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聂子逸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连饭都顾不上吃,便来到帐房。他想看着墨非烟是怎么出丑的。
方正来到帐房的时侯,看到他已经坐在那里,便打了声招呼:“三哥来的这么早?”其实不光是聂子逸,还有晋王府的那一帮子老仆人,家丁、侍卫全都聚齐了,他们都是想来看笑话的!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我要看看那个娘娘腔今天能不能如期还帐?”聂子逸坐在那里,拿着杯茶,显得很是自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来对付墨非烟,当然不能错过好戏了。
窗外的阳光,一寸一寸的透照进来,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卯时三刻。”回答的是聂子然,他那的脸上带着冷傲的神情,就连笑容也仿佛带点寒意。
聂子逸看到他来,连屁股都没有抬:“二哥,你也来了?你不会是也想看着那个娘娘腔出丑吧?”
“我没你那么无聊,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只有这边银子凑齐,我那边才能破土动工。”
聂子逸不置可否的笑了:“二哥,你说那个娘娘腔会不会准时把银子还上?”
聂子然淡淡的道:“我相信一定会!因为……烟儿已经来了。”他的眼睛盯在帐房门外,迎着阳光,已经看到墨非烟那身月白色的长衫,包裹着瘦瘦小小的身体,匆匆朝这里走来。
她才刚一走进帐房,就听到聂子逸懒洋洋的质问:“娘娘腔,你把银子拿来了吗?”
墨非烟瞪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银票,递到方正的手中:“这是三千两的银票,请方兄过目。”
方正看了一眼,把银票递给聂子然:“二哥你看?”
聂子然微微点头:“把那张借据拿来。”帐房先生忙把借据送过来,聂子然又看了一眼,然后送还墨非烟的手中,“还给你!”
墨非烟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昨天要帐的时侯别提有多困难了,不过所幸她还是把欠的银子给要了回来,也算是给自己挣了面子。
聂子然把借据给她之后,故意走到聂子逸的面前:“看到了,事在人为,只要有心,不要说是十天,就是几个时辰,也可以还清所有的欠债。”他把目光移到那些家丁仆人身上,“所以我希望你们各位,也可以像烟儿这样,对王府忠心,不能只有私心,或者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而置王府的利益于不顾?”
聂子逸气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去。那些原本来看热闹的家丁仆人,也一哄而散。
墨非烟长出口气:“二哥,谢谢你!”
“是你自己有本事!”聂子然露出一丝极浅的微笑,“烟儿,昨天我和方兄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收回来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这笔钱已经可以买足材料破土动工了,所以我想那边尽快开工,以后帐房我可能没有机会多来了,帐房就交给你和方兄了。”
“二哥,你放心吧,由我和方兄在,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把帐要回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去忙了。”聂子然摆了摆手,一缕清风似的离开了帐房。
虽然已经还上了欠款,可是墨非烟觉得身上的压力又大了,她有些赫然的朝方正笑笑:“方兄,这次我差点儿连累到你。”
“千万不要这么说,不过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三哥手里会有这张借据呢?我们在帐房都没有发现?”方正百思不得其解。
墨非烟眉轩扬了扬:“这还用问?一定是那个暗箭作的手脚。不过,他别以为这样就能打挎我,我才不怕呢?现在时日无多,我们还有很多债要追……”
“我那边已经收到了三成,不如让我来帮你。”
“不用了,刚才我听帐房的明叔说,有一个老仆人,倚老卖老,态度非常嚣张,拒不见人,我看我要曾自跑一趟。”
正说着,忽然看到王妃贴身的小丫鬟珠儿慌慌张张的跑来:“糟了,糟了,不好了!郡马爷,王妃她突然咳嗽的很厉害,还不停的喘气,你快去看看她吧?”
