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命灼灼的目光,几乎是脱口而出:“胡说,我怎么可能想去那种地方!”
说完又有些后悔,毕竟老和尚也曾经做过他的师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尘灭忽然间有些心虚,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不会离开师父的……”
阿命侧目:“不去?”
“不去!”
阿命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道:“月重明临走时说千雪山似乎要下雪了,千雪山乃是佛门圣地,山下方圆百里密布着数不清的庙宇。一年一度的佛偈大会就在雪花初降之时举行。当朝太后信佛,皇帝又是公认的孝子,每隔三年便会带领朝中文武前往千雪山礼佛。之前听闻你也是帝都之人,不知道这满朝文武中有没有那么一两个亲戚或者仇人……”
“不说倒是忘记了,我好像有那么一两个故人,我这便要去探望探望,你不去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
“我的小师侄,再会——”阿命扬了扬手,便要拂袖而去。
“等等!”尘灭一咬牙,制止了阿命的话,“我去。”
阿命一脸为难:“可是你师父那里……”
尘灭狠狠的瞪了这个可恶的师伯一眼,老实答道:“回来我自会去请罪,不用师伯操心!”
阿命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师父有什么好的,他除了像个机器一样地处理事情,还会干什么?迂腐顽固,你何不做我的徒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武功可不见得比月重明差,更何况,我保证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阿命还想再说些什么,好让这家伙彻底叛离,让那个自以为是的月重明也尝尝事不如意的滋味。可是一转眼,那个单薄纤瘦的少年已经走了老远。
阿命恨恨地捡起地上的包袱,扬声喊道:“小子,你的东西!”
君令会位于经国较为富庶的临城,距离千雪山所在的北地有上千里之遥。这一路行去,若是用快马,五六日便能到达,就算有意拖延,十几日也是极限了。
前几日鬼云教才对令主表明了归顺之心,令主这就去了千雪山,对会中的一切事务都不管不顾,不得不让阿命有些怀疑,令主这样做,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令主这是要考验她么?
雪花初降之时,她的仇人皇帝离开了深宫大内,去往地势高险的千雪山,若是在这途中行刺,可以说有无数个机会置其于死地。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令主也去了千雪山。
这说明什么?说明令主对自己早有防范啊。
如果有令主把关,那么她想独自行刺是走不通了。可若是曲线报仇,那就不得不大费周章。
暗门杀手无数,若是组织起来,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不管是趁机行刺皇帝也好,或是日后对付鬼云教也罢,都将是自己孤注一掷的资本。
可惜的是,暗门虽然人数众多,却认令不认人。阿命虽然统领着整个暗门,可是没有令主的令牌,也无济于事。
那么,在一切计划实施之前,她必须要想方设法从令主那里拿到令牌。
在此之前,决不能打草惊蛇!
据月重明所说,令主是前两日才离去的,令主一向不喜欢骑马,出行多用马车,可是马车在速度上便已经大打折扣。既然令主不急,她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这个尘灭一看就知道性情急躁,好在近日临城赶往千雪山朝拜的民众过多,导致马匹车辆供不应求,待到二人来到马市的时候,仅剩下一匹体弱不堪的小黑马。
这样的货色,出身贵族的尘灭自是看不上眼的,还没等阿命说话,尘灭的脑袋就扭到了一边,看着一旁正嗑着瓜子喝着茶的马市老板,开口道:“我要最好最快的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在老和尚眼里一身戾气的尘灭,此刻却似乎并不被马市老板看在眼里。这是有些道理的,做车马生意的,与之打交道的不是武夫就是将军,弱一点的也就是普通的商户大贾,像尘灭这样一身江湖打扮的少年,还真没有让马市老板放在眼里的理由。
是以,在尘灭的质问下,回应他的只是无尽的瓜子壳。
“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尘灭陡然间靠近一步,明明是稚气未脱的一张脸上,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森寒,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可是臃肿的马市老板依旧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是从厚厚的嘴唇底下蹦出来一句话:“你是江湖人?”
