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俩在上午十点钟到达了人民医院的门诊大楼,妇产科室的大门两边的长椅上坐满了排队等候就诊的孕妇们,不远处的门廊那里悬挂着“男士止步”的警示牌。吉田蒲和将米泽送到那些女人当中去,就回到楼梯的拐角处掏出一支香烟来悠闲而心事重重地吸着。
那些女人有的身怀六甲大腹便便,有的虽然从体型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却面色红润举止慵懒,她们都体态安详地坐在那里和陪同前来的母亲或姐妹窃窃私语着。消瘦苍白的米泽自觉地静静地坐在队伍的末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进去和医生交谈。吉田蒲和眉头紧皱地吸着香烟,远远地凝望着她那平静而坚定的倩影,默默地心情矛盾地思虑着要不要给尚不知情的李石安打个电话。直到那些女人陆续地散去,而他的妻子被身着白大褂的医师助理传唤进去,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掐灭烟头,关切地跟上前去。
满头卷发的中年女医师心情沉重、目光忧虑地望着米泽,对她那中等身材,面孔英俊而又神色冷峻的丈夫说:“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高龄孕妇的妻子来做引产手术呢?难道您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点都不关心吗?”
吉田蒲和脸红不安地说道:“噢,我实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呢!您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
“您说什么?”医生有些生气地高声问道。
王米泽连忙陪笑地岔开话题道:“啊,医生,您看我这种情况,能够尽快地安排住院和手术吗?”
女医师神情严肃地注视她道:“我以一个医生对病人高度负责的态度郑重地告诉您,您最好留下这个孩子。因为从您以往的病历来看,您曾经患有贫血症,虽然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疗和调养,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应该还没有完全地康复。这时候手术,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出血,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夫妇俩的面孔不约而同地变得苍白了,但米泽仍然怀抱一线希望,她故作轻松地若无其事地笑笑说:“噢,其实我的身体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昨天我还骑摩托车摔了一跤,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女医师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不知自重的中年孕妇,一时说不出话来。慢条斯理地翻阅着办公桌上的厚厚的医学资料,她预备以这种方式结束这场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的不愉快的谈话。但她的病人却急急地态度恳切地说道:
“医生,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了,我必须将他拿掉!我求您帮助我吧!”
“这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对您负责。”女医师毫不动容地冷静地说。
“可是我不需要您负责!”米泽固执地大声说,“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手术的过程中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不会追究您的医疗责任。如果您还不相信我,我可以和您签订一份医疗合作合同。”
医生有些恼怒地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吉田蒲和及时地截断妻子的话说:“泽子,你还是慎重地再三考虑一番吧!这毕竟关系着两条人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我真的不希望你发生任何意外!”
医生不无奇怪地仰面望着夫妇俩,对于丈夫的软弱和妻子的执拗感到了疑惑。
但是米泽的决心却是坚定而不可动摇的了,蒲和及医生都充满无奈地清楚地看出来这一点。最后医生不得不向她妥协退让,抓起笔来给她开具了入院证明书,然后米泽在医师助理和两名戴着船型白帽的护士小姐的带领下,向着楼后的住院部走去。
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够正当,越来越感到将这件事情告知李石安的必要性,越来越感到自己不具备独自承担全部后果的能力,吉田蒲和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跟随着她们来到妇产科的住院病房。看着米泽被有条不紊地安顿下来并作着手术相关的各项身体检查,看着她躺在雪白的推车上被送进神秘静谧的手术室,蒲和立即义无返顾地返身走向护士值班室的高高的吧台,抓起电话来一下一下地按动着李石安的BP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