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盈就这样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一直在想穆雪晴说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仿佛所有的结论都在程天桀的身上。她对他的感情总是这样轻易地就死灰复燃了,无论他对自己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只要他稍稍地对自己好一点,她好像就会没头没脑地栽进去,而且还这样坚持地认为他或许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这般想着,她便想要去问问程天桀,他到底是不是也和自己有一样的念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许她可以自私一点,勇敢一点地去面对穆雪晴提出来的要求,毕竟如果程天桀是有那么一些喜欢自己的,那她和穆雪晴所处的状况就是一样的,不存在什么割舍和退让,也不存在什么放弃和离开。
她这样一直惴惴不安地熬到了晚上,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想要去找程天桀好好地谈一谈。自从她开始接受程天桀的帮助之后,他们虽然每天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却没有一次好好地交谈过。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也始终不敢对他提出自己的疑问,对她这么好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亏欠的话,像以前一样的他,应该是会用钱来解决的不是吗?每次都是这样丢一个支票给她,然后把她的所有的感情都当成一种笑话在看待,这样的程天桀才是她所熟悉的,而这样一直不停地围着他打转,甚至不停地想要讨好她的程天桀却是让他陌生而怦然心动的。
她走出自己的房门,到客厅去喝水,没有看到程天桀。他往常都会在这里看电视,可是今天却没有。穆雪晴下午的时候已经走了。她把该对任雪盈说的话说完以后,就转身离开了,只说希望任雪盈以母亲的立场好好地替自己想想看,毕竟他们现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她相信任雪盈以母亲的身份会能够体谅她现在的无可奈何。
任雪盈去倒了一杯水,然后就那么端着走到程天桀的房门口。她显得犹豫不决,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每次在单独面对着程天桀的时候,她就会有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助,仿若和他只是这样面对面的说话都会是一种痛苦的体验,
她鼓足了勇气,才轻轻地敲了敲门。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过了好半响,才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后程天桀走过来把门打开来了。他看起来也是一脸疲倦,像是陷入到了很艰难的思考当中,看到站在门外的任雪盈之后,就显得更加有些不安和无奈了,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任雪盈低垂着头,轻声地说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程天桀点了点头,让她进到房间当中去,然后两个人都在长沙发上坐下来,任雪盈却又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来,慢慢地说道,“自从我们再次遇到之后,我承认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曾经怨恨过你,也憎恶过你,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不明白你为什么有时候对我那么过分,我完全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的自尊全部都践踏在脚底下。后来,因为小希的事情,我们来了美国,你每天都对我很好,几乎是挖空心思地在对我好,我都看得出来,只是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看待你对我的好,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你想再一次地让我回到你身边,变成一件商品。我一直在犹豫和矛盾中生活,我过得很辛苦,很痛苦,因为我始终不明白你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我想要搞清楚所有的一切,可是好像无论我怎么去靠近,都不能抵达你的内心。因为你从来都不曾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是因为小希,你才对我这么好的吗?还是说,其实你心里也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呢?”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得躁动,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越发地不知所措,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因为这关系着她的决定,关系着她是不是还要继续这么一直不知所措地等待下去。
任雪盈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来面对着程天桀,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这对我很重要,尤其在现在的这个时刻,让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还是觉得我只是一个你用钱就能买来的商品,还是说,其实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别再这样试探我了,也别再让我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我需要你的答复,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在看待我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在爱我呢?”