尘灭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哪个门派的?”瓜子在他的嘴里被咬的咯吱作响,他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眼睛只是慵懒地斜了尘灭一眼,问道:“鬼云教还是君令会的呀?”
尘灭心中一动,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看似平庸的车马商,鬼云教与君令会均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派,可是在他的嘴里,这两大门派似乎就像门口卖豆腐的一样普通。
还不等尘灭揣摩透彻,马市老板继续说道:“不管你是鬼云教的也好,君令会的也罢,我这里就这一匹马,阁下要便付钱,不要,趁早走人。别挡着我的太阳。”说着,竟然真的伸出手,将一脸冷酷的尘灭拨至一边,那模样,倒真像是把尘灭当成了碍眼的乌云。
至始至终都闲在一旁看热闹的阿命终究还是忍俊不禁站了出来,看尘灭的模样,到底还是个年纪尚轻的孩子,若再看一会热闹,这尘灭怕是要直接动手送那胖子去西天晒太阳了。
毕竟总会里还有其他几名管事,现在这个时候,也的确不方便惹什么麻烦。
将昨晚用来打尘灭的包袱扔到桌子上,里面的重物撞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马市老板瞬间眼前一亮。
没错,里面都是银子。
但凡是生意人,对银子的气息总是出奇的敏锐,那人虽是个胖子,可鼻子总还算灵敏。
阿命双手环胸,“你可听仔细了,这里面的数总够买两匹好马了吧?”
马市老板一心扑在那一包袱的银子上,想也没想便要点头。可是在手就要抓住包袱的时候,又生生地缩了回来。眼睛里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最后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模样,摇了摇头,说道:“有钱有如何?没有就是没有。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
阿命一愣,连银子都不要的商人她没见过,她也不相信这人不要银子。马厩里明明又上百匹上等好马,他又为什么不卖给她?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还能有什么苦衷?
阿命素手一扬,一枚漆黑的瓜子出现在她的指尖,只一眨眼,连尘灭都未曾看清楚,瓜子尖利的部分已经穿透了马市老板的耳朵,直直的向后飞去,一声闷响,钉在了厚实的墙壁中央。
下一刻,便是穿透耳膜的惨叫。
尘灭禁不住头皮一麻,那悲惨的马市老板,半边耳朵都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满桌的血沫。
阿命面色不改,提了提桌上的包袱,缓缓开口,声音冰寒:“这银子你若是真不想要,那我就只好收回了。”
“女……女侠且慢。”捂住耳朵满地打滚的马市老板终究还是妥协了:“我收……我收。”
阿命冷冷一笑:“我们是江湖人,做事本来就不择手段。可是我相信,在利益面前,商人的性质跟我们是一样的。不管你怎么办,日落之前我要看到两匹上好的良驹,否则,后果自负!”
“是是是!女侠放心,在下定会在日落之前将马双手奉上!”马市老板当即点头如捣蒜,再也不敢说半句轻视的话。
从马市出来,尘灭便一直绷着一张脸,他的神情很严肃,他在思考。
阿命有些不耐烦,市集很热闹,新奇的东西很多,喧嚣的大街上,还不时地飘来几缕香气,可是偏偏身边跟着这样一张苦瓜脸,任是再好的心情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把钱拿出来。”阿命挡住了尘灭的去路。
即使年纪尚小,尘灭也比阿命高出了一大截,冷不防地被拦住,有压力的不是尘灭,而是阿命。
“师伯,您这是?”
“给钱吃饭呐,我所有的盘缠都用来买马了,你不给钱吃饭我门难道要饿死途中?”
尘灭有些愧疚,伸手自怀里一掏,却也只凑出半两银子出来。阿命伸手接过,“半两就半两吧,也总比没有要强。”
等这唯一的半两银子都没有的时候,就是想早点到千雪山都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