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住小白的睡脸，心情也已经波澜不惊。其实，我们从开始到结束经历了太多的自我满足，最终反而导致感觉缺失。如果爱情的关系里没有爱的感觉，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这样安慰自己，才使得即使在他身边也依然稳如泰山，心如止水。虽然自我调节很重要，但是瞌睡也会传染。眼皮总想亲密接触，歪头看着单人床上已经被小白占据的枕头，心底的郁闷无以复加。最后，以孩子为借口，我成功地挤开小白的身体，躺在他身边酣然入睡。
这种情况似乎出现过很多次，本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小白这种呆板的人就更加司空见惯继续没有表情了。
一觉不知道几个小时，吃力地翻身时，身边的人形已经空了下去。我睁开眼睛，依稀回忆起小白还在发烧生病这种事实。爬下床时肚子里传来鸣叫，宝宝饿了，我也饿了。
推开卧室门，对面厨房里有人影在晃动。我迂回过去，伏在餐桌上瞅着小白的背影喊：
“谁让你擅自用我家厨房的？病好了就马上走人，我不会勒索你感激我的。”
他微微转头，身前水池中的蔬菜露出半个翠绿的模样。我的喜羊羊围裙端端正正地裹在小白的身上，他无畏地瞥了一眼，继续洗菜，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
“谁让你戴我的围裙的？给我脱下来，赶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不要出来碍事，我又不会饿死，不用你假惺惺。”
面前的背影依旧平静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仅不理会我的抱怨，甚至完全忽略。他洗好蔬菜，简单地空过水，直接上菜板展现刀工去了。
已经彻底被无视，这种日子似乎应该习惯。但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每次吵架都是这种情况。我在胡闹，他在迁就。
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我压低自己的火气，慢慢挪过去，将手掌挡在菜板子上，偏头笑说：
“你切，有本事你就切！”
他终于看进我的眼底，本来应该冰冷的眼神绞着痛苦微微发烫。
我以为他是因为发烧没有好才会有这种人性化的表情，短暂地震惊了一下。
他抓住我放在菜板子上的手，塞进围裙的兜子里，不紧不慢地说：
“让我给你做顿饭，不要饿到孩子！”
因为声音过于低沉，听起来有点像是恳求。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我也知道这样的局面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更多。所谓快刀斩乱麻，心狠必须贯彻到底。
所以，还是恶言相向了。
“不用了，你自己还在感冒小心传染我和孩子。走吧！如果想通了我提出的条件，再来找我。”
“我已经想通了，答应你的要求。”
小白的脸在我的面前渐渐软化，有一抹遗憾的笑容在唇角渗透。本来板着的面孔，顿时生动了起来。
对于这种突变，在大起大落之间，心脏因为一时无法承受剧烈地跳动着。
“你当真？你愿意放我走？”
他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切菜，后面的解释混在菜叶的摩擦里。
“我放弃了，虽然不能爱你，但是希望咱们还是朋友。”
“你这是什么阴谋？不会是给我下套了吧！”
我不太相信地看过去，却读不懂小白的表情。
“不会，这段时间，什么都由你。我只是局外人，不会干涉你的。”
“你这是烧坏脑袋了？你的霸权主义，独裁政策呢？还有你那扭曲的占有欲？一起被感冒病毒杀死了？”
除了疑惑，我更加不信任。面前的人，有太多时候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垄断我的生活，现在突然要说还我自由，实在觉得不太现实。
大概我的话里有太多盐分，小白心底的伤口向被撒盐一样，他痛苦地扭头，委屈地替自己辩解：
“无论我之前做过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啊！只是……只是没有顾忌到你的心情而已……”
听到这种善良的话，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烙上了小白的额头，在确定温度不是很高后，吱唔道：
“你确定，你已经大彻大悟了？不是一时胡说八道？我要录音了，作为证据。”
他苦涩地扯开嘴角，投下一抹凄凉的微笑。
“我知道自己在你那里是怎样的形象，这一次我只是想为自己的行动负责。至少这段时间，让我以朋友的身份照顾你好不好。”
话语中委屈的成分越多我的心就越漂移不定，有些曾经幸福的画面慢慢浮现在眼前。它们拼凑出美好的爱情，让人感动。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小白会屈服，从来没有想过出现现在这种温暖情况的时候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愿意服输，那这场战役是不是应该宣布结束了呢？到头来，只有我们在彼此伤害而已。
