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倾雪抱着一只雪白色的卷毛小狗,那是胤禛让苏培盛从宫外找来的,胤禛还钦赐名为“百福”。年倾雪知道他是爱狗之人,恰巧自己也很爱小狗,她这样做也算是迎合他的心意吧。可是她今日见他神情并不如往日那般的畅快。年倾雪奇怪,胤禛是个处事都比较爽落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似地。她怀中的卷毛小犬“呲溜”一下从她的怀中挣脱跑走了,她走到他的身旁,只默默的站着,也不说话。
“皇上,您今儿是怎么了?在臣妾的印象之中,您可不是这样的人!”年倾雪道。
“哦?那朕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一问,问的年倾雪答不上话来了,她一度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
“臣妾觉得……”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您遇事从来都是遇事不惊的,怎么今儿个……”
胤禛随手拿起一个折子,扔在了桌子上“你说说看,这世间哪里有这分道理?这是宁阳县县令进的折,梁九公被害……竟有人说是朕做的!还有那个西六宫总管魏珠,朕没有薄待他吧?他可是太后身边的人……竟然背叛了朕!”他又摇摇头说道“还有那些外界的传言,说朕矫诏篡位的,弑父逼母的……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你说,这怎么会是真的?”
“还有那梁九公与朕有恩,朕又怎么会加害他……这一定不知是哪个人的坏主意!”胤禛道“他们巴不得陷朕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步!”他感叹道,只是没想到,这个皇位至今还有这么多人觊觎。
“倾雪,你说朕继位以来,施行的哪个不是仁政?为什么有些人还要陷朕于不义之地呢?”胤禛问道。
“皇上,您所做的样样都是仁政,您是一个好皇帝……”年倾雪答道“只是……有些路注定孤独……他们不了解您也很正常”她想起了现代社会的一个特殊群体,名曰“四爷党”,旨在对世宗雍正皇帝的坚决维护。也许他知道了后世还有这么多人知他懂他,他会宽心许多吧。胤禛的眸子黯淡了下来“朕知道……可是难啊,为什么这么难,果然是为君难!!”
年倾雪一直都知道,胤禛很期冀那种轻松闲适生活,可是生来帝王家的争斗向来残酷,有时候并不是他想就能做的,是环境把他逼上这条路上来的。她面对着他,挤出一丝笑容“臣妾懂,臣妾都明白的……皇上不是说,要给“百福”设计一件衣裳的么?皇上想的怎么样了,臣妾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她想引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想起“百福”不就是年氏喜爱的那只小狗么,自己还亲自赐名为“百福”的。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他也是喜欢的。
“哦……朕想起来了,百福,那只白犬?”胤禛问道,年倾雪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它……”
“嗯,朕觉得罗马传教士穿的衣服挺好看的,不如按着那个风格给百福也做一件?”他对苏培盛说道“上回郎世宁不是还弄来一块儿布料么,给朕呈上来看看”说罢,他拿起一副圆眶的眼镜架在眼睛上。这是他命造办处制的第三幅眼镜了“你看看朕年龄大了,眼睛不行了,没有这个玩意儿,朕看不清折子……”
“倾雪,你觉得这玩意儿好不?”他朝她咧出一个笑容,希望她也能开心一下“郎世宁曾经说过,这在罗马叫“透镜”,他们那里很是盛行,人一旦上了年纪眼睛花了,就容易看不清东西,唔……你看,朕就是,看不清楚了……”他又摘下了眼镜,仔细的打量着。
“可是比起人心来,还是这景致容易看的清,有的人就算朕戴一千副镜,也无法看得清……”他自嘲的笑笑“朕自以为看清了他们的心,其实朕自个儿被蒙在鼓里还不自知呢……哈哈”
“不!!不!!”年倾雪说了两个不字,也许是她太激动了,惹得胤禛也斜着眼瞅她“雪儿,你怎么了?”他不知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反应有些奇怪。
年倾雪稳了稳神儿,道“呃……臣妾的意思是说,皇上您是个优秀的人,不需要在乎他人的看法,对您有滴水之恩的人,您可以涌泉报之,对您阋墙的人,您可以不予踩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年倾雪又一次定定的说道。
“没想到你说的话还句句在理,还是你懂得多……不过要是全然不在乎,那是神仙可不是凡人!”胤禛指了指她,又一次笑了,她见他笑,也跟着笑,他们拥有这样心心相惜的缘分。能获得他的青睐和嘉许,她觉得很是满足。不一会儿,苏培盛呈上来了一块衣服的料子,胤禛细细的一看,说道“嗯,就是它了!”