王妃生病关她什么?墨非烟虽然这么想,还是跟珠儿一起来到王妃所在的舒心阁。
还没有走里花厅,就听到王妃一声紧一声的咳嗽声,墨非烟急步走了进去:“娘,你没事吧?”她顺手从小丫鬟手里把茶接了过去,“娘,你先喝口热茶,喝完了嗓子就会舒服一点。”
林玉燕喝了一口,然后就不住的叹气:“人老了身上的毛病就多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居然也会咳嗽,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墨非烟哑然失笑:“娘你真是的,你哪里老了?你明明看上去还很年轻好不好?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大夫很快就会来了。”
林玉燕微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来看我,那帐房岂不是没有人了?”
“没关系,有明叔替我盯着,方兄也替我出去追欠债了。我今天可以坐下来好好陪着你。”虽说平时王妃对自己也很关照,但是今天……直觉告诉墨非烟,王妃找她,一定有别的原因。
“烟儿,你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你应该明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林玉燕握紧了墨非烟的手,眼睛直盯着她,“有一件事娘要求你,你答应娘?”
墨非烟心里“格登”一声,但还是很镇定的问:“娘,什么事啊?”
“娘年纪大了,心肠也软……自从莹儿离家出走之后,娘天天吃斋念佛,就是希望全府的人都平平安安,不想看到有人伤心,也不想看到有人难过,希望大家都开心。可是现在,大家都哭哭啼啼,闹得家无宁日……烟儿,你别追债了,好不好?”
原来王妃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墨非烟面无表情的抽回了手,她怎么可能答应?
林玉燕怔了一下:“烟儿,你难道连娘的话也不肯听?”
墨非烟摇了摇头,流露出一股深切的无奈:“对不起娘,我不想辜负父王的期望。”
林玉燕的眼眶慢慢的湿润起来:“劝你也不听,求你也不听,是不是让我来跪下求你,你才……”
这可把墨非烟吓的赶紧跪了下来:“娘,孩儿不敢。”
林玉燕摇着头:“你别在我面前又跪又拜的,你要是对娘孝顺的话,就别追债了?”
墨非烟咬了咬牙:“娘,孩儿恕难从命。”
“你……”林玉燕气得又咳嗽起来。
慌得墨非烟赶着去扶她:“娘……”但林玉燕却不让她碰,反而推开了她,她只好道:“娘,孩儿先出去了!”
身后传来林玉燕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一定要闹出人命才善罢甘休吗?”
此后的几天,墨非烟一直忙着追债,繁忙的工作,让她几乎不能喘口气。
可是在这天上午,她听到了一个很震惊的消息,刚刚从晋王府辞工的丫鬟小莲死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侯,她还在帐房忙着算帐。当她听说了之后,便让方正去打听消息。
两个时辰后,方正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墨非烟一手拿着盘算,一手拿着帐单,头也不抬的问:“小莲的情况怎么样?”
“小莲生前的人缘很好,而且她爹刘大同也在府里干了多年,所以几乎全府上下都去奔丧了,现在大家全都众口一词,说你逼死了刘侍卫,他们还把小莲的尸体抬来,说要让你偿命。”
墨非烟手中的盘算停了下来,这才抬头看了方正一眼,可她没有说话。
明叔一听就慌了:“哎呀,那现在可怎么办?”
墨非烟看着手里的借据,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叔你帮我算算,现在我们一共追回了多少欠款,还有多少钱是没有还的?”
明叔紧急的问:“郡马爷,难道你不想办法阻止他们吗?”
“十天限期,明天就到了,我们还有这么多欠款都没有收回来,哪有时间管其他事?”说完,墨非烟把手中的借据递到明叔手里,“快算。”
明叔只好无奈的接过去,方正的脸上,却露出从未有过的惊讶之情。他不相信烟儿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明明已经死了人,她居然还能无动于衷,这是什么原因呢?
随着外面传来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在帐房中已经隐隐约约听到府中传来众口一词的口号。
“债主无良,草菅人命!”
“还我公道,还我命来!”
