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泰低低一叹,眸底流淌着冷意,“你私下继续去查,看看究竟是谁做的,我知道很多人心里都有疑问,父皇是管不到这里来的,估计他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个,皇祖母肯定也在查,你记得让咱们的人不要惊动了皇祖母的人,他们皆以为我病重,不知我还能做些什么,可他们到底还是忘了,我还是圣水国的太子,做了十年的太子,岂有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我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伤了恪儿就等于是伤了我,你速速去查,查到什么记得都要来告诉我!”
为了利益牺牲人命的事,他在这宫中见的多了,丧子之痛横亘在心里,那种恨,岂是常人可以明白的?
恪儿虽没在他跟前抚养,但是,好歹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窦雅采出了殿门,艾叶撑伞跟在她身侧,艾叶瞧着窦雅采一言不发的模样,回头望了望,发现离东宫已经远远的了,宫道上也再无旁人,她这才忍不住开口问话。
“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太子爷去替他看皇太孙啊?虽说小姐出过痘,但是去那样的地方,我觉得不太好啊。”
窦雅采抿唇,转头看了艾叶一眼:“为什么不好?其实,就算太子没有要我去看皇太孙,我也是要出宫去找越子耀的,他有些事儿瞒着我没有告诉我,方才你也听见了,小安子说他打算去皇陵,他连旨意都让皇上给他了,却独独没有与我说,所以,我是定要去问问他的,去看皇太孙也不过是顺便的事,这又有什么难的。”
“可是,”艾叶踟蹰半晌,还是将她的隐忧说了出来,“小姐,这事儿若是被王爷知道,王爷只怕又要生气的,上次越太医来咱们王府,王爷不就生气了么?如今小姐又主动要去见他,万一被王爷知道,岂不是又生气吗?”
“而且,咱们都知道,太子爷的病其实是……”
艾叶抿唇,没一意往下说,只是小心翼翼的望着窦雅采道,“小姐,咱们心知肚明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姐如今给太子爷诊病,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小姐帮着太子爷做这样多的事情,而且我瞧着小姐的模样,好似是很同情太子爷的,这要是王爷知道了,只怕也会不高兴的。”
窦雅采听了皱眉:“你不说我也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艾叶急了:“小姐,你难道忘了吗?王爷在东宫可是有……有人的呀。”
就算是着急,也还是压低了声音,不敢说的太大声,须防宫中隔墙有耳,这宫道上看似空空荡荡的,谁知道有没有人躲在哪个角落里窥伺呢?
窦雅采今日面见上官泰,被他那些话搅的心头生乱,这会儿心里还在想着上官泰的那些话和他的事情,艾叶说的这些话没得惹了她心烦,不知怎的就恼了,脚步一顿,艾叶却没注意,直接撑伞走过去了,她就这样站在雨中,微冷了声音。
“为什么你这么怕他生气?难道他生气就这么可怕吗?为了让他不生气,我就该顺着他的心意做所有的事情吗?艾叶,你如今怎么这般向着他说话?”
“小姐?”艾叶有些不知所措,举着伞柄愣愣的望着窦雅采,见她站在雨中,下意识的撑着伞想要走过去替她挡雨。
“你不要过来!你既然这么向着他,那你就去做他的丫鬟好了!”
窦雅采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叱了一声,不许艾叶过来。
“小姐?”
艾叶不敢再动,只得站在那里望着窦雅采,眸中有着委屈,抿唇低声道,“我这也是为了小姐好啊,我只是不想小姐跟王爷再闹别扭而已,不过是提醒小姐一两句罢了,小姐若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提醒?你倒是好心啊!”
窦雅采怒极反笑,“他曾经问过我,如果他让我跟越子耀断绝关系的话,我会如何?我当时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要我这样做,我就会离开他,离他远远的,我不会和一个限制我的男人在一起,也不会跟一个不能理解我心中所想的男人在一起!艾叶,我跟他好,跟他在一起,我爱他很多年,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要附属于他,我还是窦雅采,不会事事听他的,唯唯诺诺的,如果他干涉了我的自由,想要控制我的一切,那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艾叶,越子耀跟我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些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如今都要走了,难道我就不该去问一问,即便我不爱他,不跟他在一起,但是作为朋友,不该去看看吗?他会是这般小气计较的男人吗,会在意这些?”
窦雅采心头怒意难平,顿了一下,才又道,“至于太子爷的事情,我心中自有分寸,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他就算是要生气,我也没有办法,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思,也看出我的想法,你该知道的,我不会改变的!”
