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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恶魔夏拉·蛄尔古的覆灭(1)

春天又来到宝木巴大草原。

宝木巴海春潮涌动,波浪滔天。在西吉鲁大草原中部,山峦开始返青。解冻的旃檀河上,清澈的河水川流不息,蜿蜒曲折奔向萨尔塔克海。

几年中,宝木巴海滨,又建起了几百座寺庙,最中央的那座是宝木巴的国寺。在几百丈长的围墙内,平顶楼阁式的大雄宝殿高耸入云,七庹高的经幢冒着袅袅青烟,五万个小沙弥在此修行。

宫殿和寺庙的后面,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这里河流纵横,水草丰茂,是繁衍生息、狩猎放牧的好地方。新春为草原换了新装,大臣们带着纯洁的奶食和醇香的美酒,肥美的鲜肉和山珍,纷纷来黄金宫殿向江格尔贺春。

古赞·贡贝骑了乌龙驹,带着他的三千名能逗乐子的仆人,用骆驼和牦牛驮着礼物,浩浩荡荡地向宫殿行进。在路过阿勒坦·切吉的领地时,邀请了老英雄一路同行。

阿勒坦·切吉也带上三千名伊勒登一同出发了。马蹄声惊动了其他的七十二个可汗,他们也纷纷带着礼物赶往黄金宫殿。沙嘎达尔雍和尔山麓下,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难得一聚的朋友见了面,欣喜若狂,笑语不断。

到了午时,江格尔吩咐凯·吉勒干,请勇士们进殿贺春。

黄金宫殿前汇集了贺春的人群,有人高声喊道:“西吉鲁草原的雄鹰——蒙根·希克希尔格的儿子洪古尔到!”众人一见洪古尔,立即夹道高呼着欢迎的口号。洪古尔来到黄花旗杆下下了马,黑丝绒的披风半敞着,背上垂着乌黑光亮的长发,宽阔的脊背可以跑骆驼。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宽大的脸庞泛着红光,双眼充满着智慧的光焰。

洪古尔迈着虎步走进大寺庙,径直进了大雄宝殿,跪在地上向噶拉丹大喇嘛磕了八千个头。然后离开寺庙进宫去见江格尔。

众勇士一见他来到黄金宫殿,兴高采烈地一片欢呼。他接过明颜端给他的一碗鲜马奶,走到江格尔的宝座前,祝贺他新春快乐,吉祥如意。

接着又向坐在江格尔身边的阿拜·格日勒夫人敬了马奶。

阿拜·格日勒接过鲜马奶一饮而尽,然后向洪古尔回敬了鲜马奶,也祝贺他新春愉快。

阿拜·格日勒明眸皓齿,面如明月,嘴唇如熟透的樱桃,头发如孔雀开屏,永远如十六岁的少女那样美丽。她全身裹着锦缎,高帽上装饰着红缨穗。长长的耳垂上,佩戴着价值七百匹骏马的金耳环。她十指纤如白玉,声音犹如托布休尔弹奏出的音乐。草原上百花为她怒放,森林里百鸟为她歌唱。她与江格尔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洪古尔摘下银盔挂到架子上,捋了捋头上的黑发,热情地向众人问了好,然后坐到江格尔的银座旁。

古赞·贡贝忙站起来,要洪古尔坐头把交椅。洪古尔婉言相拒,但还是拗不过古赞·贡贝,只得过去坐下。

古赞·贡贝有一点敬佩地说:“你的才干在一百个国家无人可比,你的胆量能战胜六个国家的强敌;你是宝木巴的太阳,阿勒泰山的战旗。你与对手交战,无数的刀枪不能伤你,无数的毒箭射不中你。铁青马四蹄受伤,你徒步迎战,杀进杀出,毫不畏惧;撤退时你总是走在最后面,掩护我们平安离开。你是卫拉特的健儿,宝木巴的雄狮。”说着敬了他一大碗醇酒。

此时,侍膳官派人到顿珠尔旃檀河上游去拉来了最好的酒浆。在宫殿前,一个大力士扛起五百斤重的大酒桶就走,可是怎么也进不了紫檀门的门槛,急得他满头大汗。

萨纳勒见状,将酒桶拎起来夹在右腋下,从容地走到江格尔面前,将酒桶一放,叫明颜拔去酒桶的盖子,舀出来头碗新酒,双手端着先去敬给江格尔。

江格尔神情肃穆地左手端着酒碗,用右手的无名指蘸了一滴酒弹向天空敬了天神,再蘸了一滴酒弹向地下敬了地神,第三次蘸了酒抹到自己的额头上,表示敬了祖宗,然后一饮而尽。

两个七岁的小勇士抬着七十个人也抬不动的大红碗,开始为众人敬酒。敬酒必须一饮而尽,不然就会受到惩罚,连江格尔也不能例外。五轮酒敬完,人人红光满面,热血沸腾,说起话来犹如在集市,肆无忌惮地放开了喉咙。

