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过正月十五,马勇敢才找到机会开口:“于区长,我想请三年长假。”于广拿着一枝圆珠笔在办公桌上顿着,面露难色地说:“小马,这事有点不好办呀……都请长假了这生产可怎么搞。”马勇敢看着那枝圆珠笔说:“于区长,年前你不是说谁请长假都可以吗?”于广故作惊讶地说:“我说过那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马勇敢,这样吧,你的事我先和童书记研究研究,马勇敢这班你还得用心上,知道吗?”
这天,马勇敢和另外几个做计时工的一起,帮设备组放一只大电机。他们推着平板车把电机送到井下指定地点,设备组两个人早在那等着,石乐就是其中一位,他对马勇敢说:“老马,请长假的事你说了?批没批?”马勇敢说:“还没批,要研究研究。”石乐把马勇敢拉到远处,低声对他说:“老马,研究就是要你送烟酒啊,这都不明白,我爸说,请长假的,都是人事科压着不往局里报的,局里照样会拨工资下来,请长假者的工资都被他们瓜分掉的……于广他们盼着像你这样的请假呢,他那样说,是故意在卡你。”马勇敢气愤地说:“像我这样的?我是哪样的,我干活比人少吗?”石乐说:“别生气啊,我们是同学,老马,你在于广眼里就是一根刺,他记着你的仇呢,听我的劝,送条好烟,你的假马上能批。”马勇敢说:“都不想做了还送礼?我天天不来他能奈我何?”石乐说:“你傻了,会算旷工,不但丢了工作还会受处分的。”
提升电机的吊葫芦固定好了,设备组那位老师傅喊道:“两个在那嘀咕什么呢,快来拉葫芦链,把电机搞到391采场去。”石乐说:“走吧,叫你去拉葫芦链条了,照我说的做,保证管用。”
葫芦链归马勇敢拉,跟他一起的计时工做着用撬棍撬电机的工作,设备组的老师傅掌全局,他和石乐一道在边上提醒道:“注意……注意……”
花了一百元买了一条香烟,用报纸严严实实地包着,用黑色塑料袋提着,马勇敢像一个特务一样一进于广的办公室便紧张地将门关上,锁了。
于广抬头看着他说:“小马,你干嘛?大白天关办公室的门,还锁上?”
马勇敢将塑料袋放到桌上,拿出那条被报纸包得像方砖的烟,剥了报纸,将香烟放倒于广面前,马勇敢说:“这条你抽,于区长,我的长假……”于广将烟拿起看了看,随即放入抽屉,再把抽屉关了,笑着说:“小马,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有矿上,还有人事科……”马勇敢受了惊吓似的睁大了眼睛,每个地方送一条烟,这假请得太昂贵了。
于广看到马勇敢的反应,他连忙说:“这样吧,那些地方我替你去跑,小马,你放心,这假能请到的。”
马勇敢缓过神来,他说:“谢谢你,于区长。”
于广说:“小马,你要明白,你刚才拿给我的那个不是我一个人受用的……”
马勇敢连声称是,说:“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批?”
于广说:“最迟后天,若不成,你的烟我退给你。”
马勇敢说:“那,拜托了,于区长,我上班去了。”
马勇敢转身准备离开,于广叫住他,说:“小马,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谁都不能说,知道吗?要保密,不要给自己的长假制造阻力……小马,在外找到什么发财路子了,这么着急请长假,呵呵……小马你去吧,把脸上的汗擦一擦……”
一条香烟换来了三年长假。
马勇敢悄悄地离开了北矿,说他悄悄,意思是于广没在指令会上正式宣布这件事,有人问起他也只是嗯一声当回答。工区绝多数人都知道马勇敢请长假了,石乐对万子松说:“老马那小子在我的点醒之后才请到长假的,可惜,他不在北矿混了,不然,怎么也该请个谢师酒……”
马勇敢获得了长假后,在家里骂着于广:“这个贪污犯,凭什么陈大力送一包二十元的烟就批了,我送了一条一百的还想讹我,才批……”
刘忆莲说:“人家帮忙了你还背地里骂人家,这样不好……这是第一次送,送多了我们吸取经验教训就是了,下次打听清楚行情再送就是了。”
马勇敢说:“以后不用送了,一条烟买了个自由身,也值了,妈,我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感觉。天高任我飞了。”
马勇敢在家闲了两天,每天睡到刘忆莲出摊后才起来,刘忆莲出门前把饭菜热在灶边,刘忆莲觉得马勇敢这样下去不行,她说:“勇敢,你晚上老是看电视看到后半夜,白天就是睡,睡,睡,会睡得你再也飞不起来的……成天关家里不好。”
马勇敢说:“我在酝酿,我在计划,再过两天,我就要勇敢地去追寻我的新生活了。”
刘忆莲挺宠她这个儿子的,又由着他发了两天白日梦,她才说:“勇敢,该去追寻了,你还没想好方向的话也别窝在家里,要和人去打交道,勇敢,替妈去看摊……”
摊,实际就是那辆装有一个玻璃柜的货架推车。马勇敢以前帮着看过,是一个不需要吆喝的活。马勇敢坐在摊车后面,看着玻璃柜内的麻辣,看着玻璃柜里的那把夹麻辣的夹子,透过那两层玻璃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听着热闹而浮躁的声音……
他的生物钟被他几天就睡乱了,大白天的,他呵欠连连,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生意不多,一上午他卖了八块钱麻辣。
刘忆莲中午送饭来了,马勇敢一边吃着,一边听刘忆莲说:“有没有按妈交待地说?给老主顾多加点并告诉他们?”马勇敢吞下一口饭菜,说:“妈,我哪知道谁是老主顾,谁是新客人?不过,你放心,我绝对没少夹给他们。”刘忆莲问:“那你告诉他们了吗?”马勇敢摇了摇头,刘忆莲说:“那白夹了……下午你还替妈守摊吗?”马勇敢说:“妈,你饭都送来了,心里肯定没打算放我假的。”刘忆莲说:“自作聪明了,勇敢,妈是怕你饿着,这样好了,以后你守上午,妈守下午。”马勇敢说:“妈,我不能老守在这的,多没出息,工区的人看见了会笑话的。”刘忆莲说:“妈也不会老要你守这的。”
旁边卖鱼的大嫂笑着说:“你们两娘崽分工可真明确,莲嫂子,你家儿子不要上班吗?”