“倾雪你瞅瞅,可好吗?”
年倾雪定定一看,一块类似于现代蕾丝制品的布料,简直要亮瞎眼了,胤禛竟然好这口?这在十七世纪的意大利很是盛行,只是他没有见过而已,好奇罢了,好奇罢了……
“朕倒是挺喜欢传教士的服饰,改明儿个,让他们也照着做一身给朕来穿!”胤禛看起来很是欣喜,年倾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道“啊?您……真的喜欢这个?”她突然想起后世的一副画像,是他戴着洋人的假发,穿着意式服装,很是萌!她还从未见过有皇帝这么喜欢“cos”的。其实他在生活中也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皇帝也是人,皇上虽然有他的责任和义务,但同样也有享受生活的权利嘛,再加之这么长时间了,她发现他的性格好像就是这样的。
“呃……好吧……”也许她该习惯了的。
“你觉得怎么样?”他淡淡的说道,年倾雪想,这样也好,如果他能专注于这个,也能少了很多烦心事了。
“臣妾觉得不错,不过皇上您真的喜欢,蕾丝……花边儿?!!”她忍不住问。
胤禛正色道“年氏,你说什么呀,什么丝?……”他打量一下眼前的布,点点头“嗯……是呀”
“哈哈……哈哈……”年倾雪忍不住拿起帕子捂住嘴巴笑了起来,皇上您口味可还真是不一般呢?她想入非非。
“怎么了?”胤禛有些不解的问道。
年倾雪点了点头“嗯……臣妾倒是觉得,“百福”用这蕾丝花边儿的衣服很好,反正是皇上亲自设计的,自个儿的东西,怎么样都是好的……”
胤禛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嗯……朕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嘛,是自己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好的,你是朕的,朕怎么瞧着都是好的……”
年倾雪“……”原来他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她原以为他待人都是严肃的,可是没想到他对自己却能敞开心胸。她不论过去,她只论现在,她要做他心上的那个女人。
“皇上,喜儿嬷嬷在门外求见”苏培盛向胤禛禀报。
“让她进来……”胤禛道。
年倾雪看到此情此景,觉得自己不适合呆在此处,并请旨离开。
连喜儿见到胤禛,欲磕头行礼,却被他制止“喜儿嬷嬷不必了,可有探到了什么?”
“奴婢确信,总管魏珠有在背后打听皇上的事……此前他还有写过信送出去的,他还不知奴婢是皇上的人,奴婢一问,他便说了,只不过魏珠自称是家书,而并非是其它的什么信件”连喜儿答道。
“这个魏珠,朕因他是太后身边的人,所以未曾薄待过他,没想到他却如此待朕!真真让人想不透,难道是朕做错了么?”胤禛叹道“如果他安生些,本来是想好好待他的,只是没想到,他倒是先捷足先登了,看来这一次,是不惩治他也难。
“还有梁九公的死,朕明明知道他是被害的,却未能为他伸冤。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朕继位之初多与朕亲近,也许也不会遭此劫难,那些个虎狼之人!”胤禛道。
“皇上,您又何必自责,就像您永远无法窥测小人之心一样,本来……这也并非是您所能掌控”连喜儿道“既然信密函都已经送出去了,皇上还是想想怎么应对的好,对方来势汹汹,手段之凌厉也许是您出乎意料的”他们的对话被年氏听得一清二楚。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陈年旧事,一经揭开,便是血淋淋的伤痕“苏培盛,你去叫魏珠,速来见朕……朕想亲自问他点儿事情”胤禛淡淡的吩咐道,看来他还是有所决策。
苏培盛去传了话,魏珠一想,他此刻怕是要完了。没想到平常这样谨慎处事,还是露出了马脚。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连喜儿,是她,就是她了。没曾想,她却是皇上的人!魏珠抹了一把汗,慌慌张张的给堂上天子磕头“奴才叩见皇上……”
“行了……说那么些虚词做什么?你可有一刻把朕当皇上的?”胤禛反问道。
魏珠听罢,又一番稽首叩头。胤禛冷笑一声,摆摆手道“你起身说话吧……”
“想必,朕为什么找你来,你已经一清二楚了”胤禛问道“你自从跟着太后,有几个年头了?”
