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蒲和独自坐在柔和的灯光里吸着烟,静静地等候着妻子回家来。今夜他要她独自去面对李石安,和他谈关于她腹中小生命的事情,这种举动也许是极其愚蠢的。但他仍然愿意相信她,仍然愿意在这情场上和他的对手搏一搏。因为满怀自信的他已经凭着宽容、善良和智慧渐渐地赢回妻子的芳心来。
当她回来的时候,她一定已经向李石安说明了一切,他相信结果一定会是这样,他相信妻子一定会一身轻松毫无牵绊地和他同回日本去。
远远的传来几声犬吠,无疑是夜行的路人惊扰了那些可爱的忠实的生灵。吉田蒲和抬腕看看手表,站起身来走到帘扉半启的窗口去。窗外黑洞洞的一片,依稀可见那些粗壮的树影,也隐约听到有人沉重而紊乱地走近来的脚步声。
回到堂屋里来摸索着开了灯,蒲和费劲地拉开那道沉重而显得笨拙的门栓来,惊讶地看到了推着摩托车失魂落魄地回家来的王米泽。她那散乱的头发遮掩着瘦削苍白的面孔,她目光呆滞神情木然,风衣的后摆和摩托车的把手上都沾满了泥土。
当蒲和帮她把车弄到屋里来,并且搀扶着她回到卧室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她那娇小柔弱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接过他递上来的一杯热气腾腾的酽茶,还没有等到他开口,王米泽就声音平静地说:
“我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幸而没有跌到山崖里去,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见你。”
这下吉田蒲和被吓慌了,他惊跳起来搂住妻子上上下下地打量抚摸着说:“怎么会这样呢?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要你去的。是我太性急了,是我该死!你摔到哪里了?肚子痛不痛?…。。”
温柔地轻轻推开丈夫,王米泽噙着几近苦涩的微笑说:“我没事。”
确定妻子真的没事,吉田蒲和才如释重负地在椅子里坐下来,仰面问道:“你告诉他了?”
“没有。”米泽滞缓地摇着头说,“但我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你不要胡来!”吉田蒲和激动地坚决地制止她说,“孩子是他的,你为什么不将你的决定告诉他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王米泽嗔目质问道。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顿,她开始解着弄脏了的风衣的纽扣,试图将它和脚上笨重的长筒皮靴一起脱下来。她渲泄地怒气冲冲地说:“我早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都是你!是你叫我这么大老远地黑灯瞎火地跑去接受他们的羞辱,跑去看他们一家三口是多么的自然和甜蜜!难道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有多么的和谐吗?从那天他们陪同建华来看我,你就应该清清楚楚地看出来!但你却一直在装傻,并且将我当做和你同样聪明的傻瓜!现在你心满意足了吧!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通情达理的自以为是的疯子!……”
吉田蒲和默默无语地倾听着妻子的责骂,优雅的嘴角渐渐地浮上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欣喜的微笑来。半晌,他才说:“那孩子怎么办呢?”
丈夫的提醒使她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医疗手术的剧烈疼痛,王米泽怀着恐怖的心情紧紧地皱起眉头来,她声音低沉地说:“明天我就到人民医院去。”
吉田蒲和情愫复杂地凝视着她那神情痛苦而又无比坚毅的面孔,没再说什么。于是默默地服侍她洗漱完毕,默默地安排她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躺下来。
王米泽躺在床畔台灯的明亮的光影里毫无睡意,这次匆促的小镇之行坚定了她堕胎的决心,但这件事情却是这样地让她感到伤心和委屈。这个孩子是她和石安爱情的结晶与见证,现在却不得不忍痛割爱地放弃!将因为摔跤而略微酸痛的身体娇弱地蜷缩到厚厚的温暖的被褥里,米泽将神情激动的面庞别转过来,任凭心酸的眼泪簌簌地滚落到枕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