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农肆谓:“文清出自董思翁,而能上跻魏晋,力厚骨劲,气苍韵道,以何道州之天才,亦不无取法,信帖学之大成也。”
杨守敬谓:“文清书如绵裹铁,人无异议。余尝见其少作,实从松雪人手,以后则专精阁帖,尤得力于钟太傅《尚书宣示》,故雄深雅健,冠冕一代。”
何维朴谓:“从来学赵承旨者,易流为圆熟软媚一派,惟文清由承旨人手,而能脱离窠臼,自成一家。骨力坚凝,神采渊永,晚年深造古淡,视明董宗伯有过之无不及也。”
稍有非议者如《履园丛话》说:“文清书本从松雪入手,灵峭异常,而误于《淳化阁帖》,遂至模棱终老。”
近人马宗霍《书林藻鉴》除综辑以上数论外,又在《书林纪事》中载:
“乾嘉之间,都下言书,皆推翁、刘两家。戈仙舟学士,覃豁(翁方纲)之土而石庵门人也,尝质石庵书诣于覃豁,覃赂日:‘问汝师那一笔是古人?’学士以告石庵,石庵曰:我自成我书耳,问汝师那一笔是自己?’”
《书林纪事》还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包慎伯(世臣)尝谒石庵相国于江阴舟次,论晋、唐以来名迹甚协。石庵日:‘吾子论古无不当者,何不一问老夫得失乎!’慎伯曰:‘中堂书可谓华亭高足。’石庵日:‘吾子何轻薄老夫耶。吾书以拙胜,颇谓远绍太傅。’慎伯日:‘中堂岂尝见太傅书乎,太傅书传者,唯《受禅》、《乙瑛》两分碑。《受禅》庄重,《乙瑛》飘逸。汇帖惟唐摹《戎路》略有《乙瑛》之意。《季直》乃近世无识者作伪,中堂焉肯绍之耶。中堂得力在华亭,然华亭晚年渐近古淡,中堂则专用巧,以此稍后华亭耳。’”
包世臣《艺舟双辑》列刘墉小楷为妙品下,行书为能品下,榜书为能品上。
曾从刘墉学习书法的英和说:“吾师文清公克守庭诰,相继为相,受理之暇,述作不倦。”对此,刘墉最为得意,据说他晚年曾不无得意地对门生英和说过:“子他日为予作传,当云以贵公子为名翰林,书名满天下,而自问则小就不可,大成不能,年八十五,不知所终。”刘墉曾就自己的才艺评价说:
“吾生平有三艺,题跋为上,诗次之,字又次之。”
实际上,他的文章、诗词、书法均为上乘,不分高低上下。史称:“文清少跻馆阁,通掌故。中年扬历封圻,外娴政术,及继正揆席,天下呼为‘小诸城’。所学贯串经史百家,诗遒练清雄,题跋尤古雅。”
正因为刘墉学识渊博、经学根底深厚,他在乾隆皇帝弘扬传统文化、“稽古右文”之时,多次被谕令编纂官修典籍。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九月充《四库全书》馆副总裁,并派续修《西域图志》和《日下旧闻考》。乾隆四十六年(1782年)三月充《三通》馆总裁。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充《玉牒》馆副总裁。期间还多次与诸皇子一起点校宫中秘笈如《珠林秘笈》等。
嘉庆六年(1801年)十一月充《会典》馆总裁。对此刘墉都能按期完成任务,为保存祖国文化典籍和繁荣学术文化事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刘墉的传世作品以楷、行为主,如《小楷册》,书于嘉庆元年(1796年),24行共360字。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刊于日本《中国书道全集》,收入《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包世臣谓刘墉“近世小真书为第一”。马宗霍《霎岳楼笔谈》谓:“尝见文清临《瘗鹤铭》具廊阁之度,百兼山林之气。知其小真书之妙,盖深有得于此。”与杨守敬等人认为刘墉得力于钟太傅和董其昌的观点有所出入。
《秋阳赋》,亦刊于日本《中国书道全集》,收入《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今人评:“王文治专取风神,刘墉专讲魄力。同样是小楷,王文治清秀神逸,刘墉则力厚思沉。”细审此帖,实得钟太傅之风神。
《赠竹泉八言联》,行楷。联文为“衔其山川拾其香草,丞以灵芝润以醴泉。”无锡博物馆藏,刊于《中国书法》1987年第3期。评者谓其:“以柔毫落笔,藏头护尾,不露一丝锋芒,但却内蕴丰神,力在字中。”
《赠鹭塘七言联》,行书,文为“诗成锦绣开胸臆,论极冰霜绕齿牙。”