明叔听到这些声音,烦躁的怎么也不能静下心来,张望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墨非烟虽然没有去看他,却说道:“明叔,别心不在焉,这样很容易算错帐的。”她自已的心里也很烦,虽然在小学就学过打算盘。可是她用起来,仍然很不顺手,所以她干脆用草纸算起帐来。
这时聂子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一向冷静孤傲的神色也带着一丝慌乱:“烟儿,小莲去世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墨非烟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点下颌,算是回答。
“现在府里的人全都乱了套,他们要找你算帐!你马上从后门走,我替你挡着他们,你暂时离开易州避避风头。”聂子然说到这里,回头交待方正,“方兄,你沿途保护烟儿。”
方正拍着胸口回答:“你放心吧。”
明叔更是紧张的慌作一团:“郡马爷,你还是快走吧。”
墨非烟的眼皮垂了下来,动作很轻,但也很果断的摇头:“我不会走的。”
聂子然急道:“烟儿,众怒难犯!那些人在外面群情汹涌,已经丧失理智了。”
“对啊,郡马爷你要再不走的话,一定会有危险!”
墨非烟立起身来:“我什么地方也不会去。”
聂子然叹了口气:“烟儿,不如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出去跟那帮人陪罪。你对那些侍卫仆人说,你暂时不会再追债了,再给小莲风光大葬。”
方正接口道:“是啊,平息众怒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以。”
墨非烟冷声道:“我只会留在帐房,哪儿也不会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让你走你也不肯走,让你出去陪罪你也不答应,现在已经闹出人命了,你还只顾埋头算帐?”聂子然气的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真拿你没有办法,我不管你了!”说完拂袖而去。
此时外面的高喊声也越来越响了……
聂子然跑出去的时侯,已经看到聂子逸带着一大帮人,抬着尸体,准备抬到大厅。
他急忙上前阻止:“逸儿,你不能让他们进去。”他抓住聂子逸的手,“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带头回王府闹事?”
聂子逸不服气的推开了他:“就算我疯了,也是那个娘娘腔逼的!到现在你还在护着他?你还有人性吗?”说完他挥动着手臂,指挥众人,“我们进去!”
“好!”下面是异口同声的回应,大家都像疯了一般冲进了大厅。
聂子然见怎么也拦不住,想了想,只好去找王妃。
“娘,娘……”
林玉燕那天被墨非烟抢白了一通,心里很不痛快,加上又犯了咳嗽,正在喝茶,听到聂子然那紧张的声音,吓得差点儿把茶都洒了:“然儿,什么事这样慌张?”
“娘,你听到外面的声音没有?”聂子然急得变了脸色。
林玉燕仔细一听,果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正想开口询问,却又看到弟弟林玉堂走了进来:“王妃,你留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
这让林玉燕很是困惑:“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聂子然见舅舅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垂手而立。
林玉燕越看越觉得费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吵成这样了?”
林玉堂见瞒哄不过,只好叹了口气:“这一次烟儿追债追出大祸了,丫鬟小莲让他逼得跳河自尽了!”
“啊?”林玉燕惊得抖了起来,变脸失色,“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唉!现在逸儿带着府中的仆人侍卫,还有小莲的爹,抬着小莲的尸首到大厅来了。”
林玉燕听到这里,一阵眩晕,幸亏聂子然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娘。”
“现在烟儿终于酿成弥天大祸了……那臭小子他现在在哪儿?”林玉燕摇摇晃晃的哽咽着问。
林玉堂苦着脸:“他现在躲在帐房里不肯出来。”
林玉燕大口的喘着气:“现在才知道害怕有什么用?快点给我把那小子叫出来。”
“不用了……”林玉堂扶着姐姐,让她坐下来,“你别这么激动,你还是先休息一下。”
林玉燕推开了弟弟:“现在都已经死了人了,我怎么能不激动?”她连连推着林玉堂往外走,“出去,我们出去瞧瞧。”
林玉堂和聂子然只好扶着她往大厅走来……
与此同时,帐房中,就连一向稳重淡定的方正也紧张起来:“三哥现在带着一群侍卫,抬着死尸进了大厅了。烟儿,你到底想怎么样?”见墨非烟不说话,他真的急了,“烟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看到墨非烟只着两手支在额头上不说话,急的拍桌子:“烟儿啊,下一步三哥就会带人进来把你押出去了。”
墨非烟还是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她一定也很纠结。
一个小厮跑进了帐房:“郡马爷,现在三公子已经到了大厅,王妃现在让你出去。”
沉默了几秒钟后,墨非烟抬起头来,她的脸庞仍然清俊秀雅,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缓缓的问:“是不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小厮用力的点头:“是。”
墨非烟这才缓缓的立起身来,表情凝重,步履缓慢,无奈而又坚定的说道:“我们出去。”
方正急忙陪她一走来到大厅。
刚走到大厅门口,就碰到迎面而来的聂子逸,他的身后是拿着棍棒和绳子的侍卫家仆。他一看到墨非烟就大声指责起来:“你这个小畜生来得正好,我们来给小莲讨回公道,先把他绑起来!”