艾叶被如此痛斥一番,心里也有些委屈,她情急之下,也不知这话伤了小姐的心,听小姐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她自己倒是一番热心而已,而从她跟着小姐以来从没有被如此痛斥过,就算小姐再生气,也不过是捉弄她一番也就算了,就像上一次,她同二小姐还有老爷夫人小王爷设计小姐的那一次,小姐也只是给她下药,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并没有这般生气,还不许她靠近,今日的小姐,实在是太反常了些……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艾叶委屈又关切的模样撞入窦雅采的眼中,她一愣,继而心惊,是啊,她这是怎么了啊……
艾叶不过是担心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她如何就吼起来了呢?她从前,可是从来没有吼过艾叶的啊……
烟雨蒙蒙,她呆立宫道之上,心头凄惶,眉心深簇,紧抿了唇瓣,不肯再说话了。
艾叶瞧见小姐这个样子,心下暗暗一叹,撑着伞走过来,将那画着牡丹花的桐油伞撑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挡风雨,才抿唇低声道:“小姐,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其实今儿瞧见太子爷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大舒服,我知道小姐你从小就立志救人活命,行医天下,悬壶济世的,我知道你的抱负你的理想,如今这情形,叫你袖手旁观你会很难过很难过的,我心里都明白的。”
小姐是个性情中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她喜欢学医,更喜欢治好人家病之后的那种满足感,她从跟着小姐开始,就觉得小姐的心有如那荷塘中的白莲花一样,纯净无暇,只是性子不如白莲花沉静而已,可是如今,偏偏王爷是这样的人,王爷有他隐晦的秘密,有他的理想和他要做的事情,本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偏偏相爱了,这可真真是造化弄人。
一个立志要行医天下,悬壶济世;一个偏偏又要颠覆天下做皇帝,一个给人带来光明和希望,一个却亲手制造杀戮和黑暗,真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艾叶想到这里,忽而忧心忡忡的很,如今问题摆在这里,将来可怎么办呢?小姐的性子,有时候倔的很的,就怕王爷不体谅小姐,到时候可就……
窦雅采抿唇,沉默半晌,她知道艾叶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是为了什么,自然也知道她还有些未说的话是什么,只是她现今心里当真是被上官泰搅的心乱,根本不能认真的思考什么,而且如今,她在这里忧心夏侯懿生气有什么用,夏侯懿这会儿又没有冲到她面前质问她,他会生气不过是艾叶的臆测罢了,若是他真的生气了再说吧……
更何况,她只是想让上官泰好好的过好他剩下的那一段日子,好好的跟吴家二小姐成亲,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而已,她心里觉得上官泰有些可怜,也有些同情他,但是,上官泰已经中毒太深,根本无药可救了,他必死无疑的,她做这些,夏侯懿还能怎么生气?上官泰又不是不会死……
忽而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心思都收了起来,事情还没有发生,她在这里杞人忧天也无用,不如先去做该做的事情好了。
“走吧,出宫去。”
已近晌午时分,如今是不可再耽搁了的。
艾叶转头,见窦雅采原本带着怒意的神色复又恢复清淡了,那眸中光彩又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着实有些不解,小姐怎么好的这么快?
不过,她虽是不解,却不敢再问什么了,心里只觉得小姐如今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难以揣测了。
“哦,好。”
艾叶点点头,见窦雅采加紧了脚步,她也紧走几步赶上去。
宫外,雨雾蒙蒙之中,停着两辆马车,只是其中一辆是黄顶的华盖,车帘上都挂着黄色的穗子,她心下了然,那是上官泰派来带她去别苑探望上官恪的马车,而旁边一辆正是她瑞王府特有的黑色云纹华盖马车。
窦雅采这会儿拢着披风带着艾叶撑伞从宫门中出来,那等在那里的王府车夫和赶车的小太监早就看见她出来了,忙迎了过来。
王府里的憨实车夫过来行礼:“给主子请安。”
那赶车的小太监一笑,跪下来行礼:“奴才小李子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窦雅采微微一笑:“都起来罢。”
转了头,对自家王府的车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这会儿就不坐王府的车回去了,你回去之后就告诉管家,说我被太子爷派到别苑去瞧皇太孙去了,若是王爷问起,你让管家就这么告诉王爷,说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让他不必等我用饭。”
说完,她便带着艾叶上了那垂着黄色穗子的马车。
瑞王府的车夫自己架着空马车回去不提,这边的窦雅采上了上官泰派来的马车一路就往那别苑而去。
那赶车小太监小李子的话不少,艾叶有心套了几句话才知道,原来这别苑是上官泰自己在宫外的宅子,是他自己花钱置办的,当初这别苑是赏给上官恪的生母居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