又是五轮酒过去,萨纳勒大着舌头赞扬起江格尔,接着又赞扬阿拜·格日勒夫人,还赞扬阿冉扎勒神马。他发誓:“我愿意将生命交给刀枪,将希望寄托给江格尔可汗。”

细脖子鸪尔古勒岱端着酒碗,摇摇晃晃来到洪古尔面前,大着舌头说:“洪古尔,我……我来敬你一碗酒。我说……说你……你才是宝木巴真正的英雄,我……我只佩服你……你一个人,其他的人都是狗屁,我……我根本就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萨纳勒听到了鸪尔古勒岱的话,热血突然涌上头顶,他将酒碗一摔,一把抓住他的细脖子,厉声道:“你这个拍马屁的家伙,刚才说的是什么?”

鸪尔古勒岱用力掰着萨纳勒铁钳般的大手,急辩道:“我、我没说什么呀。我只说了洪……洪古尔是英……英雄,难道你不服气吗?”他说着,偷偷地瞟了一眼洪古尔,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话。

洪古尔本来就讨厌这个是非小人,现在看到萨纳勒要教训他,忙转过脸去佯装没看见。

萨纳勒左手掐着鸪尔古勒岱的脖子,非要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鸪尔古勒岱咬紧牙关死活不说话,气得萨纳勒抡起铜钵大的拳头,在他身上一顿乱捶,打得他高喊救命。幸亏众人扯开了萨勒纳。

阿拜·格日勒夫人见状拿出一把有着一百年历史的金琴,她用纤纤玉指轻抚琴弦,琴声如淙淙流水,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美男子明颜见阿拜·格日勒夫人弹起金琴,他也拉起了马头琴,悠扬的乐曲声传到草地,牛羊抬起头来停止了吃草,树上的鸟儿听到了音乐也不再歌唱。

洪古尔听到这悦耳的乐曲声,放下酒碗,引吭高歌了一曲对骏马的赞歌。

杜那·格日勒、唐苏克·格日勒、蒙根·格日勒等六个小青年,在舞手阿吉的带领下,翩翩跳起了骑马舞,他们矫健的身躯,跳跃、腾挪、旋转,如骏马奔腾,鹰击长空。

欢宴到月挂中天才告散去。

第二天,太阳升到山顶时,江格尔起了床。侍膳官端上香喷喷的奶茶和奶酪,他却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侍膳官小心翼翼地几次问他,他却怎么也不开口,急得侍膳官不知如何是好,忙叫八十个人分头去通知大臣与小可汗们。

大臣与小可汗听到消息,纷纷快马加鞭来到黄金宫殿,见江格尔闷闷不乐独坐着,阿勒坦·切吉问道:“伟大的江格尔汗,您这是为什么啊,难道又有敌人入侵?还是发生了重大灾难?您不必一个人愁烦,让我们也来替你分担吧。”

江格尔瞅了一眼老英雄,沉默着没有作答。

阿拉坦汗的儿子达赖·吉勒甘在一旁急道:“难道您是觉得阿拜夫人不漂亮了吗?”

江格尔瞪了他一眼,仍然沉默不语。

凯·吉勒干激动地说道:“伟大的圣主,是您帮我渡过灾难,又赦免了我犯下的过失,现在我只恳求您,对我们吐露您的忧愁吧。”

江格尔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凯·吉勒干急道:“您不要装作这个样子来恫吓我们,论英雄,宝木巴还有洪古尔;论俊美,宝木巴还有美男子明颜;论智慧,您比不过老英雄阿勒坦·切吉。就说我吧,我和您一样,也都是可汗的儿子,一样可以治理好自己的地方。”说完,忿忿地出了宫殿。

凯·吉勒干的愤然离去,大大出乎大臣们的预料,他们面面相觑,沉默地等着江格尔发话,可是他们等了好一阵,江格尔仍然闭目沉思着,大臣们也就陆续离开了宫殿。

大臣们走了一阵之后,江格尔仿佛从睡梦中醒来,他抬头见只有包若·芒乃,于是吩咐道:“包若·芒乃,快去将我的阿冉扎勒套来。”