刊于日本《明清书道图说》。《行书七言联》,文为“人得交游是风月,天开图画即汀山。”辽宁省博物馆藏,刊于日本《中国书道全集》。以上二联皆收入《中国书法鉴赏大辞职》。虽都近行楷,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评者谓其:
“用笔以搭锋养势,以折锋取姿;墨法则以浓用拙,以燥用巧。枯润相映,味厚神藏,得书法之静气而迥异于时风。”
《行书立轴》,4行共22字,刊于日本《明清书道图说》;《节书苏轼远景楼记轴》,书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刘墉时年73岁。6行共95字,辽宁省博物馆藏,刊于日本《中国书道全集》;《何中早起诗轴》,5行共60字,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亦刊于日本《中国书道全集》。以上三者皆属于行草,皆收人《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虽风神略有不同,但其书卷气与浓墨凝重的感觉与丰腴敦厚的书风,以及无一字相连而气脉贯通、挥洒自如的特点完全一致。尤其是《行书立轴》被评为“于浓重中时透空灵,运用中存在虚寂,古拙中暗含姿媚,真气弥漫,形假质真,妙伏契机。”
《苏轼游道出诗卷》,书于1795年,为刘墉76岁之作,40行共305字,为行书长卷,宽31.4厘米,长190.5厘米。今藏上海博物馆,刊于日本《中国明清书法名品图册》,堪为其晚年的行书代表作。近代谭延闽跋此书“老味溢出,得苏之神,最可爱玩。”萧俊贤跋“诸城书晚年苍老,渐已流人荒率。余在粤东时,曾见孔子三十六铜鼓斋所藏(刘墉)大幅,精力弥漫,殊多含蓄不尽之趣,定为诸城中年用工时书。斗南先生出示此卷,视前所睹者,殆相伯仲,真迹无疑。”评者谓刘墉中后期确曾对苏书有较深的研究,谭延阊谓此卷得坡公之神,在“笔墨饱满,化刚为柔”的特点上确与苏相近。
但二者比较,毕竟貌合神离,在表现形式上也各有特点。
《苏录文征明跋黄庭坚书经伏神词诗轴》,行草,6行76字,上海博物馆藏,刊于日本《中国明清书法名品图册》。此书虽亦属行草,与刘墉其他作品相较稍瘦,但其章法上之“截流为断,字字独立,笔笔稳健”的特点不变。
刘墉的墨迹传于世者,有由其侄儿刘镶之(嘉庆朝户部尚书)刊刻行世的《爱清堂石刻》。
《书林记事》还有这样一段记载:“石庵有三姬,皆能代笔,可乱真,外人不能辨。晚年书代笔最多,其属名‘石庵’二字及用‘长脚石庵’印者皆代笔,署‘瑛梦禅者’亦其一也。”
6.风会所趋,君臣书友
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候不是单纯的某一种身份和关系,有可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时又是教学相长的前后辈,上下级。
刘墉书法三变,与统治者的提倡关系颇大。康熙酷爱董书。他曾遍搜董书真迹,亲自题签,藏之秘阁。董书在明末就风靡江南,“自经新朝睿赏,声价益重,朝殿考试,斋廷供奉,干禄求仕,视为捷途,风会所趋,香光几定于一尊矣”。而乾隆翰墨尤精,酷爱赵书,因此,“香光告退,子昂代起,赵书又大为世贵”。
乾隆十分崇拜王羲之的书法,称其《快雪时晴帖》为“干占妙迹”,日理万机之余,临仿不下百数十回。王羲之以下,历代大书法家如苏轼、黄庭坚、米芾、赵孟顺、文征明、董其昌的传世名帖也临写不懈。乾隆的墨迹,形成了自己方圆兼备,布白得宜,结构稳重,刚柔相济的独特风格。就书体而论,乾隆多写行书,但楷书、草书亦有不少传世;就字的大小来讲,乾隆既书等丈的巨制字,也喜欢写蝇头小楷,年逾古稀后,皇帝一般不复写蝇头字。乾隆四十九年,又心血来潮,为“夷齐庙四景”画卷以蝇头细书题诗,这时他已七十有四了。乾隆书法精湛,巡幸所至,无论是塞北还是汀南,是齐鲁还是中州,到处都留下了那圆润流畅,一望即可知的乾隆墨迹,但他并不自以为已臻于极致,相反却拜倒在当代书法家张照之下,以为张照所书,字无大小,皆有精神贯注,非人所可学。在《怀旧诗·五词臣》中,乾隆对张照的书法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书有米之雄,而尤米之略。复有董之整,而无董之弱。羲之后一人,舍照谁能若?”
