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承池却是浅酌慢饮,盯着面前这个浑无形象可言的小女人,不知为何,面上渐渐现出抹浅笑来。
姚遥虽吃得香甜,却也无法忽略那愈发灼热的视线,终是忍耐不住,抬头去瞧,却见那位慢条斯礼,但手上一杯接一杯的未停,甚少吃菜,不由地皱了眉,撂了筷子,探手拿过酒壶,劝道:“别喝了,身上还有伤,吃些菜饭。”言罢,将米饭置于其前,另执了筷子给其夹了满满一碟子菜。
程承池挑挑眉峰,深看了她一眼,姚遥立时紧了面容,严阵以待,一等这位再说什么混话,便要立时回击过去,却是等了一忽儿,见程承池真的放了酒杯,拿了筷子吃起饭来。姚遥松了口气,转而又怀疑这位这会儿怎么这般听话,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
“瞧什么呢?快吃,稍会儿菜便凉了。”程承池头未抬,却知晓姚遥在打量她,如此说了一句,竟还执了筷子给姚遥夹了一回菜。
姚遥这回真惊了,她“哦”了一声,先是低头吃了菜,之后想了想,放了筷子,问道:“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用过饭再谈。”程承池却也没否认,如此接道。
姚遥心立时提了起来,之前的好食欲顿时消退了七七八八,她索然无味地扒完了碗内的饭,便坐于桌边一边思量,一边等着程承池吃过饭跟自已论事。
可刚待他用过饭,又传来敲门声,程承池正拿了茶水漱口,姚遥见了只好起身应门,是那店小二,一脸的谄笑,道:“想着老爷夫人定是已用过饭了,小的便上来送水。”姚遥无法,只好让了门,那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带着后头两个打杂抬水的进了屋,安置了浴桶,将手上的包裹恭敬递与姚遥,巴结道:“小的找的我们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料子上等。”
姚遥点头接了,客气道:“辛苦了。”
那店小二一脸喜气,嘴里应着:“应该的,应该的。”便带着两个打杂的收拾了桌子出去了。
姚遥有些气闷,望着那浴桶和手里的衣服,一时不知是该先论事,还是先洗澡了。
“你先洗,我出去瞧瞧。”程承池一眼便见那小女人满脸的郁郁,心内又有笑意向上泛,却觉自己情绪为了这女子太过波动,便忍了下来,如此说道,人也先行出了门去。
姚遥其实挺想先讲完了事再做其他的,可转念一想,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如此,不若避一会是一会儿吧。
也因此,程承池出门她未拦,只栓了门,褪了衣服,泡进了浴桶里,数日的疲乏顿时消融至了水里,姚遥喟叹一声,闭了眼,心内计量程承池这是要与自己说什么?他是想独留了自己在这镇上,自去寻人?还是要同自己商议如何寻人?怎么想,怎么觉得很有可能是第一者,这让姚遥份外沮丧,虽说自己是个脱油瓶,一没功夫二又是个女人,诸多不便的,但要独留了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且这地还是个很可能被那些丧心病狂搜查到的,唔,如此一想,姚遥顿觉浑身起粟,不行,一定要先自己思量思量。可这局该如何破?怎么自保?唔,毫无头绪。姚遥顿觉心内烦闷不已,不由大叹了口气,将自己深深埋入了水里。
“你在干什么?”桶侧传来冷沉的声音。
姚遥大惊,立时探出水面,程承池正抱臂环胸站在桶旁,一脸肃容地看向自己。
“没,没干什么。”姚遥结结巴巴地接了一句,突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洗澡,立时缩回水里,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是呀,怎么进来的?姚遥可是栓了门的。
“窗子。”程承池随意一答,随后正色道:“客栈外已有人在四处打探,你动作快些,我们要离开这里。”
“噢。”姚遥一听有人追来,霎时紧张起来,忙不迭地寻了桶里的帕子便要抬胳膊擦颈,却突地身上一僵,尴尬地笑笑,对着程承池提议道:“您能门口等等吗?”