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仓皇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腹。
小白见我没有反应，全当是默认。他搀住我的胳膊，把我牵出厨房，安置在沙发上，还在絮絮叨叨地念：
“你预约定期检查了吧，那个医院好像有孕妇操之类的运动，明天我陪你去吧。”
“你又调查我了？”
我扬起头，质问道。
他紧张了一下，脸上堆满歉意的笑容，尴尬地解释：
“我只是……只是觉得应该关注一下，我怕你……”
“不用解释啦，至少你没有让我换到你指定的医院，已经算是进步了，我忍了。”
目睹小白为难的表情，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个孩子比我更加期待，所以才会有各种极端的表现，无论如何，现在的他愿意改变，我也不能强求更多。
“我想喝三鲜汤，你给我煲一锅吧！还有，还想吃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里脊……”
“怎么全部是糖醋的？”
“没有为什么，我想吃而已。”
小白为难地低下头，站在茶几前卑微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我望过去，以为他是因为发烧没好正在接受病魔地折磨。
“你觉得我能做出来吗？这些菜……”
“你做不出来啊……”
我恍然大悟，和他一样为难地低下头。
在沉默的几分钟里，我们的脑袋里有各种关于美食的想象，最后，小白凑过来小声问我：
“可以请厨师来家里吗？”
因为是商量的语气，在我听来却也温情了许多，于是非常善解人意地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在得到认可后，笑容瞬间爬上久违的脸，跑到阳台上打电话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有很多不确定的成分。与其说是危机四伏还不如说是暴风雨的前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小白之间变得这样互相猜疑，即便是和平也总是心惊胆战。
“已经联系好了，厨师马上来。外面会有油烟，你还是到卧室去吧。”
小白走回客厅，俯身扶住我的胳膊。
看见眼前的大脸，我的重点思维则停留在他的话语中有没有命令的成分，最终导致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他发现我脸上的异样，伸手抚上额头，拉开距离，略微伤感地道歉：“是不是我的感冒传染你了？我看这段时间我还是回家养病吧，传染你就不好了。”
这些话因为柔软，收进耳朵的时候心底痒痒地暖起来。
我仰起脸，微笑。
“没关系啦，我没有那么脆弱，身体好的很呢？”
小白躲到厨房附近，为难地看过来：
“现在情况不一样，还是小心点为好。明天我就不来了，你要是需要人照顾就给我打电话，我再派人来。”
早就说过，本人是典型吃软饭的。一旦有人和我说好话，心态自然放宽。所以，非常顺从地点头，蹒跚进卧室。
床铺上的褶皱似乎在诉说两个人的故事，有点亲密的感觉。盯着床铺看了一会儿竟然荒唐地脸红了，甚至心跳加快。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地思考起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和小白已经升华，超越了为彼此制定的枷锁。那以后的日子只要不去为难自己，是不是就会一帆风顺？
在小白地指挥下，请来的大厨很快做出了一桌相当丰盛的饭菜。坐在餐桌前，环顾满桌飘香四溢的饭菜，食欲顿开。扭头看着站在桌子旁边的他，我小声问：
“你干嘛像执事一样站在那里？你不吃吗？”
小白摇头：
“你吃吧，我怕……”
“不会感冒的啦，你站在那像是受罚一样，我看着不舒服。”
他扭捏地靠近餐桌，看过来的眼神里有说不清楚的为难。
“反正，我要是被你传染了，你也会来照顾我的不是嘛！不要搞得自己这么可怜！突然变得这么善良，让我受不了。”
“我以前不善良吗？”
小白终于坐到了桌边，拿起筷子的手却还在迟疑。
“不是不善良，是太霸道了。”
“那现在呢？”
“当然好啦！我知道，你是因为肚子里的宝宝才这样对待我的，你怕我生气伤害到他，我知道的，只要你不逼我，我就当你是全心全意照顾我的好人。”
他渐渐低下头，声音掠过饭菜缓缓向我爬来，本来悲哀的成分因为掺杂着饭菜的香味变得容易接受：
“那以后呢？孩子生下来可以没有爸爸吗？”
我正在夹一块糖醋里脊，到碗的上空时一不留神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小白急忙站起来，跑到我身边，换了一双新筷子，重新帮我夹了两块。俯身清理地面上的油污。
我咀嚼着碗里的食物，眼睛却盯着桌子下面忽高忽低擦地板的人形。似乎回想起，小白曾经非常细心的时候。
他收拾好地上的残留物，抬头看我的时候正好撞上我若有所思的眼神。我们就这样彼此看过去，第一次没有战火和硝烟的味道。
“你吃什么和我说，我帮你夹。”
小白站起来，把盘子集体向我面前挪，一桌饭菜真的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一样。