而乾隆皇帝最引为自豪的,当是数十裁如一日地对历代书法名帖的搜集了。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之《中秋帖》和王恂《伯远帖》最为乾隆所宝爱,乾隆十一年他将这三件绝世瑰宝藏于大内养心殿暖阁内,并以“三希堂”名之。
第二年,又选出自钟繇、王羲之以下,至唐宋元明历代书法佳作,命探花出身、精于书法的梁诗正同汪由敦、蒋溥等排定等次,勒石名《三希堂法帖》,共计三十二册,将这些珍贵的墨迹刻石嵌于阅古堂(今北海阅古楼)壁问。随后,又将陆续搜集到的褚遂良等人的墨迹刻石,嵌于惠山园之“墨妙轩”壁上。乾隆三十四年,又将宋帖善本<淳化阁帖)初拓本,命于敏中摹刻上石,并指示利用长春园内“含经堂”后身的回廊,将帖石砌在其间,回廊中原有的“蕴真斋”北移,在它的基础上另盖“淳化轩”以贮之。乾隆对千载争讼的兰亭一案也颇有兴味,并为此汇辑了《兰亭八柱册》。
王羲之在东晋永和九年(354年)同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位朋友、子弟会集山阴兰亭,举行“修禊”盛会,当场赋诗,王羲之就留下了这篇千古传颂的诗序《兰亭序》,底稿系行书,嗣后唐太宗觅得,极为推崇,命当时的书法名家钩摹了几本,分赐亲贵近臣。可惜《兰亭序》真迹后来作了唐太宗殉葬品埋进昭陵,从此不见天日,而传世的石刻所谓“定武本”、“开皇本”
等,以及摹本所谓“神龙本”、“虞摹本”、“褚摹本”等,是真是伪,历来众说纷纭,聚讼不休。乾隆四十四年,皇帝命将内府珍藏的虞世南、褚遂良、柳公权和冯承素所摹的《兰亭序》四个真本。
当然,乾隆对自己倾毕生之力搜罗的历代碑帖并不敢自信,他承认,由于年代久远,真赝纷歧,“如谓鉴赏不爽锱铢,则犹未敢深信”。到皇帝晚年时,曾说自己一生不厌其烦地搜集、刊刻书法名帖,“虽曰兴文,颇自厌且自愧”。既厌且愧,这话恐怕言不由衷。如果改为自我陶醉且自我夸耀,似乎更贴近乾隆皇帝的真实心理。
刘墉是被乾隆皇帝称为“神敏刚劲,终身不失其正”的刘统勋的长子。
他少年时代雄心勃勃,为了日后朝殿考试,干禄求仕,他不得不在翰墨上投其所好。他学赵、董是花了大气力的。一定时代的文化,总是受一定时代的政治制约的。清代自世祖以来,承平日久,书风渐祟丰圆浑雅,董其昌敛墨以取势、枯淡以逸神的纤弱书风,渐为世人所不喜,而赵孟顺结构艳丽、用笔遒劲、丰容缛艳的书风正合时代要求,故为人所祟尚。刘墉论赵书云:“人手江南一段春,王孙才调百年新。六朝佳丽输江总,金粉能教笔有神。”这可以说是他在时代风尚条件下转学赵书的自白。刘墉之前的傅山谈到自己的学书经历时说:“弱冠学晋唐人楷法,皆不能效,及得松雪、香光墨迹,爱其圆转流丽,稍临之则乱真矣。”刘墉当然不是傅山,但赵、董之书易学,由此可见一斑。
刘墉学赵习董,固然自成一家,然皆属帖派。而松雪、香光的书风,为后来法晋魏和北碑者所不赏。如傅山少习松雪,致三十年洗除俗气不尽。他曾惭愧地说:“是如学正人君子者,每觉觚编难近,降与匪人游,不觉其日亲者。松雪何尝不学右军,而结果浅俗,至类驹王之无骨,心术坏而手随之也。”刘墉晚年对赵书亦不恭维。据载:包世臣尝谒刘墉相国于江阴舟次,论晋唐以来名迹甚畅,刘墉要包世臣评论他的书法得失,包世臣说,“中堂书可谓华亭高足。”刘墉说:“吾子何轻薄老夫邪?吾书以拙胜,颇谓远绍太傅。”
