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离开了荆还雪所在的画舫,目光向着水雾环绕之地望去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面容早已经不知所踪。
日光低垂,透过缓缓上升的轻烟,将整个酒仙湖变得亦幻亦真,宛如梦境。
水波荡漾着璀璨的金光,在一片蒙蒙水雾里,显得愈加得不真实。琅嵇循伸出手,轻拂着萦绕周身的轻雾,缓缓叹息。
今日月阳盛会,以酒载舟,以歌怡情,以乐相谈,以花赠美人。他虽身为皇帝,却也只能入乡随俗一回,褪去朝堂上的玄色龙袍,舍去轻装简扮的书生纶巾,穿着粉靴绸衣,扮起了风流名士。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是那样冷冽。
即使身旁美人相伴,他也提不起一丝兴致。
双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主上,如您所料,飞仙楼赢了。”
琅嵇循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旁飞仙楼的当红头牌娇笑着倚在他肩头,满是得意:“怎么样,我办的事可还满意?”
琅嵇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底生出一丝烦恶,眉头微微一皱,拂开她不安份的手,“赏!”
女子脸色一变,收起方才的媚态,神情有些苦涩,“你给我的就这一个字么?”
琅嵇循叹了口气,“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女子苦笑:“你以为我要的只是你的赏赐么?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所谓的金钱地位么?”
女子娇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泪痕,带着一丝哭腔,女子悲声道:“我只想留在您的身边,求公子成全。”
琅嵇循神色一动,透过重重水雾,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袭素淡的青衣,长发飘散,淡淡的凌厉透过招摇的粉色轻纱逼人而来,那种隐在骨子里的高贵与倨傲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底。
他仿佛再一次看到她决绝的眼神,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心底狠狠一痛。
而那人也在看他。
四目相接,借着朦胧的水雾,琅嵇循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前泫然欲泣的舞姬,皇帝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走进了舱中。
女子有些愣,但更多的却是狂喜。
进到舱中的琅嵇循一把松开了怀中的女子,脑子有些乱。却在这个时候,双喜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通传道:“不好了,主上!洛将军知晓了主上来到这等风月之地,带着人马从那边过来了,说是护驾,也不知是何居心。”
琅嵇循挥了挥手示意双喜出去。
接着便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一个冰河女子。只要仔细地去看那种发色,就很容易发现。不得不说,那是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颜色。
而女子的容色也算是姣好,一双灵动的眼眸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泪光熠熠。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飞仙楼那样的风月之所,这个女子居然保持着一种皎洁如新的质朴,没有一丝杂质,就像是一轮新月。
看起来很是惹人怜惜。
琅嵇循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露出一个笑容:“月如初。”
琅嵇循微笑:“新月如初,人如其名,果然是好名字。”
月如初垂首,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下一刻,便只觉身上一沉,似乎被什么重物所压迫。月如初脸上如同火烧一般,想要制止,却又放弃了,心中似乎被什么隐秘的情感填满,一种无端的空虚让她伸出手臂,将那个身体紧紧抱住。
“嘘……不要害怕。”琅嵇循英俊的眉眼间虽有温柔,更多的却是疏离,让她被瞬间点燃的心彻底浇冷。
眼底的失望与悲伤被隐在暗处,任由身上的人将头埋到她的颈窝里,明明是如此近的距离,为什么她却觉得那样冷?
外间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双喜阴柔的嗓音和一名男子的嗓音夹杂在一起,听起来有些混乱。
“烦请公公让开,本将军定要亲自确定主上的安全才能放心。”
“洛将军,主上早就交代过,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打扰,你这是要抗命么?”
男子冷哼,声音里带着一种血腥的残酷,听起来让人忍不住一冷,“是你的命令还是主上的命令?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万一主上有个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来人,给我把内舱包起来,我要亲自去问问主上,是不是我这个将军以后就归你这个阉人管了?”
“住手!主上令牌在此,我看你们谁敢!”
男子看都没看直接道:“谁知道你的令牌是怎么来的?”说着便挥手令人将双喜抓了起来,寒声道:“在主上行踪未确认之前,公公还是想一想这令牌究竟是哪里来的吧。”
双喜气得跳脚,“洛明决,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洛明决再也没看他一眼,大步朝着舱中走去,却在看到里面的人时,微微一愣。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而床上的两个人正紧紧相拥在一起,若有若无的喘息不停地从中散发出来,洛明决心中有些泄气,可是此时此刻,也绝不容许他在退后。
琅嵇循抬起头来,“洛卿如此行色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忙着捉奸呢还是忙着抓人呢?”
洛明决暗自咬牙,没错,他是来抓人的。
临行前,父亲反复交代要多加留意皇帝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们都深深的明白一个事实,这个皇帝自十四岁登基,能够安然无恙在皇位上坐到现在,必然不如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谦和。
皇帝对于权臣谦和,那只能说明他暂时还没有铲除他们的能力,可那也只是暂时而已。
对于一个权臣来说,要做的就是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着皇帝的出手。
或者,直接取而代之。
自那日赶到行馆之后,看到皇帝的身边除了一个双喜,几乎连个可信之人也没有。一次小小的刺杀,便让那些跟随的朝臣原形毕露,皇帝一气之下,将他们遣回了恒安。
可是洛明决不相信,他不信皇帝会连一个亲信都不留,于是他多次以皇上的安全为借口,随行左右。或者像今日一样。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