江格尔让阿拜·格日勒夫人为他准备行装。阿拜·格日勒不敢问他是要去哪里,就像以前那样,先给他穿上丝绒内衣,再套上黄色长袍,银白色的坎肩,系上价值七十匹马的腰带。又在他腰间掖上一块价值一户奴隶,象征胜利的黄绸手帕。

江格尔跨上阿冉扎勒,绕着大寺庙走了三圈,告别了大喇嘛就上路了。他在洪古尔家门前下了马,敲门问道:“请问洪古尔在家吗?”

洪古尔听到是江格尔的声音,忙请他进去。

江格尔拒绝进门,郁郁地道:“我现在非常迷茫,不知道一腔热血将洒在哪个山头,几根白骨会埋在哪个山脚?我的灵魂不知要到哪里去逍遥?现在,我决定放弃汗位,寻找灵魂的皈依,锦绣的宝木巴今后就要靠你来捍卫了!”说完,不顾洪古尔的极力挽留策马而去。

大巴特尔们对江格尔的出走感到茫然失措。当江格尔独自过了八十二条旃檀河,阿勒坦·切吉率领十七个勇士追上他,拦住他的马头说:“我有几句话要问清楚,第一,您为什么要独自出走,请说明是什么原因。”

江格尔盯着阿勒坦·切吉,微微摇了摇头。

“第二,我与洪古尔都是您的大臣,身份是平等的,为什么要他来掌管宝木巴,而我则成了他的属民?”

江格尔想了一阵,说道:“没有头羊的羊群要被狼欺,没有主人的草原,人们会四处流离。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洪古尔有战胜敌人的力量,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做他的属民?”

阿勒坦·切吉生气地说:“既然您坚持要抛弃宝木巴远行,我们又何必继续待在这里,不如都散了吧。”

江格尔板着脸冷冰冰地回答:“老英雄,我给你这个自由,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勒坦·切吉的本意是想让他打消出走的念头,没想到江格尔反而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忍住气道:“那好吧,如果你还要继续一意孤行,我只好祝您一路顺风了。”说完带着人马绝尘而去。

江格尔又独自过了八十二条旃檀河,古赞·贡贝也带着十七个勇士追上他,上前拦住他的马头,说了与前面阿勒坦·切吉同样的话,力劝江格尔不要独自出走,不要抛弃宝木巴的人民。

江格尔固执地不肯说出自己出走的原因,古赞·贡贝等勇士们看劝阻无望,也气得飞奔而去。

江格尔继续往东走着,越过满是大理石的金山,来到一个群山环抱着的盆地。他在盆地里迷了路,在里面转了几天也没能走出去,只好信马由缰地由阿冉扎勒去寻找出路。

洪古尔接受了江格尔的委托坐镇黄金宫殿。可他本是一个勇士,没有理政的头脑和经验,并且处事方法也简单,因此引起了一些大臣的不满,没过多久就有人竟与他分庭抗礼,不听他的调遣。

展翅一飞就是九千贝热远的黄色斑头鹘,在它飞不到的地方,住着一位名字叫夏拉·蛄尔古的暴君。一天,有人对他说,宝木巴的江格尔独自离开了家,留下洪古尔替他执政,大臣和勇士们不服从他领导,纷纷四散而去。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认为进攻宝木巴的时机终于来到了,竟然高兴得七天七夜没有睡着觉。

早晨,他的大臣夏拉·图希米勒问道:“伟大的可汗,您这几天愁眉不展,茶饭不思,难道有什么烦恼吗?”

夏拉·蛄尔古盯着他突然大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在日出的东方有一个宝木巴,它的可汗江格尔现在只身出走了,他的勇士们差不多也都离开了那里。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去踏平白头山,填掉宝木巴海,成为那里的主人。我要活捉了洪古尔,将他扔进红海下的七层地狱,交给那里的八千个妖精们。”

夏拉·图希米勒说:“伟大的可汗,您真有见识,有思想,不过……”

夏拉·蛄尔古怒道:“你不要吞吞吐吐,我知道你是想说洪古尔武艺高强,天下无敌,我就偏偏不信。你不要扰乱我的决心,给我滚出去!”