这大概是他“壮迁坡老”的原因之一。乾隆特建淳化轩,命于敏中将《淳化阁帖》摹刻上石,并将拓木分赐诸王公卿,以表其对晋唐书法的尊重和提倡。
这也许是刘墉“壮迁坡老”的原因之二。魏之钟繇、晋之王羲之、唐之颜真卿、宋之苏轼等,都是一代名家。特别是苏东坡,少学王羲之,中年学颜真卿,成就特别突出。这是刘墉“壮迁坡老”的原因之三。
刘墉乾隆十六年成进士,入词馆以后,不再醉心董、赵,而致力学颜、苏、黄,并远绍钟、王。由于他的锲而不舍,努力自励,锐意进取,并积数十年之功力,临帖功夫极深,颇得钟、颜神髓,尤得力于钟太傅的《宣示表》。由于他熔铸魏晋以来诸大家书技,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终于脱离窠臼,自成一家。
刘墉七十岁以后,并不满足于帖学上所取得的成就,而潜心北朝碑版。
这就是小学的兴盛对碑学的兴起产生的影响。小学家们为了藉金石以为考经证史之资,四处搜集金鼎碑版。而这些小学家们不少又是精于书法,邓石如、阮元、包世臣、何绍基都是如此。碑版出土的增多,其书法的多样,特别是魏碑的方整厚实而不失朴拙的风格,为不少书家找到了一条摆脱窠臼,充分发挥个性化的书学道路。
刘墉晚年潜心北碑,他自己说,“自少壮作书,恒欲以拙胜,而终失之钝。自得此魏碑板数十种,潜心默契,力迫其神味,朴茂处仍乃得似。”由此可见,刘墉晚年虽官位显赫,但在书学道路上仍不满足于帖学上取得的成就,而锐意进取,意欲更上一层楼。虽然他这时年迈,精力已衰,临碑时间不长,未得碑学神髓,但是,由于他从所得北魏碑版数十种中,能见六朝真相,并力迫其神味,所以,北碑之“朴茂处”,其临摹仍能达到相“似”的地步。
可见他潜心北碑,对他晚年的书法,还是起了积极作用的。
卿,成就特别突出。这是刘墉“壮迁坡老”的原因之三。
刘墉乾隆十六年成进士,入词馆以后,不再醉心董、赵,而致力学颜、苏、黄,并远绍钟、王。由于他的锲而不舍,努力自励,锐意进取,并积数十年之功力,临帖功夫极深,颇得钟、颜神髓,尤得力于钟太傅的《宣示表》。由于他熔铸魏晋以来诸大家书技,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终于脱离窠臼,自成一家。
刘墉七十岁以后,并不满足于帖学上所取得的成就,而潜心北朝碑版。
这就是小学的兴盛对碑学的兴起产生的影响。小学家们为了藉金石以为考经证史之资,四处搜集金鼎碑版。而这些小学家们不少又是精于书法,邓石如、阮元、包世臣、何绍基都是如此。碑版出土的增多,其书法的多样,特别是魏碑的方整厚实而不失朴拙的风格,为不少书家找到了一条摆脱窠臼,充分发挥个性化的书学道路。
刘墉晚年潜心北碑,他自己说,“自少壮作书,恒欲以拙胜,而终失之钝。自得此魏碑板数十种,潜心默契,力迫其神味,朴茂处仍乃得似。”由此可见,刘墉晚年虽官位显赫,但在书学道路上仍不满足于帖学上取得的成就,而锐意进取,意欲更上一层楼。虽然他这时年迈,精力已衰,临碑时间不长,未得碑学神髓,但是,由于他从所得北魏碑版数十种中,能见六朝真相,并力迫其神味,所以,北碑之“朴茂处”,其临摹仍能达到相“似”的地步。
可见他潜心北碑,对他晚年的书法,还是起了积极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