魏珠细细想来,足足三十有二!“想来,也有三十出个年头了……”他淡淡的回答。
“嗯……你也倒是通达,有三十二年了……你的年纪还比朕大”胤禛道“你跟在太后身边足足有三十二年”
魏珠道“还是皇上最清楚……”
“哼,清楚?朕有哪件事是不清楚的!你也算是朕身边的人了,可是你却是最令朕失望的!”胤禛一拍桌子,怒斥道“你是宫里的老人,有些事情你该看得真切!!可是,你为何这么做?”魏珠叩头“奴才有罪!”“奴才着实是有难言之隐”
胤禛怒喝“别说那些没用的!朕才不想听呢……朕自从继位以来自问也没有薄待过你们……可是……”他疾步走到了魏珠的身旁“你却和老八他们暗通款曲,欲陷朕于不义?嗯?朕有说错了?”魏珠刚打算说什么,却被胤禛制止“你不用辩解,也不用说什么治罪的话,朕听的实在是太多了……朕也不想再听”
“求皇上赐奴才死罪!什么样的罪,奴才都认,奴才离德叛主,背君弃义,实属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奴才的一切罪过皆与奴才的家眷无关!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皇上念在……念在……”魏珠忽然变得结巴了“念在奴才伺候太后娘娘多年的份上,宽恕奴才的家人!”原来终归还是有这么一天,早知道就不能廉亲王的唆使的。现在败露难逃一死不说,说不定连家眷也要落罪。
胤禛听得有些烦,多少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了“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不会责其无辜。更何况你家里都是老幼妇孺,你说的难言之隐就是这个,朕说的对与不对?”
魏珠低着头“是……”
“如果朕责罚了你的家人,那算是什么?暴君?”
“苏培盛,拟朕口谕,魏珠身为西六宫太监总管,行为不加检点难以服众,则其归景陵为圣祖仁皇帝守陵,籍没其家,永世不得归京!”胤禛拟了口谕,这也算是对他最轻的处罚了。
魏珠道“皇上,守陵之事,还是让奴才的家眷去吧,本来奴才家中就没有多少人,刚好还有一个刚刚成年的侄子,奴才会把皇上的意思告知他们的……”
胤禛惊道“荒唐,魏珠你说什么?”
魏珠道“奴才是罪人,罪人的身份已不配守陵,这样反而玷污了皇陵万年吉壤”
“朕让你去,你便去”胤禛果断的下了命令。不待魏珠再说什么,他便挥退了魏珠,让他即刻启程出宫,前往景陵。
看着魏珠退下,年氏的身影又出现了他的身旁“皇上虽然有气,可是也不至于和这些人动怒……”
胤禛道“谁说朕有怒?他?……还不值得”胤禛摇摇头,神情很是低落。
年倾雪说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臣妾怎会不知?若非不在乎,您又怎会如此伤神,恨意也许没有,失望却是多一些吧”问为什么?只因他是个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可是有些东西他却没能守住,比如亲情。年倾雪曾不止一次内心抱怨过乌雅氏,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在身旁她却从来不懂得珍惜,也罢了……从来未曾体会过她的一番盛情,又何谈失去?
年氏心疼的抚摸着胤禛的额头,她想抚平他紧皱着的眉头,想帮他抚平那深埋已久的伤痛,可是不论她怎么做好像也无济于事。他又开始盯着她看,未曾发觉,她也有一双好美的眸子。
“雪儿……”他揽她入怀。
“你瞧见了没,这一桩桩,一件件矛头都指向了朕……”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