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一时无言。俗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这个局面,荆还雪的所作所为,几乎已经刺伤了所有人的梦想。
当众人放弃所有的矜持与尊严只为一口温饱的时候,荆家之人或许还在酒池肉林。
她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众人的激愤,阿命叹了口气,挡在了老管事的身前,扬声道:“是不是你们领到米粮,就肯罢休?”
在场冷笑之声更甚,“米粮?荆家声称绝粮多日,此刻又哪里来的米粮?”
阿命的目光扫过众人,“大家有目共睹,荆家的米铺的确已经没有粮食了。”
众人半信半疑:“那你又在这里说什么大话,我们这么多人,你怎能保证我们领到米粮?”
阿命道:“这个你们无需管,只要你们答应,只要你们领到了粮食,就不许再为难这位老人家了。”
众人的神情不停地变换,从质疑到犹豫,空口无凭,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女子的话。
阿命顿了顿,继续道:“就算你们将这位老人家送到官府又如何?若是老人家说的是真话,你们忙碌一场,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何不赌一把,给我一个机会,你们没有任何损失,并且,你们会得到足足几日的口粮。这样一来,也足以你们熬到通天栈道修葺一新,米粮充盈之时。”
看着众人脸上的动摇之色,阿命循循善诱:“倘若我骗了你们,事后你们若固执己见,我也绝不插手,诸位意下如何?”
这实在是一个毫无损失的提议,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拒绝。
为了张扬声势,众人点头同意之前,不忘恶狠狠地放下狠话:“倘若你说的有半句假话,事后也绝想置身事外!”
阿命无奈地耸耸肩,她平素杀人如麻,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老管事不领情也就算了,这些人这么苦大仇深的是要做什么?
天地可鉴,她只是一片好心啊。
可是事实证明,好心一般都是干不了好事的。
对着众人一通保证之后,阿命便带领着众人向着荆府而去。
弦州城繁华的街头,行走在人群中的青衣男子依旧在沉思,置身闹市之中,周围的嘈杂与喧嚣与他眉目间的沉静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神情很专注,伤痛点缀在他的眸子里,让他清俊无双的容颜显得有些萧然。
小侏儒依旧忙碌在他的周身,一阵拥挤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奔流而过,小侏儒的鼻尖动了动,似乎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嗅到了一个熟人的气息。
可是人群转瞬即过,小侏儒抬目望去,也只看到那些人行色匆匆,争先恐后,似乎在抢什么。
阿命心中猛然一空,似乎就在方才那一个刹那,她丢失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她忍不住苦笑,她人生中除了仇恨,还有什么是最宝贵的呢?
如果还有的话,那么就一定是望端哥哥。
可是,望端哥哥的生命里,已经不再有方知命这三个字了。
胸口一阵紧缩的痛楚,好似深埋在心底的刺,每每想起,就痛不能言。
有些失魂落魄地来到了荆家别院,好在荆家别院门口的牌匾上写的是一个玉字,而不是荆字,否则,这些人只怕又不会安生了。
阿命安排众人稍作等候,自己提步走进了荆家的大门。
可是每走进一步,阿命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阿命本想先找到管家开仓放粮,可是一路行来,管家没找到,倒是看到了荆还雪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
各色各样的裙裾纷乱迷人,美人如玉,妖娆夺目,风情万种。
可是她们的用度却足以令人发指。
青丝如云戴如霜为了能让长发更加美丽,不惜用万金难求的黑珍珠磨成粉末混合各色中药熬煮,只为洗一次头。
犹抱琵琶辛小小为了能让肌肤更加玉润光泽,用的是花瓣牛奶沐浴。
姚飞飞,为了让自己身段更加绰约,她不得不一次次地练习舞蹈,可是却因为太过无聊,与贴身丫鬟以焚烧银票为乐。
不止如此,为了能够取得荆还雪的青睐,所有女子几乎是用尽了心血。有以蜂蜜泡脚的,有以燕窝敷面的,有以夜明珠按摩的,甚至拿翡翠当砚台的。
阿命瞠目结舌,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样看来,荆还雪之前送到君令会以表诚意的翡翠玉梳根本就不值一提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扇朱红大门,门内之人穷奢极欲,享受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可是门外的人却连饭都吃不饱。
阿命忽然间觉得很讽刺,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可是地位却是云泥之别。
阿命找到荆还雪的时候,荆还雪正侧卧在一丛花树下饮茶。
明明是暮秋的时节,那花却依旧开得娇艳无比。荆还雪一身华服,头戴玉冠,坐于藤条编就的长椅之上,看起来潇洒俊秀至极。
荆还雪本就生得俊美无俦,单看那副容颜,绝没有人会觉得那是一个浪荡纨绔的败家子。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上天给了他一副无人可比的容貌,就绝不会给他一颗崇高正义的灵魂。
这样想来,方才的不忿稍微平息了些许。
阿命走到了近前,好在那些莺莺燕燕正忙着如何获得更多的资本以取悦荆还雪,这个时候,荆还雪身边除了两名侍茶的丫鬟,再无他人。
阿命双手环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静下心来喝茶,你爹有你这么个儿子,也不知是喜是忧啊。”
荆还雪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招手示意阿命坐下,“此话怎讲?”
阿命坐下,拿着火钳拨动着火炉里的木炭,笑道:“不居安思危也就罢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喝茶,你知不知道荆家在弦州的生意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你知不知道为了荆家的名声、连一个老人都在据理力争?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荆家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谋取天下的罪名,你担当得起么?还是说,你们真有此意?”
荆还雪没有说话,阿命继续道:“你知不知道琅嵇循的眼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你们要是被安上谋逆的罪名,荆家就算是有上千条人命也不够砍的?”
荆还雪侧目,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如沐春风:“你的伤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