程承池一挑眉,眯眼看了她一下,才转身向那门扉行去,姚遥松了口气,刚要抬胳膊,却见程承池脚步突地顿住,侧耳听了一晌儿,突地转身,低声道:“快穿衣服。”
姚遥一愣,也顾及不了其他,忙不迭地从桶里起身,却见程承池已然拿了新衣,兜头给姚遥罩上,一手执了她的胳膊,沉声道:“走。”便带着姚遥从窗子跳了出去,姚遥迷糊来迷糊去,只晓得自己是住在楼上,却哪里晓得竟是个三楼?一出了窗子,瞧见那高逾十米的地面,那声惊呼便生生被姚遥咬破了嘴唇给吞了回去,却是吞得肚腹出血,但也可能是被震得,程承池离她最近,如何不晓她的反应,却先前未曾捂了她的嘴,其实他也晓得,既是那帮人已然追至这里,叫与不叫的,必是甩脱不得,一场恶战绝对避不可免,可他仍就佩服这小女子,临危时竟有如此反应。
两人一待落地,程承池便裹挟着她几个纵跃,至一民宅后门,悄声地蹿了进去,姚遥惊讶于他对路途的熟悉度,却也不好出声去问,只在心下揣测,这位不像是之前来过玉坪镇的主儿,如何这会儿功夫便就熟门熟路了?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洗澡的那会儿人家探的?那这位本事够了得的。可这如今竟也被追得跟丧家犬似的,姚遥不由心内唏嘘,可见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春风得意,还是要未雨绸缪的。
程承池将姚遥挡至身后,全视戒备地半侧着身子在那门后窥视着,而姚遥一动也不敢动,只捂着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急喘声。
那帮子恶敌果然追至这里便就止了步子,其中一人四下一巡视,便迅速指挥了人分拨四处搜寻,其中三人奔得正是程承池与姚遥躲得这处,程承池悄无声息地向后隐了隐身子,攥着姚遥的手却是一紧。那三人越逼越近,却是突地听得一阵尖哨声,不知何处又冲出来一伙人,见着这几个便提刀而上,不言声地厮打了起来。程承池一皱眉,细细地看了一晌儿,却未现身,只带着姚遥极轻地向后退了退,随后小心地掩紧了门。
门外一切的喧嚣便彻底被隔绝了,姚遥瞅了瞅程承池,见他一脸深思,不知在考量什么?
而就在此时,姚遥却听得这座民宅的屋门开了,她心下一跳,一个娇媚嗲至骨子里的声音便传了来:“爷得常来呀,可万不能忘了莲儿呀。”
“那是,这般地可人疼,忘了谁也定忘不了你呀。”低鄙地调笑声传了过来。
姚遥顿时脸脑黑线,她就说嘛,这一般如此门脸的民宅,哪有几家不养条狗的?她和程承池这般闯了进来,却是未惹来半分声息,赶情这是个挂帘子的暗娼呐?也不知这程承池是知道呢?还是不知?如此一想,姚遥不由地去瞧程承池的表情,却见其一脸平静,未分异常,定是早早知晓的,姚遥顿时腹诽,摸这等门脸倒是摸得清。
那烟地女子领着她的客向门口处行来,姚遥立时又紧张起来,扯了扯程承池攥着自己的手,提醒他避一避。
程承池微点了一下头,悄无声息地便带着姚遥向西侧躲了躲,这一躲竟躲至柴房与厢房之间,恰巧能透过窗子瞧见房内的陈设,也不知这女子是否日常均在此屋待客,这屋内通体竟是媚人的粉红色,便连妆台也铺了细纱,粉嫩娇人,却让姚遥一阵恶寒,人家这职业,外加,人家这审美,这两样搭一块,怎么就那么绝配?
那男人与那烟地女子堵在门口又是一阵嬉闹,方开了门,姚遥还在担心外头那刀光剑影会惊了两人,但奇异的,那男人就那般平安地毫无异样地迈出了门,门外却是一片安静,只偶听狗吠之声传来,姚遥讶圆了眼去瞧程承池,却见其只微缩了一下瞳孔,复又回复平静,但姚遥就知晓其心情变得轻松起来,不知是得了什么信息。
那女子倚门送了客,回身进来关了门,一步三扭地向房内行去,将将行至门口,似突地想什么,转而向姚遥两人处过来,姚遥正要再避,却被程承池攥了手止了退图,姚遥疑惑回望,只见程承池眼中利光一闪,两步大跨出去,那女子还未作出任何反应,便被程承池单手掐住脖子推靠在围墙上。
那女子白眼直翻,吐着舌头却是挣扎不出半丝声晌儿来,片刻儿,程承池冷声低道:“要你的命不过寸手之间,莫要声张,我便放了你。”
那女子拼命点头,程承池却只松了小半分力,问道:“屋内还有人?”
那女人只略一迟疑儿,程承池手上便丝毫不客气地用上全力,似是真要将那女子掐断了气一般,那女子又是一阵挣扎,身上却已渐渐没了力气,程承池这才又放松了手力,问道:“屋内还有人?”
那女子点头。
“男人?”
摇头。
“女人?”
摇头。程承池还待下死力,那女子已然睁着泛红的眼落下泪来,扑簌不停,煞是可怜。
姚遥叹了口气,从暗处现身,轻身询道:“是孩子?”
那女子便拼命点头,看向姚遥,满脸的乞求,程承池皱皱眉,姚遥又问:“几岁?”
那女子抖手伸出三个指头,程承池见了,沉声道:“我放手,你知晓该怎么做吧?”
那女子恐惧绝望的眼神里立时迸出一抹亮色,拼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