“好!”那些人便蠢蠢欲动,准备绑人。
墨非烟狠瞪了他们一眼,忽然提高了声音:“你们全部给我走开!”
被他这一声所掠,别说那些仆人侍卫了,就连聂子逸也有些讪讪然,但他不服气的说:“怎么了?想动武啊……你们都给我上!”
侍卫们虽然冲上来,却都有些惧怕墨非烟,有点畏首畏尾,不敢上前。
方正伸手一挡,把墨非烟护在身后,凌厉的目光环视着众人。墨非烟却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绷紧了小脸,果断的朝着大厅走去。
聂子逸见对方非但没有被他吓到,还这么从容淡定,急得在后面大喊:“这个小畜生想走,快抓住他!”但那些侍卫仆人,也不敢真的去绑墨非烟,只是起哄着拥进了大厅。
这时王妃林玉燕已经赶到了大厅,她看到小莲的尸体就摆在大厅中间,刘大同哭的悲悲切切:“小莲啊,女儿啊,爹对不起你啊!”
“这真是我们王府的罪孽啊。”林玉燕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刚说了一句话,几乎就要晕过去。
聂子然和林玉堂扶紧了她:“王妃,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林玉燕浑身都在擅抖:“是我们欠了人家,是我们欠了人家啊!”
刘大同悲切的跪了下来:“王妃,你一定要为小莲讨回公道啊!”
林玉燕急忙去扶他:“你别哭,你们一家的生活,以后就由王府照顾,你快起来。”说完,她看着众人,悲愤的道,“这件事我说了算。”
刘大同拍着胸口道:“各位,我女儿小莲是郡马爷害死的……”说到这里,正好看到墨非烟踏进大厅,他指着墨非烟大呼小叫,悲愤之极,“是他害死我女儿的,你马上过来见我女儿!”
墨非烟拔开众人,走到人前。
聂子逸趁机又在煽动大家:“还我命来!还我公道!”
所有的人再次高喊起来:“还我命来!还我公道!”
墨非烟听到这些高呼,心猛的揪疼,仿佛连站也站不住了,方正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烟儿。”
林玉堂摆手示意让大家停下来:“大家安静,现在一切由王妃作主。”
林玉燕又气又恨的指着墨非烟:“你这个畜生,马上给我跪下。”
墨非烟表情凝重的走到尸体前跪下来,林玉燕痛心疾首的指责:“你只不过追债,你……你逼得小莲跳河自杀,你这个人还有没有人性啊?”她抓住墨非烟的肩头气愤的摇了起来,“你不但要把小莲风光大葬,还要赔偿全他们一家人。欠债的事,等王爷回来再说,谁也不许再追债了!你现在马上给小莲磕三个响头谢罪,磕头!”
墨非烟的神情依然凝重,她眼睛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她只是重重的磕了下去,额头碰在地面上,发出沉重而又清晰的声响。
聂子逸瞪她一眼,冷嘲热讽的说:“现在知道错又有什么用?为了几个臭钱就逼死人!”他从袖里拿出一锭银子,愤愤道,“你这么想要钱,我有钱,我现在就给你!”手中的银子狠狠的砸到墨非烟的身上。
那些仆人侍卫见状,也纷纷拿银子砸墨非烟,但墨非烟只是恭恭敬敬的磕头,好像不知道疼痛,又好像是雕塑一般,神情木然。
聂子然急忙去维护她,制止众人的暴行:“你们都给我住手!”
