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气晴好,姚遥百无聊赖,命苔心寻个可游的地方走走,说白了,就是寻个自己能去的园子逛逛。这贾府里的主人还未出现,似乎对她这人颇为放纵,可实际上,姚遥等程承池的这十日里,却是一直被圈在院子里,未得出门。
这次,姚遥提了这般要求,苔心又是为难地低头思量,往日里,姚遥是没心气,不出去也便不出去了,可这回,姚遥挑了眉,直等苔心的反应,苔心瞥眼瞧着姚遥那番作派,半晌儿,方无奈地开口道:“回夫人,我们府内各有各的院子,倒是那园子小些,实在没什么好瞧的,还不若咱们这院子里新奇,不若,咱们就院子里转转吧?”
姚遥微扯了下唇角,慢声应道:“我知晓你们府里给安排的院子是最好的……。”嗯,这话是苔心经常对姚遥申明的,此时,姚遥拿来也跟着重申一遍,她抬眼看了眼睛亮了一下的苔心,续道:“不过,便是那鲍鱼海翅,日日吃也是会腻的,偶尔细粥小菜的反倒清新,咱这院子里来来去去,逛了也是十来日了……。”姚遥扫眼看着苔心暗了容色的脸,接道:“若是觉得我居你们府内不甚方便,那便请你们夫人出来与我会会,打过招呼,需我移出去,也是可以的。”
苔心垂头咬唇,想了一番,才应道:“回夫人,我们府内还未曾有夫人,若夫人坚持要去园子逛逛,自是可以,只是奴婢怕夫人觉得无趣,怨怪奴婢。”苔心脸上挂出丝谄笑,如此附应道。
姚遥乜了乜眼皮,未再去瞧苔心,起身懒声道:“既如此,那便有劳苔心姑娘了。”
“不敢,不敢。”苔心忙上前两步扶了姚遥的胳膊,引路前去。
人都不是傻的,谁对谁好?谁对谁不待见,话不必明说,各人都清楚地紧,姚遥对这几位颇为不顺心,不用言明,那几位也心里明镜似的,也因此,对着这个不是真主子的主子,能过得去便可,若说尽心侍候,反倒是过于勉强了。
终于出了院门,姚遥立于门前,放眼望去,这贾府还真称得上是庭院深深。
此时正值酷夏,阳光曝晒,但那红砖小路却不觉燥热难耐,倒是那路侧两旁耸立的高树,给人一种极为凉爽舒适之感。姚遥呼了口气,顿觉心里不那么憋闷了,她扫了一眼苔心,命道:“你前头带路吧。”
“是,夫人。”苔心放开姚遥的胳膊,屈膝施礼,前头领路。姚遥挑眉跟随,后头那两丫头亦步亦趋,垂眉躬身,一派恭敬之姿,只不知那心内作何思量?
行了约百余米,苔心拐过一个弯,稍待了一下姚遥,便引着她行至一镂空月门,门有锦花缠绕,若隐若现中,姚遥在门楣上竟是瞧见了“沁园”两字,姚遥牵唇一笑,这两字倒是有些意思,霎时便让姚遥想起那首上辈子在小学时便要背诵的《沁园春雪》,不过,姚遥自然知晓此‘沁园’非彼‘沁园’。
入了园门,是条羊肠青石小路,清爽干净,颇有些凉意,姚遥心里稍有些舒展,这十来日的焦灼终于淡去了一些,直行了又十来米,苔心便引着姚遥至了一亭子,转而歉意地对姚遥说道:“夫人,这园子不过就这般大小,您在此处歇歇脚,奴婢让蕊心,沉心去泡茶取些点心,待用过之后,略绕上一圈也便就这样了。”
姚遥抬了眼皮盯了一会儿苔心,直瞧得她头垂得更低了,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苔心心下略一松,殷勤地扶着姚遥上了台阶,沉心早擦拭了桌椅,又垫了帕子,才在一旁搭手将姚遥扶稳坐好,之后屈膝告退与蕊心同去泡茶取点心,只余苔心随身侍候。
姚遥坐于亭间,四面皆透,有风自此经过,爽凉至极,令人舒心异常,姚遥极目眺去,只有青瓦雕檐在高树间隐见,其他的却是再瞧不见分毫,这贾府,真是深得可以,却也说明这园子应是建于府内中心,而非正常的靠于一侧。
姚遥收回视线,细细思量程承池与这贾府的关系,揣测起这贾府的来历,不过,这信息量得的太少,自己瞎琢磨却是半分依据也没有,姚遥正自天马行空地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联系着,却听得西头传来阵阵嘤笑声:“姑娘快瞧烟雨那傻样。”
“讨厌,你才傻呐。”
“你傻,就你傻。”
“你才傻,你才傻……。”
“好了,别闹了。”那声音颇为温婉,让人听得挺舒服的。
“姑娘。”这是那被唤作烟雨的小丫头声,带着丝憨气。
这三人声音渐行渐近,竟是奔着这亭子而来,姚遥抬头去寻苔心,指着这位当和尚的尽责地给自己撞一天钟,介绍介绍这位被称作姑娘的身份。可谁知,却让姚遥瞧出苔心脸上的慌乱来,这倒奇了,难不成这苔心不想让自己与这府内的人碰见?或是单单不想让自己与这位姑娘遇见?如此一来,姚遥面上反倒现出丝笑意来,你越是弄得这般叵测,我还偏要弄出个究竟来。