她问完了自己心里的疑问之后,就那么一直定定地看着他,想要听到他的答案,她知道无论是好的答案,还是坏的答案,这都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她还不能弄清楚他的想法的话,她也许真的无法再继续这么面对他了。
她强忍着自己想要落下来的眼泪,只觉得这漫长的等待就像是那些年自己在国外要一点一点地放下对他的感情一样,像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往她心里在割上去,每一刀都是这么地痛苦,每一刀都像是要把她彻底地毁灭,痛苦简直像是无穷无尽地跟着她似的,从来不曾远离过。
可是程天桀却始终都保持着沉默,甚至原本在她说话的时候,还和她面对面地对看着,这会儿却也已经转过身去,低垂着头,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疑问似的,可是在任雪盈看来,却像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她留在他的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她此时的疑问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枚巨大的石块,溅起来大大的水花,却根本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程天桀其实心里烦乱极了。他这些天一直在努力地对任雪盈好,起先,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当自己是想要平息内心的空虚和沸腾,仿若只有任雪盈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一切才是圆满的,可是在失火的现场,当他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的时候,他内心的感觉是清晰的,他知道任雪盈和小希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可是到底自己抱持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却始终都想不明白,是爱吗?是真诚的爱吗?是那种想要把这个人一辈子都留在身边好好呵护的爱吗?他不明所以,完全不清楚状况,他怕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更怕自己在承诺了什么之后,才发现一切都不是他原本预想的样子。
就在他这么烦乱的时候,穆雪晴却偏偏带着另一个难题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在和穆雪晴和好之后,一直都不肯碰她,其实只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欲望,一直以来他都在告诉自己,他心里从始至终爱着的人都是穆雪晴,可是当穆雪晴真的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却发了疯似的在想念着任雪盈。他无法平衡这复杂的感情,就像是一个原本就有答案的问题,突然之间变成了一道难以解答的难题,让他束手无策起来。
此时,当任雪盈终于对他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他根本就回答不了她任何的问题,因为他自己的大脑还是一团混乱,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他只能那么沉默着,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任雪盈一直默默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可是始终没有任何的回应。她终于失望到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等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他像是根本就无法给与自己任何的答复,就那么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仿若他这些日子的所有付出根本就是一场游戏,一场让她感觉到甜蜜,可是醒来却发现根本是一团黑暗的噩梦。
她几乎全身麻木的站起身来,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脚步缓慢地走出了他的房间。当房门重重地关上的时候,程天桀始终保持着那个低垂着头的坐姿,他心里烦乱极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痛苦和折磨似乎也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流转,这种混乱的局面让他完全搞不清楚,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任雪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寓,她一个人在街上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一阵冷风迎面袭来,她才稍稍地清醒了一些。然后脑海中浮现起小希那可爱的模样来,她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是啊,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想些什么呢?程天桀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在他的心里或许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他也许留恋,也许曾经在意,却绝对不会是那么深沉的爱。而对她来说,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小希更加重要的呢?
她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声音有气无力地让司机开往医院。
值班的护士看她脸色苍白的大半夜跑了过来,不觉有些诧异起来,“任小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医院啊?小希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啊。”
任雪盈打起精神来,微微一笑地说道,“没有,我只是在家闲着,有些记挂小希,所以就想来医院陪陪他。”
护士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帮她拿了一个毛毯,送她进到无菌病房中去了。
任雪盈独自一人守护在孩子的身边,后来或许是因为走得太累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到小希的胳膊非常烫,忙叫了护士来看,才知道孩子竟然发烧了。一整晚,医生和护士都在匆匆忙忙地治疗当中,而任雪盈就一脸焦虑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中,反倒把之前的痛楚和难过都忘掉了,心里只是记挂着孩子的安危。
她就那么一直在孩子的身边守护了整整一夜,到早上的时候,天微微亮起来,她走过去把窗帘拉开,又重新回到小希的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孩子已经降温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拿起桌子上的热水瓶去门口打水,只是迈出脚步的时候却一直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头晕眼花,对面走过来的人在她看来也是晃晃的影子,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伸手扶着墙壁在走,可是还是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倒下了,毫无知觉。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了。胳膊上挂着冰凉的输液管,而程天桀正一脸焦虑地站在床边看着她。她的手被程天桀握在手心里,能够感觉到来自于他手心中的温热,可是她却还是很快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想再面对他。她知道,在经过了昨晚的那些沉默之后,她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个男人的想法了,那些想法应该都是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
程天桀已经从护士那里听说,小希昨晚整夜都在发烧,而任雪盈就在旁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孩子整整一夜,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心力交瘁地在早上的时候晕了过去,医生已经给她做过详细的检查,发现她最近这段时间血糖很低,而且之前身体虚弱的状况也没有好转,显然这些天一直顾忌着孩子的安慰,反倒是把自己给累病了。
程天桀看着明显瘦弱了一圈的任雪盈,感到万分地心疼。他很想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中来,可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根本迈不开步子。他完全不清楚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穆雪晴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骨肉,而雪盈却显然已经再次对自己恢复到了之前的冰冷的状态中去了。她大概已经对他完全地失望了吧。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仿若一切都不能得到解决,仿若一切都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