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死了,母亲也就不用再为她受苦了,她就可以不用再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听那些恶毒的谩骂,再也不用生活在那些人轻蔑的目光里,再也不用在黑暗的屋子里一日日沉沦,无法自拔。
洛府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刺激得她想发疯,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也是对娘最好的解脱。
她将毒药一点点洒进那些下人们寻欢时留下的酒壶里,和着里面的酒水微微晃荡。她的脸上漾起疯狂的笑容:“爹爹枉死,九泉之下该是多么孤独,娘,我们一起去陪爹爹,好么?”
回答她的是无情的耳光!
她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抬起头来,凄然地笑了起来:“娘?你打我?你不想死是么?你还眷恋这满屋肮脏的香气是么?好,没关系,娘不要爹爹,阿命要!”
猛地扬起手中的酒壶,阿命已经生无可恋。
手中的酒壶被猛地打开,阿命一脸震惊地看着母亲,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温婉大方的。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母亲是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后来转嫁洛炳,被人耻笑,羞辱,她也从没有流露出对现状的任何不满,她总是那样温顺,不管别人对她如何,她都逆来顺受,从不埋怨。
可是此刻的母亲却是那样的凌厉逼人,狠狠地将酒壶砸在地上,母亲带着颤音,一字字开口:“你也知道你父亲是枉死,你身为方家的血脉,自甘堕落是你该做的么?”
阿命仰起头,“自甘堕落的不是我,是你!我姓方,可是你却要我认那个奸臣做父亲,你是父亲的妻子,现在却做了别人的小妾,甚至到了人尽可夫的地步!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在拯救我,而是在毁灭我,你的存在,只会让我死去的父亲蒙羞,也让我感到万分羞耻!你怎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阿命全身颤抖,掌心已经被冷汗打湿,口中一直反复着那句:‘你怎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在两种毒药混合的作用下,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回忆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整个吞噬了进去,没有鬼云教,也没有君令会,只有母亲那痛不能言的眸子。
那一刻,母亲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将她的心狠狠穿透,将她的灵魂生生灼伤,成为她永不能逃脱的心魔。
“阿命,你还小,等再过两年,望端就会娶你过门……”似乎心酸难耐,母亲强忍住的泪水还是滴落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沉闷:“望端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他会待你极好,你不该跟着母亲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你爹对你的期望。”
望端哥哥清俊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脑海,是啊,在所有人嘲笑她,欺负她的时候,至少还有望端哥哥是站在她这边的。可是因为现在身份尴尬,她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见到望端哥哥了。
她还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么?
她不知道。
正在她用尽心力想要逃出府去寻找望端哥哥的时候,她名义上的继父却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继父趁着醉酒之际来到了她的房里,那喷着酒气的大嘴让她忍不住想吐,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反抗间激起了洛炳的怒意,一伸手就是一个耳光!
她的惊叫声惊动了母亲。那天夜里,她第一次看到温顺的母亲那样凶狠的一面。用来做绣工的剪刀狠狠刺入洛炳的胸膛,鲜血溅了她一脸,母亲的脸上全无惧意,口中恶狠狠地念道:“畜生,该死!洛炳,你该死!”
洛炳终究没死,从没有杀过人的母亲怎么知道人的要害在哪里呢?事发当晚,她们母女就被吊在房里,等候处置。
母亲想尽了办法,终于踢倒了烛台,屋子里的帷幔遇火便燃,一时间,大火将居所整个包围。
看着母亲的疯狂之举,阿命脸色发白,内心却有一丝欣喜,终于就要摆脱这一切了么?一场大火烧个干干净净,也好。
可是母亲却并没有静待死亡地降临,当火焰将绳子烧着的时候,母亲挣脱了束缚,转身便来解她手上的绳子。
“娘,我们逃不掉的。”阿命苦笑着摇头。
娘没有时间抬起头看她一眼,只是匆忙着解她手上的绳子,口中说道:“后院有一缸水,你等会躲进去,火便烧不着你。”
“烧不死又怎样?洛炳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娘继续手中的忙活,“后院的墙外有一个便池,表面上是便池,暗中却直通恒安城外的临河,你不要怕脏,下去直向南游,闭气一会便可出洛府。恒安城里到处都有皇室的人,你要多加小心,等出了恒安,一切都有机会。”
阿命有些慌乱:“娘不走么?”
娘的手顿了顿,“我伤了洛炳,他怨恨在心,我们两人一起逃,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绝不会罢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娘死了,你才有活路。”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阿命身为方家的女儿,怎能丢下娘一个人?”
“阿命!”手中一松,娘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你的父亲枉死,他一世英名,到头来绝不能含冤九泉。你可知道娘亲为何忍辱偷生到现在?因为我们要忍,皇帝初登大宝,锋芒正露,我们只有避其锋芒,再慢慢为你死去的父亲报仇。可是现如今娘只能做这么多了,剩下的交给你,娘要去见你爹爹,你不要拦着娘,好么?娘累了……”
“娘……”手死命地拉住娘亲的衣角,却被娘狠心拽下来,手心一凉,一个冰凉的硬物被塞进了她的手里,通体乌黑,像是一把钥匙。
“走投无路时,记得去越国找术予衡!”
还不等她问清楚母亲的意思,一股大力将她狠狠推开,身体猛地向后倒退,屋顶的房梁断裂砸下,将她与母亲生生隔开,火焰弥漫了她的视野,无尽的火海里传来母亲凄厉的声音:“离开恒安,越远越好!”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