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大三那年的秋天，小杜牧和死党雅雅到了钱塘江北岸一个小镇的卫生院实习。
这是一座古镇，建于公元717年，是座具有上千年历史底蕴的著名古镇，也是浙北知名的侨乡。可以上溯到唐朝。古镇建筑保存完好，城外一条30米宽的护城河，环绕四周，城墙蜿蜒着把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连在一起。城里人口不多却有着上百年的经商史，城里的房屋历史悠久，且白墙灰瓦深宅大院，很多房屋的朱漆大门的门框是用青石板镶嵌而成，有的还做成牌楼，门前有成对威武的石狮子。路过时，偶尔可以看到朱漆大门的里面，还有十八閂大门依次展开，真正的深宅大院，似乎看不到头。大户人家的富有和奢侈，可见一斑。这样的大户在城里不下10户。城中两条十字相交的大马路，由长条青石板铺就通向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城里还有大小面积不等的泻湖，散落在其间，很多房屋依塘而建，开门拾级而下便可洗衣做饭。池塘边垂柳依依。城中房屋，错落有致，小径通幽，各色高大伞盖阔叶林的树木掩映其中。
城西门外一公里，有一处，被誉为“小西湖”的南北湖，是中国唯一融山海湖景色为一体的风景区。古镇有许多的历史典故，最著名的是宋朝双鞭呼延灼为保昏君南撤，亡命海上，不顾年事已高，挥双鞭跃马在南门护城河的吊桥之上，力阻金兀术率领的来犯之敌。当然，时下已不见了吊桥，代之而建的是现代宽大的水泥桥梁。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雅雅的男朋友在这里实习。小杜牧一直很好奇，渴望见见雅雅的男朋友，雅雅对男朋友的描述，简直完美无缺，什么有朝气，有理想，什么学富五车，通古博今，才高八斗，什么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才不信呢。可是有一条特别吸引小杜牧，据雅雅讲，她男朋友身上有一股令人酥麻软骨的体香，可以激活女生本能的冲动。可能吗？男人都是臭的，臭男人臭男人，哪有说香男人的。肯定是鬼话。恋爱的人哪有什么智商，真是鬼话连篇。自己和雅雅的最大区别就是雅雅遇事很泼辣大胆直接，不会拐弯，对朋友可以掏心掏肺，闺蜜之间什么体己话都会讲，而自己更愿意把事放在心里。可是，不管怎样渴望一见尊容的心情却越来越强力。
枫红飘飘，层林尽染的秋季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八十年代初，冬季十分的寒冷。临近春节了。
一早起来，门冻住了，打不开。小杜牧和雅雅两个人用了吃奶的劲也没有打开，聪明的雅雅，马上从被窝里掏出盐水瓶（盐水瓶里倒满热水，放进被窝里，用于取暖），把水倒进电水壶里，不一会儿，水壶嗤嗤冒起了白色水汽，雅雅拔下电水壶插头，来到门边，把滚烫的热水浇在门缝里，然后，轻轻一拉，门开了，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和白色雾状雪末扑面而来，门外白茫茫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雅雅赶紧把门关上了。
已经腊八了，这天两个人休息，早上喝过腊八粥，雅雅要去会男朋友，主要是雅雅把自己亲手织的铁锈红三番领毛线衣给男朋友送去。
两个女孩穿着一样的长级小腿的红色滑雪衫，连着滑雪帽，帽檐有一圈白色的绒毛，戴上厚厚的口罩，手套。不同之处是小杜牧身材娇小，而雅雅则修长且丰满，比小杜牧高半个头。俩人收拾停当一滑一趟的向城南雅雅男朋友的住地走去。
白雪覆盖着古城，城里街道上空无一人。下了三天三夜，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深及膝盖，踩上去噗哧噗哧，两个人高一脚低一脚小心翼翼的慢慢向前挪动着。天色灰暗，举目尽白，城墙，宅院，牌楼，树木，湖面，街道白茫茫一片，或铺或盖或挂，满眼的白，一色的素，老天打漏了面粉库，这里那里到处是粉，随处是面。为新年的到来献上瑞雪。。
雅雅男朋友是师范大学的大三学生，在这个城里的中学实习，他本来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的，可是学校宿舍在翻修，住不了，故此，校长才在学校的的南边100米处，找了房子，其实是一个小庭院，（主人去了香港经商，一直空着）。是南向三间瓦房，中间是厅堂，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房，一人高的围墙向前延伸，像张开的双臂围成一个院落，院落里有一棵高高的枝繁叶茂的榆树，秋季，红叶飘飘煞是好看，院落的东面有大门，每天从这里进出，南面有一小门，开门有台阶，拾阶而下有一个五十米见方的池塘，垂柳环绕，湖面上有巴掌大的翠绿浮萍零星飘浮，湖水碧绿，鱼儿翔泳，惬意非凡。夏天树上知了婵婵，秋天湖里蛙声咕咕，冬季的湖面上可以滑冰。此时的三间瓦房和院墙外的湖面上被厚厚的白雪掩埋了，只露出依稀可见的墙院的大门。