那些人哪里肯听,继续扔着碎银:“给你!你不是想要钱吗?”
方正忽然冲了出来,像是一头受惊的狮子:“住手,你们谁再扔,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大家虽然不敢再扔却都大声骂、小声吼起来:“他不是想要钱吗?给他钱!要钱我们给他!”
墨非烟磕完了三个响头,缓缓的站起身来,她的额头磕破了,带着怵目的红!她没有伸手去擦,反而发出一声锐利的吼声:“你们骂够了没有?”
所有的人都被她吓住了,大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聂子逸不服气的站出来,大声指责她:“你这只缩头乌龟还这么凶?”
林玉燕也急的一把扯住了墨非烟,啐道:“你这个小畜生,到现在还死不悔改?”
墨非烟咬了咬牙,强忍住心头的悲愤,低声道:“娘,对不起,要你担心了。”说完,她倏的回过头来,双眼如电般在众人脸上掠过,厉声道,“我不是缩头乌龟!刚才我在帐房里,我等……在等……等……一直在等,等你们一个一个全都到齐了,然后一起来看这场闹剧!”
聂子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这个娘娘腔,你还想说什么?”
墨非烟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自从我墨非烟来到晋王府,就算受再大的委屈,我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是,刚才在帐房,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百感交集,我觉得很悲,悲从中来!我虽然到王府的时间不久,可是小莲她乖巧伶俐,深受大家喜欢,可是她现在投河自尽,居然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让你们抬着她的尸体走街串巷,就像耍猴子一样游街示众。”她用手抚着胸口,“我真是为小莲死也死的不安宁而感到难过,但更可悲的,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的人,居然是他的亲爹……”
聂子逸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你逼死人还把责任推到人家爹的身上,你还是不是人?”
“是啊!真是禽兽不如!”
“这话也能倒说着?”
“真是岂有此理!”
周围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墨非烟也不理会这些非议,直接走到刘大同的面前:“你是不是叫刘大同啊?”
刘大同的眼神闪躲着,也不去看她,大声说道:“是你害死我女儿的!”
墨非烟追问:“你是不是叫刘大同啊?”
刘大同咬牙切齿:“我们只不过欠王府的钱而矣,大不了卖田卖房还给你,可你为什么要逼死我的女儿?”
墨非烟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神色凛然,大喝出声:“我问你,你是不是叫刘大同?”
刘大同咽了咽嗓子,这才敢回过头看她:“是!是又怎么样?你别以为这样问,我就会怕你不成?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今天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
聂子逸趁机起哄的喊了起来:“对!我们要替小莲讨回公道!”
墨非烟深吸口气,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三天前,我拿着你和小莲的借据到你们府上追债。结果,在府门口,遇到妓院的打手,他们正准备把小莲拉到妓院,小莲看到我就大声的求助,我替她挡了回去。小莲告诉我,她在王府当差,挣的月钱赏银全都给你了,但是你却嗜赌成性,非但输的家徒四壁,还让小莲一再向王府借钱,小莲被你逼的没有办法,只好从王府辞工。小莲在辞工之后,你觉得失去了财源,就对小莲非打即骂,还狠心把她卖到妓院……”
墨非烟说到这里,大家一片哗然,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聂子逸更是不悦的调侃:“喂,娘娘腔,你也编的太离谱了吧?”