姚遥端直了身子,静等着那被唤姑娘的女子过来,而此时的苔心倒是动作,她尴尬地屈膝行礼,告罪道:“夫人恕奴婢罪,奴婢需去更衣。”此处更衣是文明语,说白了,就是上厕所。
姚遥微低了头瞧她,瞧了她好一晌儿,突地展颜一笑,轻声道:“我若不让你去吧,倒显得我苛待,我若让你去吧,我又有些不甘心,怎么办好呢?苔心。”
苔心身上抖了一下,勉力笑道:“夫人是在笑话奴婢不懂规矩?奴婢是有些逾矩,可……。”苔心面上白了白,似是忍得极为艰难。
姚遥盯看着苔心,面上带着笑,既未说允得,也未说不许,两人如此僵持着,而那几个女子的说笑声却是更近了。终于,姚遥瞧见领头女子那鹅黄夏裙,挑了一下眉梢,对着苔心柔声道:“瞧你,真是的,去吧。”
苔心脸都青了,她勉力笑笑,起了身,应道:“夫人怪罪得是,奴婢待蕊心沉心回来再去吧。”
“来得及?你不是忍耐不住了吗?”姚遥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苔心未及辩白什么,那三个女子已然到了亭子旁,那个名唤烟云的丫头一瞧见苔心,便面上露了喜笑,憨笑道:“苔心,真是你呀,你啥时候回的府内?未得见你,还以为你未回来哩,你也真是的,回来也不去寻我们,雾雨,你看她,多坏心呐。”那丫头转而寻求旁边那丫头的附应。
姚遥起先打量的便是当头那位着鹅黄夏裙的女子,面容姣好,眉清目秀,水水嫩嫩的,虽说算不上极美的,但架不住人家年纪轻,带着逼人的青春,自然便就赏心悦目喽,当然,前提是不做交流,做个花瓶,否则,这一张嘴,说起话来,便立时能分出高低两字来了。
你看,那名唤雾雨的颇为识趣地敛了笑容,拉着烟雨恭敬立于那姑娘身后,而那姑娘一肃面容,向前半步,直向姚遥逼视过来,张口便极为不客气地问道:“苔心,这女人是谁?”
姚遥面上还挂着那似是而非的笑意,也不答话,只撇眼瞧向苔心,看她如何回话。
苔心苦笑一下,上前施了一礼,应道:“回姑娘,这位是程夫人。”
“程夫人?”那姑娘皱了眉,略作思量,突地圆睁了一双杏眼,叱道:“胡说八道,程哥哥什么时候娶了夫人?她到底是谁?”
咦,有意思了,姚遥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这位姑娘,嗯,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想那程承池做她爹都绰绰有余了,居然还被称作哥哥,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苔心心里憋屈,越发怨念这位程夫人,也不知那蕊心与沉心怎么做事的,这等小事都做不妥当,看来,真要好好敲打敲打了。她脸上挂出笑来,柔声回道:“回姑娘,奴婢只知这位夫人夫家姓程,与程公子颇有些渊源,其他的,奴婢不知。”苔心是个有灵性的,一句话里解释出两层意思来,一则,否了姚遥是程承池的夫人,二则,也挑明了姚遥与程承池有些关系,但什么关系,却是说得暖昧异常,隐隐晦晦,极为不清。
那姑娘确实年纪小些,她听了苔心的解释,面上一缓,似是心内放松了一些,这才打眼细看姚遥,姚遥面上的笑仍就带着,左右这也不甚费力,她与那姑娘对视着,眼里刻意散出些善意来,这好不容易碰着一人,自当好好地聊聊才是。
那姑娘提步欲上台阶,后头那两丫头忙上前扶了她的胳膊,待行至唯一的桌子旁,那雾雨忙不迭地擦了石凳,又不知自身上哪处抽出来个小垫子,铺好,扶了那姑娘坐稳,方退后半步,侍立于旁。
姚遥自这姑娘开口,便散了坐姿,端得不那么直了,她摇着手上的帕子,微转了头,细声问道:“苔心,也不知那蕊心与沉心备得如何?不若,你去更衣,顺路去瞧瞧?”
苔心为难地看了一眼那姑娘,微屈了膝,小声回道:“夫人,这府里您不熟,独留了您在这里,奴婢不放心,再待一会儿吧,想必那蕊心与沉心快来了。”
姚遥眼里明暗未定,她唇间带丝戏谑,瞧着苔心,半晌儿,才柔声劝道:“去吧,才刚不是忍耐不住了吗?这伤了身体,便不好了。”
苔心还待辩白,却见姚遥眼里闪过一丝厉光,后头的话生生地忍住了,她施了一礼,应声道:“是,夫人。”言罢,又对着那姑娘屈膝告退。不过,临行时,她死死地盯看了一眼烟雨,才彻底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