一路上，两个人边走边打起了雪仗，欢笑声，娇喘声，雪球打在身上的噗噗声，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的响亮。。
不一会儿，两个人来到了雅雅男朋友的住地。雅雅抬手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个陌生的青年人，头发凌乱且灰白（少白头），高高瘦瘦的，裹着一条黄色军大衣，动作迅速，把门一开，扭身三两步穿过院子飞进了房间里，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看得出来，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两个女生只好在厅堂里等着，厅堂里有一张暗红色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四条暗红色的长条凳子。墙上贴着一幅屈原的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文字清秀，用的是楷体和主人一样的方正和文艺。半天，里屋传出来刚才开门男生的声音：“老三去南北湖赏雪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是继续等，还是也去赏雪。。”（同学之间称雅雅男朋友老三，原因是在四个人的大学宿舍里年龄排在第三）两个女生，听到这样一说，眼睛里立刻放出兴奋的光来，交换了一下眼光，已经有了方向。雅雅放下鼓鼓的挎包，说道，“这是给老三的毛衣，放在桌子上了，我们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满满白雪的庭院上空回荡，震的院中的高大榆树上的厚雪刷刷滑落。。这是无忧无虑的笑声，这是渴望拥抱大自然的笑声。
从城南，折向城西，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大雪的羁绊要一个小时。两个人刚刚出西城门，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声呼喊。两个女生很疑惑，一路上没有碰到行人，她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远的一个黄点向这里飞驰而来，渐渐黄点变大变清晰了，是一个人骑了一辆车，朝这边疾驰而来。一会儿，就在两个女生前单脚点地停了下来，头发，眉毛挂满了雪珠，大口喘着粗气，冒着白雾，敞着黄色军大衣，里面穿着雅雅刚刚送来的铁锈红三翻领毛衣。原来是半个小时前，在雅雅男朋友住处见到的同龄人。“你们好，我是老三的同学，叫我杨大胆就好，我们一起去，上车吧”小杜牧有点兴奋，可她看到了雅雅眼里的不满，是啊，送给心上人的毛衣，第一次给别人穿了，这不是好兆头，自然不高兴了。杨大胆何等聪明马上赔上笑脸：“嫂子，不好意思，因为来的匆忙，没有带衣服，暂时借用，回去立马物归原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语气诚恳，语调哀求，雅雅没法拒绝，心里虽有不快，也不便说什么。因为在雅雅看来，自己对男朋友的情感是纯洁的，包括自己送的礼物和男朋友送给自己的笔记本，和笔记本上提的小诗，都容不得别人的触碰和窥视。更何况是明目张胆的使用了。当然，杨大胆的道歉也充满诚意，虽然他动了不该动的奶酪。
一路上，十分考验杨大胆的车技，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前面坐着小杜牧后面坐着雅雅，中间的杨大胆既要防止路滑，又要谨防两个女生的刁难，好在南方的雪干，不封冻，车轮压上去，不会打滑。车子在两个女生的欢笑声中一路向前。途中，她们弄清楚了几件事情，其一，是杨大胆和雅雅男朋友是同班同学，不过是在离这里50公里的另外一个市里实习，据说那里有闻名中外的钱江潮，三天前才来的，其二，是自行车是从学校教务处以老三的名义借的。
