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一愣,她说这些话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可是荆还雪的反应却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说笑。
荆还雪依旧慢斯条理,该饮茶便饮茶,该拂袖便拂袖,看起来风雅无双。他斜睨着阿命,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能管这么多闲事,我猜你的伤肯定好了。”
阿命皱眉,静等着他的下文。
荆还雪不慌不忙地自茶案上拿起一只杯子,递给阿命,道:“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想必回礼你也已经备好了,是吗?”
阿命接过杯子,一名丫鬟立即为阿命斟茶,阿命无心此道,仰头一饮而尽,道:“想好了,他既然送出了两条人命,那我便只能效仿了。荆还雪,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荆还雪挑眉一笑:“你我曾定下婚约,你说我应该把你当什么?”
阿命冷笑:“我虽然自负,可也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我方知命论家世,比不过恒安城里任何一个大家闺秀,论容貌,你身边美人无数,又何必是我?论才华,经国洛明河敢称第一,就没有人敢称第二,论武功,你身边有无数高手。可是你却偏偏选中了我,你究竟是拿我当挡箭牌,还是想拿我当替死鬼?”
阿命笑了笑,荆家是一块肥肉,垂涎之人有很多,当然也包括琅嵇循。
可是她与琅嵇循的关系,知道的人却很少。
荆还雪只是一笑:“你认为我在利用你?”
阿命默然。
花树葱郁,瓣落如雨。荆还雪定定地注视着阿命,忽的抬手,指尖轻拂过阿命的发鬓,笑道:“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么?你难道没有想过,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呢?”
隔着纷飞的花雨,荆还雪的目光很朦胧,好似糅杂了世上所有的爱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心动。
阿命一笑:“好吧,且当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吧,现在我只想知道粮仓在哪里,粮仓的钥匙又在哪里。”
荆还雪仰头靠在椅背上,笑道:“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狮子大开口,要我的全部家当,我直接把荆家名下所有的米铺交给你不就好了。”
阿命白了他一眼:“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而且我保证,你若是不给我粮仓的钥匙,后果会非常严重!”
荆还雪仰头细数着花瓣道:“那就让我看看有多严重吧。”
“你……”
荆还雪扬起脸来,很是欠揍地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喜欢让一切来得更加猛烈!”
欠揍归欠揍,可是门外毕竟还有那么一大帮子人等着糊口呢。阿命忍着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决定劝他悬崖勒马。
可是还没等阿命开口,血瞳就领着一帮子家丁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过来了,那些家丁人手一提,而且提着的,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阿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那些被家丁提着过来的,正是之前她从大街上领到门口的民众。
从他们的狼狈中可以看出,在此之前,他们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并且这场战斗还是单方面的被揍。
而这个时候,那些人也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阿命。
阿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之前的承诺是让他们得偿所愿后放过对荆家商铺的纠缠,而是事到如今,不仅未能让他们领到米粮,还让他们被无辜暴打。
失信于人也就罢了,并且承诺跟现实还差得这么远。
血瞳一袭华贵儒衫,行走间却英气逼人。且不说血瞳,但是这些家丁的装扮,也当得上是奢侈二字了。
反观那些被家丁提上前来的民众,显然是过度拮据,连日来又吃不上一口饱饭,他们个个都已经面黄肌瘦,加上连日来的忧郁,他们眼睛已经被一片青黑所覆盖。可是尽管这样,他们眼睛里的怨毒却像是一柄利剑,直直地望向花树下的那个人。
对于众人而言,那人就像神一般高高在上。身着最为华美的冠服,饮着最优质的茶,欣赏着最美的风景,不用辛勤劳作,也不用忍饥挨饿,他只需要在高座上轻轻地挥挥手,便会有最美的女子为他送上世上最好的一切。
荆还雪有多么风华绝代,那些人就有多么苦大仇深。
血瞳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陈述:“方才这些人贸然闯入,属下只好将他们先行拿下,按照当朝律例,这些人擅闯民宅,户主有权自行处置。可是这些人对荆府颇有微词,如果我们自行处置,可能会坐实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敢问少爷意下如何?”
荆还雪头也未抬,淡淡道:“这点小事都要请示才能办好吗?我给你一眨眼的功夫,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别扫了本少爷的雅兴。”
血瞳神色不变,领了命便要示意众人提着那些人下去,可是临走时,被提着的一人却忽然叫了起来。
“你们以为杀了我们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吗?”一名浑身是血的青年大叫起来,口中血沫横飞:“有种就到官府去,你们荆家之人的所作所为若真是光明磊落、又何必推三阻四?还有你这个女人!”
那人转过脸来看着阿命:“没想到漂亮的女人心都这般歹毒,你将我们假意骗来此地,又设计陷害,你对得起大伙对你的信任吗?”
事到如今,阿命也是百口莫辩了,她唯一不清楚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闯进来。
阿命正要开口相询,荆还雪长袖一招,便将阿命揽到了怀里。荆还雪一手揽着阿命,一边看着这些百姓,笑道:“原来你说的后果就是这个?其实被人擅闯进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看,阿瞳应付得游刃有余呢。”
那名青年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指着阿命道“原来你是……”
那青年忽的大笑起来,笑声却凄凉无比:“大伙快看看啊,原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的……”
阿命已经无力辩解,当一片好心被彻底误解,她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家丁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声:“不,我相信姐姐,他不会骗我们的。”
阿命抬目望去。
最后一名家丁手上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所致,头发黄黄的,许是跟着大人进来的,那破旧的衣服上也沾上了斑驳的血迹。
那小姑娘怯怯的,脸上还留着明显的泪痕,一开口,头便忍不住低了下去,可是她的声音却如同清泉一般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