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长,我不是瞪你,我是……“
“别说了,你出去。“
“看见没,区长,你……机器坏了你不换,流汗扫路的计时班又不给……这……这……这值班长我不干了……“
“正等着你这句话呢,罗看见,现在我就撤了你,马上立刻,你……跟临时工一起放矿,打风钻去……“
罗看见气得身体直抖,他大声喊道:“……你这样一个小人,怎么爬到区长位置的,你会抓生产,母猪都会上树了……“
罗看见喊完,摔门出了办公室,直觉脑壳之中一片嗡嗡直响。
阿月的青黑眼影,像生长在她的双眼下边似的,见她天天洗脸,眼睛周围还是烟熏一样,刘在的妈妈担忧地说:“阿月,没休息好吗?老作噩梦吗?你眼圈怎么这样青?“
“睡得好个鬼,你那混账儿子,像天天吃了****伟哥,哪一夜不搞一搞我,他就不甘心……“
刘母蠢蠢地笑着:“一样……他爸年轻时也这样……“
“你还笑?那是你们没有教养好他……他正儿八经的搞一搞,把老娘搞舒服了,我哪会怪他,欢喜还来不及,可他呢……特别是那些他当夜班的日子,每次天没亮,就跑回来,明明不行,也要摸,也要弄,搞得我烦躁得不行……骂他吧,不让他弄吧,他还闹情绪,你们怎么教出了这样一个现世报……”
阿月贫血的样子,脸似苍白的纸张。一说话,那对泛黄的眼珠,便夹带着冷漠的光辉溜来溜去,两片薄嘴唇间蹦出的声音,像泡沫在玻璃上刮过一样刺耳,刘母不服地说:“他们的种是那样的,不能怪我没教……”
“蠢婆娘,你说什么?我的种不好?当年你怎么说来着,现在敢背地里说道了。”
刘母低头抿着嘴唇笑着,刘父突然进屋,她不敢再说话了,阿月见公公一脸怒像,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反而大大咧咧地说:“又没说什么不对的,你作人父亲的,就该教育好自己的儿子,叫他别老来烦我,把我弄急了,一把火叫你们全完蛋。”
“大媳妇,这话可不敢乱说……”刘母着急地说道,见她老公在瞪着自己,她又连忙住了嘴。
刘父接着瞪他的大媳妇,大声骂道:“你还上墙了,花那么多钱把你娶来,就是要给你男人搞的……”
那女不怕他,迎视着他,回道:“你这个老畜生哦。”
“才进门几天,你就翻了天了,造老子的反了,看我不打死你。”
刘父往前冲了一步,举起手,又没敢当真打下。
“什么畜生老子,姓刘的,只要你敢碰老娘一下,老娘什么都做得出来。”
刘父生气了,他猛咳了几声,他的手落了下去,打了阿月的左胸一下。
那阿月撒起泼来,哇哇叫着,一口气跑到厨房,拿着一把菜刀,开始追着刘父团团跑……
罗看见走在回家的路上,矿山的秋天显得如此萧条。
他低着头,慢慢走着。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般沮丧,觉着每一道目光都在嘲笑着自己,觉着每一个人都在看不起自己。胖区长在指令会上宣布了撤掉他值班长一职,他干了十多年的值班长,可他还是这样卑微,区长说撤了那就撤了。在指令会上,他努力让头抬着,直觉那颗头有千斤重,血液直往头顶冲,他想骂娘,他脖颈上的血管青筋暴出……他一声没哼,咬着牙,坐在那里等着指令会过去……
区长说到做到,给他分配了一个采场,要他扒矿。罗看见一个人在采场,脑袋嗡嗡地,挥着大锤,挥洒着汗水,电扒轰轰直响……今天的任务完成了,那空空的漏斗扒得满满当当的,他有技术,能吃苦,干扒矿比他干值班长挣得多,可他就是无法开心,心里觉着好苦。
同事们偷偷劝他,去给胖区长送点礼,去跟胖区长服个软,求求情,可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那值班长我早干厌了……“
罗看见走在回家的路上,矿山秋天里的空气是那般冰冷,到了家楼下,迎面遇到的邻居叫了他一句:“罗区长,今天出班出得这样早啊?“
“恩……“他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从那人身边走过,往楼上走去。到了那扇关闭的木门前面,他犹豫了,张春花知道他已不是值班长,将怎样数落……
值班长只是企业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官位,可它亦是当官路上的第一步,罗看见早早就迈出了这第一步,他意气风发的那两年,许多人预言,他肯定能干到区长或区长以上的职位,可是呢,现在他被撤掉了,这意味着什么???
罗看见摸下钥匙扣,他的钥匙扣上仅有三枚钥匙,他把一枚钥匙 ,拧了拧,换了一枚,又拧了拧,门还是不开,三枚试过,他骂道:“见鬼了,连自己家的门都打不开了。”
他愤怒地想道:“张春花大白天把门反锁了?他娘的,这 不会在家里偷人吧。”
砰——砰——砰——
他踢了两脚,里面有个女的问:“谁啊?”
“我,开门,他娘的,大白天反锁什么门?”
“你是谁啊???”