墨非烟没有理会,反而继续说下去:“我听小莲说了之后很生气,可小莲还在口口声声的维护着你。小莲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把她卖到妓院,她还替你说好话。可你竟然财迷心窍,为了那几个臭钱,你居然做出这种丧尽天良,这么有违人伦的事。“她恨的用手指敲着刘大同的心口,“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喂,你可不要冤枉人啊?”聂子逸大声的喊了起来,他才不相信刘大同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说小莲也是刘大同的女儿。
有了聂子逸撑腰,刘大同变得大胆起来,大声反驳:“你血口愤人,小莲是你害死的。”
墨非烟恨的无可奈何,摇着头道:“当日我听小莲说了这件事后,知道刘大同嗜赌成性,以至家徒四壁,结果还弄得小莲我们王府一大笔钱,但是那笔钱我已经想办法替小莲还了。”
她叹了口气,皱着眉道,“不但那笔钱我替她还了,我还替她在妓院赎了身。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这个就是证据。”她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张卖身契。
聂子然激动的一把抢了过去,展开一看,大声说道:“这张真是妓院的卖身契。”又送到林玉燕的面前,“娘,你快看看。”
林玉燕看了之后,这才知道错怪了好人,大感意外。
墨非烟又走到刘大同的面前:“我不只有物证,我还有人证,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丽春院的鸨母。我替小莲赎身了之后,还特意跑去告诉了她,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到小莲,可以不再让这个女孩子堕入魔掌。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刘大同你,你居然不顾女儿的死活,居然把她活活逼死!”
刘大同的脸一下子白了,嘎声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怎么能说我把自已的女儿逼死?”
聂子然趁机说道:“小莲根本就是让刘大同逼死的,你们受人蒙蔽,受人教唆了!”
聂子逸站出来,指着墨非烟不屑的说:“他这种禽兽怎么能信?他这种人……”
墨非烟气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厉声道:“你给我闪开!”
聂子逸虽然极不服气,但是看到她那简直要杀人的目光,居然就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
“你们……”墨非烟指着所有的人,一字字的道,“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来到小莲的尸体边,先是跪下去,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然后掰开了小莲的嘴,从小莲的嘴角取出了凝结着的血渍。她立起身来,把沾着血渍的中指竖起来给大家看,“看到没有?溺水而死的人根本就不会流血?小莲分明是喝砒霜死的!”
大家都恍然大悟,气愤的指责刘大同:“哦!你这个狠心的爹,居然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还有人说:“是你把小莲害死的,我们现在就要把你抓去见官!”
还有人气的大骂起来:“虎毒不食子,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刘大同吓的缩到梁柱后面:“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墨非烟眼睛里噙着泪水,哀声道:“这件事,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怒视着刘大同,“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的安葬小莲,让死者入土为安!”
刘大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嘶声道:“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小莲,我把她卖到了妓院,可是我不知道郡马爷已经替她赎身,我还逼她去客。是我把小莲逼死的,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左右开弓的狠抽着自己的耳光,嚎啕大哭。
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墨非烟虽然见到的不多,但是这样狠心逼死女儿的父亲,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所在她在极度的生气中,又多了一分对死者的同情……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会伤心的大哭起来,但是她现在不能哭,因为她现在是以男人的身份站在这里,也注定了必须坚强!
刘大同在恸哭了一场后,让人抬走了小莲的尸体。墨非烟迅速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提高声音对大家说:“好了,现在这场闹剧也演完了。我顺便提醒大家,今天是五月二十,你们还有一天时间。十二个时辰之后,欠债的请立刻还钱,一刻也不能推迟,一文银也不能少!”
林玉燕知道错了墨非烟,这时反而笑着上前:“他们全都知道了,烟儿,进去陪娘喝药。”
墨非烟微微点头,扶住了她:“知道了,娘。”
“你也是的,追债重要,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娘现在请个大夫来,替你看看头上的伤。”
“这种小伤,没事的。”
看到墨非烟陪着王府走进了内堂,聂子逸无奈的摇了摇头。身边的几名仆人冲了上来,“三公子,我们怎么办?”
聂子逸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扬长而去,众人也一哄而散。
墨非烟陪着林玉燕来到内堂,林玉燕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烟儿,刚才的事,娘错怪了你。”
“娘,不要紧的,孩儿明白。”
“唉,娘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莹儿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好!”林玉燕在自责之余,又想起了离家出走的女儿。
墨非烟淡然一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莹儿她……可能只是一时贪玩,等她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她才不希望莹儿回来呢!她只知道,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聂子靖,只是不想让他受到王爷的惩罚,至于自己受的委屈,都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