我伸出指头指指已经近在眼前的糖醋排骨，小白迅速挑选一块饱满鲜亮的放到我的碗里。
“我上网查了查，肥肉也不是没有营养，这种时候不能挑食。”
我把排骨咬在嘴里，侧头瞅着一本正经的小白：
“你现在搞得我很不适应，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这么坦诚了。”
他只是苦涩地笑笑，并没有回答。
“你还是说说你的长远计划吧，照现在的情况来分析，你还是在酝酿阴谋对不对？”
小白把一块鱼肚子夹到碟子里认真地挑刺，听到我的话以后微微抬头，却还是没说什么。
好像回到了生气的状态，我开始绷紧神经，准备进入备战状态。
“我只是希望这个孩子有个名副其实的幸福家庭，不会像我一样因为缺少关爱变得患得患失。”
他把鱼肚子放到我的碗里，吐出来的话很轻，更像是诉说。
我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分析他话语中的悲伤成分。
“虽然这样说有点绝情，但是，你还认为咱们能够在一起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还要爱我吗？你不累吗？我很累。”
鱼肚子很细腻，口感光滑，但是说出这些话的瞬间，却有点食不知味。
小白缓缓抬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神安定。
“现在想来，你爱我的时候只是一时兴起，不爱我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兴起。可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对你的感觉。第一次，你选我做你的男朋友只是为了找一个挡箭牌，之后的第一次分手也没有正当理由。或许那个时候你不爱我，或许那个时候你觉得我也不爱你，所以总是觉得无所谓。但是，第一次说分手的时候，我已经受到了伤害。”
他尽量把话讲得单纯，不像是对我的兴师问罪。
在我听来，却还是在指责我的错误。因为任性，伤害了太多的人，同样因为害怕被伤害反而弄伤了更多的人。无论谁受伤，最后的痛苦都会返还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才会不幸福。
“咱们好久没有用这种形式对话了。趁现在你没有对我生气，我想听听你怨我的全部。说出来，或许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完美的人。”
“我从来没有认为你完美。”
“那你眼里不完美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小白依旧在帮我夹菜，我也依旧在他的帮助下消灭碗里的食物。本来是每次提起都会吵架的话题，在饭桌前倒是彻底消失了戾气。
“我知道，你害怕受伤，所以才对你说谎，隐瞒了认识秦天尚的过程。你缺乏安全感，而我却根本没有安全感。我比你更害怕受伤，所以才会阻断所有可以分手的途经，只要不能分手，你就还是我的。”
“那我的人品问题你又作何解释？”
“那是我的个人问题，因为怕失去你。”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我也不喜欢，但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我管不住自己禁锢你的想法。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在你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如果让我猜测，那些反复分手的事实又该怎么解释？我只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你而已。”
已经吃饱，肚子里和平的气息慢慢涌上来，宝宝完全没有因为我们的话题而有意见。我和小白十年九不遇心平气和地面对彼此，谈话内容虽然郁闷却没有崩溃的气氛。
听过他的发泄，渐渐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同样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最后互相猜测，互相怨怼。我遇到困难会想要逃跑，小白却正好相反，最终成就了我们现在不伦不类的局面。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小白，停留在肚子上的手微微卷曲，慢慢握拳：
“咱们不可能重新开始了，你知道的。”
他点头，眼神没有在我的身上，抬起的头盯着天花板。有些纠结痛苦的眼神根本不能让我看见。
“所以……我只能让你在我眼前得到幸福……至少让我能够祝福你。”
说过这句心碎的话，他投来一个微笑，然后起身收拾餐具，嘴里还在念叨：
“我的手机号已经换新的了，怕你记着麻烦还是一年前的那个号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他走进厨房的背影没有闪躲，没有哀怨，却多了责任。
我追随着他的影子，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越来越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