我按倒……”
“哎呀，我去看我去看，受不了你们……”阿月怪叫着往屋内走去，屋内的两盏电灯都被她拉亮了。
“老汉，我儿子怎么懒了……我儿子天天都上班护矿，这矿山有几个比得上……”
“你还惯……都是你惯坏的……”刘老汉说道。
“全怪我吗？？你教过什么，你自己都不是个好东西，你自己都……”老妇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你自己都扒灰……”
老汉一下被气着了，身子抖了几下，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将头弯向了另一边，生怕传染了病菌给自己的孙儿。
老妇见势，像犯了错似的往屋内退去。
刘老汉咳嗽了好几分钟，才勉强站直身子，他双手抚着胸口，痛苦地望着炼厂方向，摇头说道：“这才复产公家的炼厂我的肺……就顶不住了……这往后……唉，好日子又结束了……”
刘老汉猛烈咳嗽的那个黄昏，正好是公家炼厂开炉复产的第一天。
矿上比炼厂早复产三天，万子松又开始了他日夜颠倒的晚班区长生活。
下井之后，万子松打着充电先去了发放室了解炸药领取情况，在那里坐上十分钟，他就会手握充电矿灯的灯头，一个一个去工区的档头采场看情况……
“老告，开钻了……压风和水压没问题吧？？”
“没问题，今晚保证完成任务出早班……”掌钻机的风钻工应道，钻杆正在呼呼地往那石壁钻去，风钻机也在呼呼地响，伴着这些响声的，还有那用塑料袋装着放在档头不远处的山寨手机。
“不错，还播着音乐啊，知道享受。”
山寨手机播音乐的声音相当大，几乎和风钻的响差不多，那个副手戴着一只灰污得变了色的白口罩，他回道：“有音乐干得更起劲……”
“注意安全……千万要注意安全……”万子松每次要离开一个档头都会记得说这一句。
万子松在井下工作时，总是说一些相同的话，作一些相同的事，跑完档头采场，他自然又要到那计量室去抓产量，机运组遇到轨道架线的问题都会在那里要他想办法解决，机运组干了份外的工作也会在那里找他讨计时班，一切顺利的话，机运组也要到那里跟他扯谈几句，和他们套套近乎，并看看计量报表上的计量满不满意，机运组拿计件工资的，那些圆珠笔划下的数字就是他们的生活依据。
碰到当天任务不急或几路矿排队垮矿，得到短暂空闲的机运工便聚到了计量室外说话，抽烟。
“万子，我发现这矿上就数你老婆胸大。”和老头用他的闷嗓子说道。
“这个你说对了，不是我吹，那是绝对的……厂门口卖包子的嫂子胸也强壮，可那胸太老了，都下垂了，摸不起劲……我老婆的胸，不仅大而且结实，形状也堪称一流……真不是我吹，女人有个好胸，绝对是丈夫的福气，福利……”万子松响亮地说道。他的脸色不错，仿佛经历了一个半月的整治，他又恢复了才娶小玉时候的状态。机运组的人知道他把老婆从南方接回来了，才敢和他说他老婆的，换在以前，只要一说他那跑掉的老婆，他保管会脸色一沉，扯开嗓子骂娘的。
“万子，你好幸福，摸着很享受吧。”
“那还用说，太享受了，比作神仙还享受……”
“万子，我给你一百块钱，**********，行吗？”
“找死，讨打……他娘的，你们这群人要你们多放一路矿就要死不活的，一说女人就来劲……”
在井下，在地下几百米，在那个男人世界，矿工们有闲聚一处，总会粗俗地说着女人。能说的，像讲故事一般海吹，嘴巴笨的，在一旁听着傻笑，狂咽口水……
那被框在回字型水池里的清水绕着一个小花坛，那花坛里种着几株山茶，还郁郁葱葱的，它们簇拥着一尊洁白的青年矿工回家情景的雕塑。
这花坛，这水池中间的花坛，就在矿领导的办公楼前。那些春天晴暖的早晨，矿领导就会站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赏着山茶花，他们还在说着什么……
其实，只要天气晴暖，不管什么季节，他们都会在那里站那么一会。
经过他们面前的，有人亲热地和他们招呼：“领导，你们好。”
有人低着头走过，有人不自然地望了他们一眼，沉默地走过。
他们站在那里，他们衣着光鲜体面，他们掌管着整个矿，脸上满是自信和威严，当然，他们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他们只在晴暖的空闲早晨站在那里，看着整个矿变得忙碌，看着矿工们从百米开外的罐笼乘罐下井。
在花坛的左侧不远就是那个停车长篷，里面停放的小车，属于矿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小车，这一复产，矿上好像又多了好几辆，那些崭新的，主人身份有些让他捉摸不清的小车，一排排停放在没有遮阳物的坪上。
马勇敢极难有机会看到矿领导威严，和蔼，自信……
马勇敢也难见到那些同事的小车，他的班，是晚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岗位在井下最深的位置。
他孤独地乘罐下井，打着手电筒，孤独地穿过巷道，走过台阶，来到了他那宿命注定的岗位，心里思量着，放弃这没前途的工作是不是更有出息，以钱论，专心摆租挣的钱比两头奔忙要多的，他想起了复产前和刘忆莲的争辩。
当他提出放弃工作请长假，刘忆莲急了，她说：“花钱才弄来的好工作，怎能说放就放，不行，不行……”
“妈，这工作有什么？不就是轻松点，又没前途，工资又少……”
“别只看眼前，想想你老了以后，有那一份退休工资多稳心……”
“也就那么点退休工资……请假自己交养老金回来，老了照样吃劳保的……”
“孩子，放弃这份工作，在外面又没混开，再回来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岗位了……”
马勇敢躺在他岗位的木板床上，想着想着，心里也有几分不舍这工作了，接着，他想到了那批新工人。
新工人，被马勇敢他们称作子弟工，都是有关系照顾招进来的。其中有一些，得到过家里承诺转正后想办法让他们做官才肯钻洞子的……
马勇敢隐隐有了一丝担忧，那么多新工人都做官那不现实，可是，他们肯定会谋取轻松的岗位，等他们转正了，自己这走后门走来的轻松岗位还能属于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