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与温暖的阳光相视。视线里明媚的样子派生出太多真实的美好,以至于我的心情也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无限明朗。
都说胎教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对准妈妈的关怀,现在,虽然不是值得欣慰的处境却有着美好的未来。
至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往后一个人生活会有怎样的不便,路总是人自己走出来的,而我,也恰恰选择了这条自己要走的路。
起身梳洗,看到梳妆镜里日渐滚圆的肚皮,微笑满溢而出。喜悦,真的可以在一瞬间膨胀,因为一件关于生命的美好事情。
刚走出卫生间就听到门铃有节奏地唱响,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按下开门键,小白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瓜果蹒跚着走进来,看见我在看他,只是略微点头,轻轻微笑了一下。
眼神在他的背影里停在厨房,他把那些蔬菜挑拣了一下,有的放进了冰箱,有的闲置在水池中。摆弄蔬菜的过程中,回头看着我问:
“想吃什么水果?我给你洗好端过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杂质,清澈的眼底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波光盈盈。第一次见到小白的时候,因为过分干净让我误以为他是跌落凡间的天使,一尘不染地停留在混乱的俗世,茫然无知的眼神总会想要让人呵护。
对于久违的眼神,我略微有点感动,只能听天由命地融化,感受曾经过分清晰的美好。
小白见我不说话,有点担心地合上双唇,眉头微微皱起。
我慌忙把被他的眼神攫住的视线转移到面前的墙壁上,调整好标准的音色,回答:
“随便,没有特别想吃的。不是吃苹果特别好吗,你帮我削一个吧。”
他点头,像得到旨意一样顺从地转身,投入到征服水果的战役中。
在没有眼神交汇的地方,我再次抬眼看向他的方向,想要分辨一下过去与现在的区别。
很快,小白端着方方正正的苹果拼盘停在身边,他歪头把叉子塞进我的手心里,简单的肌肤接触传达了一股淡淡的体温,我抬头,看着他:
“你刚起床吧,早饭不吃的话对身体不好,吃完早饭再吃水果吧。”
叉子被收回,小白路过我的身边,把水果拼盘放在茶几上。随手把我扔在沙发上的脏衣服拾起来,转身问:
“这些是要洗得吧。”
他的手上有一件睡裙和一只红彤彤的胸衣。
我冲过去把胸衣抢回来,捏着它的带子拎到小白面前:
“你不是连这个也要帮我洗吧?”
他竟然无辜地点头。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我把胸衣收到怀里,不解地探进他的眼底,那里有一抹善解人意的温柔,是我最招架不住的情愫。
因为害怕自己会沦陷,只好果断地转移话题:
“你不用每天都来,我自己可以请保姆。”
“说起保姆,我帮你去中介看了,选了几个,都是五星的。你挑挑。”
小白走到门边取出自己的包,拿出几张薄薄的纸,一边翻阅着一边帮我解释:
“我推荐这位刘阿姨,有经验,稳重踏实,而且还很能干,口碑也好。”
他的样子过分认真,在我的立场上看来却有点凄凉,他压根没有意识到我的逐客令。
他把纸张放到茶几上,走过来牵起我的胳膊:
“你先看,我帮你弄早饭,想吃什么?”
把我安置在沙发上后,小白起身准备进厨房,我拉住他的衣角,为难地斟酌即将开口的词句。
其实,小白每天来看我帮我做家务,煮饭,这些事情本来不算什么,如果是朋友,我会心怀感激地接受。但是,他注定是肚子里宝宝的爸爸,注定与我之间有必须划清界限的尴尬。即便是现在这种和睦相处的关系,也会有太多不便。这些话,我想他是知道的,所以决定说出来。
“你先不要做早饭,和我谈谈。”
小白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下来。他轻轻坐回我的身边,接话:
“你说。”
我吞下口水,清清嗓子,摆上谈判的架势,迎上他的眼神:
“我想问你,咱们现在这种关系算什么?”