众人见夏拉·图希米勒碰了个大钉子,也就没有人敢说话了。于是他派手下大力士高举起大旗,召集起大军,又展开中旗召集起中军,展开小旗召集起小军,将队伍分成五百个队,匆匆地向宝木巴进发。

魔鬼大军所过之处,青草地变成了沙漠,大海成了污浊的泥淖,青山变成秃头,河道干涸断流。夏拉·蛄尔古鼓励他的军队:“宝木巴有吃不完的鲜肉、喝不尽的美酒,还有天仙般的姑娘,你们谁先到,抢到的东西就归谁所有。勇士们,快冲呀!”

在夏拉·蛄尔古的鼓动下,他的军队加快了行进的步伐,三个月就来到了宝木巴地界。夏拉·蛄尔古率军队第一个去进攻美男子明颜的领地。明颜见他人多势众,就主动带着人马撤离了家园。

夏拉·蛄尔古然后又沿着阿尔其图旃檀山,去进攻阿勒坦·切吉,因为老英雄不在家,没人出来组织抵抗,夏拉·蛄尔古又轻而易举地得手。之后他又沿着黑海南下,又顺利地占领了古赞·贡贝的草场。

夏拉·蛄尔古的大军又扫清了几处要塞的守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黄金宫殿。守殿的卫兵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到敌人黑压压地朝这里涌来,慌忙向洪古尔做了禀报。

洪古尔听说大批敌人兵临城下,忙去大庙向执法大喇嘛格斯贵请求帮助。大喇嘛立即让察甘·满吉喇嘛到屋顶吹响大海螺,召唤七十二个可汗的工匠来集合,为黄金宫殿筑起钢铁栅栏。

洪古尔来到宫里的库房,找到了乌宗·阿勒达尔汗曾经使用过的宝弓。这张弓的弦要五百个大力士才能拉开,一次可以射出三十支箭。有了这张宝弓,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了七万个勇士的力量,于是他拿着弓到门口迎接敌人到来。

铁栅栏刚刚完工,夏拉·蛄尔古的军队就团团围了过来,他们高声叫嚣着要活捉洪古尔。

洪古尔在栅栏后拉开宝弓,一齐射出三十支箭,穿透了五十个敌人的头颅。他接连射了几次,次次箭无虚发。敌人死的死,伤的伤,自相践踏死了一大片,敌人以为是神,吓得七天七夜不敢靠近。到了第八天,敌人又偷偷地围了上来,他再一次弯弓搭箭,又射穿了八十个敌人的头颅,敌人又被吓得七天七夜不敢前进。

夏拉·蛄尔古见自己的队伍难以靠近宫殿,就命令阴险狡猾的谋士夏拉·图希米勒去想办法。

夏拉·图希米勒挑出七十二个人站成一排,用他们的身体来做挡箭牌,他则躲在这些人的后面,待靠近栅栏后,他偷偷地向洪古尔射出暗箭。此人的箭术也非同一般,百步之外可以射中麻雀的眼睛。利箭呼啸着向洪古尔飞去,射中了他的左臂。

洪古尔一把将箭拔去,继续用硬弓还击敌人。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肩膀发麻,浑身发热,头晕眼花,似乎有许多小虫在身上乱爬。他感到命在旦夕,于是高声地呼唤起江格尔的名字:“圣主江格尔——江格尔——!”他以为江格尔能够听到他的呼声,会快快地赶回来相救。可是江格尔此时已经走过了八千座高山,渡过了八十二个海洋,根本不可能听到洪古尔的呼唤。

阿拜·格日勒见洪古尔受伤,不顾自己安危冲到他的身边,先是给他吃下神药,接着又为他包扎好伤口,拿起一把大刀,要与洪古尔一起抗御入侵之敌。阿拜·格日勒的行为感动了洪古尔,他把夫人送进宫门,又拿着弓箭去迎战敌人。

铁青马见洪古尔脱不开身,它躲开敌人追击,飞驰到洪古尔的领地,很远就看到主人的房屋已夷为平地,到处是一片狼藉。格孜仁娜忧伤地在废墟前独自徘徊。

铁青马奔到格孜仁娜身边,跪下前肢对她说:“夫人,你赶快骑到我的背上,跟我去见主人吧。”

格孜仁娜见了铁青马,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急切地问铁青马洪古尔的安危。铁青马告诉她洪古尔还活着,但是情况十分危急,她忙揩去脸上的泪珠,忙将洪古尔的钢鞭挂在鞍鞒上,拍了拍铁青马的脸颊,道:“你赶快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他要以宝木巴为重,让他别牵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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