这时,罗看见才发现问话的声音有问题,不是张春花的,似乎挺熟悉,他皱眉想了想:“怎么说三楼张婶的声音???她在我家和张春花反锁着门干什么???”
“看见没,是我回来了,婶,你叫张春花把门给我开开。”
门开了,一头花白头发的张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罗看见,在她的身后,张伯摸着一根木棒,有几分生气地说:“罗区长,你今天喝多酒了???”
门开后,看屋里的摆设,罗看见猛然发现自己踢错了门。
“张伯,张婶,真是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家,钥匙打不开……”
罗看见的邻里关系处得还是不错的,他给张伯递了一根烟,那老头放下了木棒,邻居老两口接受了他的道歉,张婶说:“小罗,你神色有点不对啊,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有,就是心情有点不好……不打扰你们看电视了,张伯,张婶,真是不好意思……”
罗看见跑下了一层楼梯,这一次,他用那枚熟悉的钥匙,一下就把门打开了……
珠珠的脸,像一个馒头,像一个在水里泡久了的馒头。白是挺白,但一眼看去,就是肿,就是不协调。再有,她的龅牙,她的金鱼大眼,塌鼻子,血盆大口……
珠珠独自上了两次矿山,每一次,都傻笑着帮刘忆莲摘择青菜。一看她做事,便知她在家没怎么干活的。刘忆莲笑着说:“珠珠,你别忙了,让我来……”
“不行,我来,我妈说了,做人媳妇,那得勤快。”
“珠珠,你可真懂事,在家没怎么干过家务活吧?”
“没干过,我妈就我一个女,把我当宝贝,我妈死了,她的房子,她的存款都是我的,还有我的外婆,我的奶奶,只要我结婚,也会给许多钱的……”
“真的,她们都好有钱吗?“
马勇敢默不作声,这时,不高兴地说:“妈,你……“
“我外婆退休老师,有退休工资,几个姨妈,两个舅舅,每年都给她钱的,她有钱……我奶奶不在这个地方,她们那个地方好有钱的……“
刘忆莲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面上保持着一种生硬的笑容,说真话,她也觉得,不管这女家里多有钱,在人才上配马勇敢,那是配不上的。
珠珠每次走,马勇敢都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她送到文化宫坐车。
马勇敢和珠珠保持着两尺距离,这珠珠就说:“怕我吃了你,看你样子,没谈过吧。“
马勇敢支支吾吾的,面对珠珠,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当刘忆莲认真地问他:“勇敢,你觉着珠珠怎么样?你有没有从内心看上她???“
马勇敢不说话,看着电视。
“勇敢,真看上了,那就赶紧订婚,女方家长可在催了??“
“就订婚??“
“恩,一次性给八千彩礼,订婚结婚一起办了,也不需要摆什么酒……“
“八千??“
“恩,这是矿山最低的价格了,换在小城,那还得加,人家女方不挑,说是看上了你的人。”
马勇敢心里舍不得花八千块,可刘忆莲又说:“钱不是问题,八千块,我们家还不用借,这些年,妈妈替你攒下了。”
母亲的目光里满是期待,让人不忍拒绝。马勇敢说:“好吧,那就订吧。”
马勇敢的订婚,真是简单,双方来了几位亲戚,在小城一个小吃店里摆了两桌。
按乡下规矩,两人一起给长辈敬酒,那珠珠看到一张张鲜红的大票子,笑得话也不会说了,而马勇敢在她旁边,穿着一件干净的夹克,心里那个难受哦,他完全不敢想象未来……
马勇敢的亲戚都在说:“这女配不上我们的勇敢……”
有几位亲戚还把马勇敢拉到一边,认真严肃地说:“订婚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你要想清楚啊,和这样一个女人,你能生活一辈子吗???”
马勇敢心间突然有了一丝怨恨:“关你们什么事,受罪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不结婚你们都说,如今订婚了,你们又有话说……”
珠珠的母亲要求马勇敢以后住到她家去,说她只有一个女儿,马勇敢说:“我妈也只有一个儿子……”
“女婿,要你住到我家来,那也是你妈的意思,你可以回去问一问。”
刘忆莲怎么了,那么迫切希望她的儿子结婚。为了不按小城价格给彩礼,她居然答应了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倒插门。听到母亲的回答,马勇敢想发火,又觉得没有理由发火,他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拿出了手机,一条信息发给了妮:“我订婚了,可我好难受,我家穷,倾其所有为八千块,让我与一位长相难看,看上去痴呆的女子订婚了,我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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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看见扒采场,下午一点多便把漏斗扒满,回到家时,壁上的时间正指下午二点。
张春花看他回来,诧异地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罗看见重重地把门关了,重重地坐到了沙发上,用遥控按开了电视。
“苦着张脸,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撤销值班长一职了,以后,谁再叫你罗区长夫人,你不要答应,那是嘲讽。”
张春花不敢相信似的瞪着她的丈夫,喃喃地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真撤了……”
张春花一反常态,温柔地说道:“成材,你别逗我,好吗?“
罗看见望着张春花,他的目光告诉了他的妻子,他说的那是已经发生了的真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个班搞到那么晚回来,他们还要撤你的职……”
“你别叫,生怕邻居看不到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