“普通朋友。”
他的回答简洁有力,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丝毫躲闪。
我迟疑了一下,重新组合自己后面的话语,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纸,翻阅上面的保姆信息。
“就按你说的,就请这位刘阿姨吧。她来了,你就不用再来了。”
自认为丑话讲得格外清楚,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和小白划清界限,即便他没有阴谋肯定也会有自己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被诱发出来。已经不想再承受任何伤害,我要保护肚子里的宝宝。
小白开始沉默,无声的空气在我们身边流动。
以前,面对这种气氛,总会联想到小白是在生气。每到这种时候,心底的抵触情绪就会泛滥。
由于惯性,我开始残忍地数落道: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即使你愿意为我改变。”
他的嘴唇轻轻张开,悲哀的语调落在心底时激起圈圈涟漪,他望着我,相交的视线里纠缠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失望,我也知道自己对你的不信任让你心寒。可是,现在的我,只想陪在你身边,陪在孩子身边,哪怕……”小白轻轻拾起我的右手,藏进手心,“哪怕,你已经不再爱我。”
交叠的温度慢慢扩散,熟悉的触感搅动了心底怀念的感觉,鼻尖微微发涩,眼角的水汽竟然不识时务地开始爬升。
为了尊严,我飞快地抽回手,甩开他的视线:
“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怜,我是不会同情你的。我可以承受你的霸道,你的独裁,甚至是你的绝对,但是我永远不可能不在乎你对我的猜疑,信任是我的底线,可是你越位了。”
他的手僵在握着我的动作上,没有眼神交流后,我们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直到门外传来说话声,然后门铃响起。
为逃开禁锢的气氛,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心不在焉地按下了开门键,居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
“原来是B栋啊,我一直以为是13 呢!”
熟悉的说话方式,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气味,我瞅着玄关,心底悄悄地窃喜。
老赵还是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使为人师表也总是有种散漫的气质,他伸出手,冲我摇摆,口中唤道:
“好久不见!”
看见亲切的面容,刚才还在摇摆的心情瞬间恢复平静。我假装生气般撅起嘴,抱怨道:
“你怎么才来?”
“是我把他叫回来的。”
老赵的身后探出另一个人影,我盯着秦燃枫的脸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到底终究还是不愿意见到他。
面前的两个人越来越近,老赵指着鞋柜问:
“拖鞋是在这里吗?”
我慌忙走过去自知礼数不周地弯腰准备帮他们拿拖鞋,正要俯身,身后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将我环住,耳边传来小白温和的声音:
“我来吧!你到里面歇着,客人交给我。”
我回头,却撞上他的笑脸,温柔的表情没有任何刚才谈话的阴影。
转头看着老赵和秦燃枫,他们像是恍然大悟一样互相对视,在接到拖鞋后非常绅士地向小白道谢。
我看着这三个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们聚在一起的人,忧郁转变成无奈。小白热情的笑容配合老赵世故的神情再融合了秦燃枫没有表情的脸色就像是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永远读不出真谛。
大家纷纷入座以后,小白到厨房重新端来新的水果拼盘,热络的和老赵闲聊,看上去和乐融融。
老赵从他们的讨论中抽身出来,望着我,眼神没有丝毫别扭,清晰的脸部轮廓根本没有时间的痕迹,微笑停在嘴角如微风般和煦。他指着小白,称赞:
“你的老公真是不错,后半辈子要享福了。”
我回望过去,扫看一眼他身边沉默的秦燃枫,不耐烦地重申:
“他不是我老公,我是未婚妈妈。”
我的话似乎没有杀伤力,老赵依旧笑容满面,温和的眼神像流水一样,昭示出他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淡定。
“差不多就结婚吧,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也不要耍小性子了。”
这句话从一直沉默的秦燃枫嘴里跑出来对我的刺激还是蛮大的。他的眼底有和我一样的不耐烦,本来刚毅的脸已经渐渐陷下去有了深深的阴影,黑暗的气息早就把他团团围住。
我只是盯着他,没有回答。
总觉得他在故意揭我的伤疤,带着看笑话的心情。
倒是小白来了兴致,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们还在商量结婚的事情,毕竟我是孩子的爸爸。”
最后的两个字格外厚重,我甚至看见他的微笑在说出这句话以后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知道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场语言激战还会持续,为避免伤及池鱼,我开始退居二线,不再开口。
老赵转头看向秦燃枫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转而望着小白问:
“什么时候结婚啊,最得力学生的婚礼必须得参加。可是之前你不是来学校帮他办毕业手续的时候和我说你们已经结婚了吗?原来是一个玩笑啊,我还当真了呢。”
小白不甘示弱,眼神温柔地杀过去:
“当时只是对学校的说辞,但是孩子的存在却是事实。这种时候,负责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一旁观战的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干脆拿出杀手锏,喊道:
“你们不要针对我的婚姻瞎操心了,我会一个人活得很好。”
宣言一出,老赵的笑容瞬间全部绽放,他认为我的言论是在帮他获胜,索性笑得格外得意,就像是抢到了棒棒糖的小男孩。
与之相反,小白的笑容倒是垮掉了很多,他勉强支撑着溃散的温和,转身拉住我的手,眼神真挚地看过来,微微抱怨: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老师们也不是外人,你不用不好意思。”
他捏着我的手稍稍用力,手掌的温度堂而皇之地飘散开去,滞留在体内的热情更像是求助时温柔的警告。
想想自己这几天看到的小白也算是循规蹈矩,对自己体贴入微,干脆这一次给他一个颜面,帮他一局。
最后,因为简单的肌肤接触,我还是答应了小白的请求,微笑着向对面的人解释:
“我们闹别扭来着,所以现在还不想谈及这个问题。等心情好了,再决定未来,总不能让这个宝宝没有爸爸吧。”
老赵的脸色陡然阴暗下去,微笑瞬间收拢,眼角残存的温暖开始慢慢冷却。他摆上虚假的绅士笑容,眼底地寒冷直勾勾地射过来:
“帮孩子找个爸爸还不简单?这里就有很多人选嘛!”