刘忆莲和那大嫂搭话去了,马勇敢低头吃完饭,说了声,提着饭盒回家去了。
刘忆莲的辛苦在于做麻辣,经常呛得两眼通红,泪水直流的。马勇敢也帮着刘忆莲做麻辣,他干的是搬来搬去的力气活……守摊子就像守株待兔,马勇敢屁股坐麻了,他站起扭了扭,突发的争吵声从右侧传来,一看,是两个面对面的肉案子吵了起来。两个都系着一条油腻围裙的女屠夫,一个拿着一把剔骨刀,骂道:“娼妇,排骨你卖四块二,娼妇,那人是你野男人,你要少他两毛一斤,要他吃了便宜排骨好有力气捅你的逼眼……”另一个握着一把砍肉的砍刀,骂道:“婊子婆,我爱少就少,有男人和我睡那是老娘的本事,你羡慕吗?你个没人要的婊子婆,老娘又不卖你的肉,你个逼眼也张得太宽了……”
两个悍妇用刀跺着面前的肉案板,她们凶猛的胸脯和头颅激昂地起伏着,她们的口水四溅,嗓音响亮而尖利……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由于那两人手中都有刀,一些认识她们的人也不敢去拉她们,远远地,柔柔地劝着……两屠妇的嘴唇喷送出大量与她们下体相关的骂话后,终于词穷,骂语变得简单了。一边一刀砍在案板上,骂道:“剁你的脑壳……“一边把刀剁在自家案板上,骂道:”砍你的房心……“她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了,她们落刀的动作有些迟缓了……一位比她们更胖的妇女挤过人群,站在她们中间,对着她们大声说:“刘家的,林家的,你们晚上在家没泄过瘾来市场发泄了,是不是……两毛钱,几毛钱,你们你们要把这市场闹过天翻地覆吗?”
卖鱼的大嫂小声对马勇敢说:“闹了半天,这架打不起来了,申老板出面了。”
果然,两位女屠夫放下刀,一同从自己的肉案子后走出,笑着对大胖妇解释着,都说要她评个公道,一个说:“申老板,她烂价,这不是几毛钱的事呀。”一个说:“申老板,她早烂过价了,前几天,她的猪肝比我少卖三毛一斤,害我的肝卖不出去。”
申老板说:“烂价的事你们自己协调,总之,在我这个市场骂架,败坏我们市场的文明名声我就不干,我就不准……你们两个听好了,再吵一次,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要你们背着你们的肉案子全搬出这个市场……”
女屠夫对望着,一同露出了笑容,还握了握手,她们将手在衣服上揩了揩,一个用手搂住了申老板的肩膀,一个搂住了申老板的水桶腰,她们嬉笑着说:“不敢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申老板满意地点了下头,扭摆着她那个******走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卖鱼大嫂说:“申老板她男人姓申,刚来矿山的时候,要靠卖血才能维持生活……后来,不知哪里来的钱,在市场里开了一个面馆,就凭一个生意火爆的面馆做成了这个市场的大老板……”
马勇敢晚上在家问刘忆莲有关申老板的事。刘忆莲说:“市场里谁都服申老板的管,不服也不行,他家的人,市场里的一致称他们为申老板,男申老板一般不出面管市场的事,市场都是那个大胖子女申老板在管,他们夫妇也有趣的,一个滚胖,一个精瘦……勇敢,大胖子给申老板生了三个女儿,个个都漂亮得很呢。”马勇敢说:“我知道,有两个和我读的是一个中学,这两个中那个小的还和我同年级,她们都是学校有名的校花……”
马勇敢和申家那个三妹申清汤是同年级同学,读初二时,马勇敢有次玩弹弓射纸团,不小心射中过她的左脸,马勇敢当时紧张极了,申清汤走到他面前,怒视着他,马勇敢支吾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申清汤掷地有声地说:“看你老实放你一马。”
马勇敢当时觉得申清汤美极了,他万没想到申清汤的妈会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大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