仰望天空，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洒洒盈满苍穹，像细小的繁星旋转着，又似无数的蜜蜂成群结队，或高或低或左或右，飞向每一个角落，似有翅膀的精灵各自寻找着归属，似爱情的火花纯洁无暇，老天的慷慨，把江南大地覆盖上了厚厚的白色棉被。看山，已分不清哪是峰哪是岗，哪是树木，哪是小道，一样的银装素裹，看山脚下的农舍，除了高耸的烟筒，分不清哪是窗哪是门，看湖，已分不清哪是湖哪是岸，白茫茫一片平坦，只有一条高出湖面东西贯通的河堤（当地称中河塘）把偌大的湖水拦腰斩断，分成南北两湖，靠河堤的东头有拱形小桥，桥西五米有一八角凉亭，是蝴蝶亭（二十年代名伶蝴蝶来此拍电影而得名）
空旷的天地间，一辆车，三个人，欢声笑语，向南北湖进发，快接近中湖塘时，空中飘来了洞箫吹奏的《北国之春》，声音由远及近，曲子高远而空灵，欢快而飘渺，或高或低，或急或徐，或细或粗，或婉转或直白，悠扬顿错，悦耳异常，穿透厚重的飘雪，在她们的头顶回响，三个戏闹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停车，竖耳聆听起来，高雅，有品位，一下子被这天籁之音征服了，陶醉了，突然，杨大胆发力踩车急切的朝着箫声的发源地冲去，要一睹吹箫人的风采，远远的看见蝴蝶亭的亭子中央一个意气风发的学生正在吹奏，箫声在天空盘旋，四周雪花洋洋洒洒静静飘落。
三个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年轻人的吹奏，在蝴蝶亭前四个年轻人汇合了。雅雅突发奇想，一定要杨大胆把毛线衣脱了，她一分钟也不能等了，她眼前的画面太美了，她要把自己花了一个月织成的毛线衣亲手给心上人穿上。杨大胆骑车一路，身体发热，没了寒意，也知趣的脱下毛衣，还没忘记在空中甩了甩，尽量去掉自己身上的气味。雅雅拿着铁锈红的毛衣，含情脉脉的看着心上人，男朋友也是心领神会，走上前，接过毛衣，而一旁的小杜牧目不转睛的打量眼前这个多才多艺的阳光青年，内心不由得好感频生。。
突然，几个拳头大的雪球向他们飞来，，于是一场雪仗开始了。。刚开始时雅雅和男朋友一组，杨大胆和小杜牧一组，可到后来，成了混战，欢笑声，追逐声，雪球飞过来的噗噗声响成一片。。
玩够了，疯累了。他们躺在厚厚的雪地里，此时，雪点更大了，不一会儿大雪把四个人覆盖了。
由于运动，老三身上伴随热量的挥发，体香更加浓郁，熏得躺在边上的两个女生喘不过气来。她们一下爬起来，把老三拉了起来，紧跟着又是一阵猛打，雪球密集的飞向老三，老三躲闪着，奔跑着，高声朗诵起韩愈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青春多美好啊，有的是激情洋溢，是热血沸腾，是个性的张扬，是黑尔蒙的喷发，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一场雪仗，四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雅雅和男朋友更加相爱，小杜牧悄悄的对雅雅的男朋友埋下了爱慕的种子，而，杨大胆却喜欢上了小巧玲珑的小杜牧。
小杜牧不是今天才喜欢上雅雅的男朋友，今天只是对自己感情的一个确认和深化。早在第一次雅雅给男友介绍自己时，就产生了好感
第一次的见面是一个同学会，在雅雅男友借住的小院。
那是刚到这个小镇的第一个礼拜六，秋意正浓。
那天雅雅和自己忙完工作，步行至城南雅雅男友的住处，没有进门，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了热烈的辩论声，辩论的题目是--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正方反方僵持不下，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弄到后来是比声高，比话密了。此时，两个靓丽女子的到来，争执才化干戈为玉帛。迎出来的是雅雅的男友，185的个头，充满朝气，一袭白衣，配上白色的上海回力牌球鞋，风雅倜傥，颇为洒脱，可恨的皮肤白皙的要命，小杜牧和他握手时，一阵晕眩，她确确实实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熏人香气，那是一种特有的充满男子汉荷尔蒙气息的诱人香味，可以瞬间激活女性激情。两人四目相交，小杜牧低下了头，心跳加速，红晕飞上脸颊。就这一眼，小杜牧整夜难眠，友情和爱情把自己辟成两半，渐渐的友情专据了上风，自己安慰自己，是朋友的就不是自己的，何况是闺蜜的呢。唉，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男女之间真正的爱情就一眼，足已！有没有，是不是全在了，什么慢慢培养感情，什么追求爱情，全是骗人的鬼话。人的动物性，决定了爱情是感性的。很多人被误导了，考虑了太多爱情以外的东西，本末倒置实在可悲。。（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