此语一出在座的众位男士全部静止,小白的脸色比秦燃枫还难看。眼看着战争愈演愈烈,心底焦灼的恐惧也开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站起来,挡在小白和老赵的视线之间,盖在肚子上的手微微颤抖,讲话也有点结巴:
“你们……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这里有孕妇……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清纯可爱的孩子了……麻烦你们拿出大人的魄力面对事实好不好。”
老赵仰头,虚假的笑容变成了顽劣的形态,眼神中柔和的温暖不再清楚,暧昧不清的颜色罩在瞳孔上,让人看不清真相。
他竟然附在我的手背上,带领我的手掌在肚子上旋转,温和地问:
“不管事实是什么,我只是想要把自己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说出来而已,这些和成熟没有关系。”
“什么意思?”
我的眼神被抓住,思维也被他眼底的魅惑带动,不自觉地问出口。
他站起来,揽住我的肩膀,黑色的瞳孔明亮深邃,白皙的面孔上微笑氤氲,朱红的嘴唇轻轻滑动,吐出得呼吸蹭过我的脸颊,直入心底。
我听到清晰的声音缓缓飘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三年多对你的照顾又算什么,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我也有目的。我在等你长大,然后换一种身份,说出我爱你。”
我愣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心情面对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也被骇人的宣言击溃呈现出涣散的状态。
还停留在各种不知所措中的身体被钳住,小白的脸撞进视线,他的拥抱因为突然显得格外唐突。贴紧地身体也是扭曲的状态,他的手臂圈住我的后脑勺,逐渐加紧的力道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回过神想要挣开他地控制,抵在他胸前的手却触摸到心跳的节奏。他的心跳好快,快的好像要爆掉。我只好担心地仰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小心我的肚子。”
实在坚持不住的我开始抗议,身后老赵热情的气息慢慢凉下来,他的手居然埋进我的头发,在揉乱发型后,从鼻尖中传出不屑地调侃:
“这就是你一度相信的爱情。”
小白抱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他喊道:
“出去,从我家出去。”
老赵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他无奈地收回手,掠过小白的脸,投过来一抹欣慰的微笑,恢复顽劣的表情,转而无奈地开口:
“这里不是你家吧,不过,作为男人,永远不可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为难,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透出犀利的言语割伤了我的直觉,在他身后的秦燃枫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阻止事态发展的动作。他看过来的眼神竟然没有感情,我瞅着重叠在一起的人影,感觉脑门发热。
老赵真的像他所说得那样,在宣言结束后留下一地郁闷的我和小白,扬长而去,说再见时候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走后,小白发泄似地跌进沙发,喃喃自语: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早就知道……”
我低头看着已经沉进无法自拔的自责中的小白,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实际上,此刻的我也开始疑惑,刚才的表白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明明像是一个不太真实的梦,明明还是从前那种亲密却安全的距离,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种模样?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老赵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单纯的学生?又是从什么时候,他的世界有了我的参与?而我,却从没有关注过。
感受到我的动作,小白抬起头,眼底凄惨的光芒仿佛明白了我的动摇一样,他慌忙搂住我的腰,将头贴在已经隆起的肚子上,再次喃喃地恳求:
“不要去想他好不好?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有了孩子……”
突然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会伤害很多人,又觉得自己的优柔寡断会连累很多人,强烈的厌恶感掐住我的喉咙,眼前黑暗的瞬间映照出没有幸福的未来,我甚至看见自己被众人嫌弃时那个委屈的表情。有恐惧的失落感慢慢将心门封闭,我拉开小白的手,正经地道歉:
“对不起……”
他不解地伸出手想要捕捉我的手,我却果断地躲开,走到沙发后面,隔着沙发看向他:
“你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喜欢老赵,但是也同样不会喜欢你,还有秦燃枫韩言硕,甚至是北川暮和观月一。我不想再因为混乱的感情浪费自己的精力,请你从我的世界消失,或者我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总之,不要再来打扰我。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
时钟规律的律动填满空虚的沉默,小白没有说话,他垂下头,像时间一样安静地无声无息。
这一次的决心又需要多长时间地磨练?我暗暗扪心自问,千疮百孔的心再次鲜血横流。
我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地把孩子生下来,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