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杀猪的。”
“哈哈，这个也算的。你好可爱啊。”纪烟然笑得前仰后合。
崔敬文觉得第一次聊天要注意质量，于是见好就收，转过身去。到了放学的时候，纪烟然拉起同桌的手准备回去。崔敬文正好抬起头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崔敬文瞬间败下阵来。纪烟然说：“我走口各……”目光轻轻按压着崔敬文的眼睑等待一个回答。
“嗯。”崔敬文点点头说，“拜拜。”想笑，又想起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并不好看，最后微微牵拉了一下嘴唇。心中满是不知是充实还是空虚的感觉，不知是快乐还是惆怅。
快乐得像这个高三，忙碌得无暇痛苦，疲惫得忘记空虚。我们只是在一段井然有序的曰子里为了一个光辉的承诺而无力自拔地前进。附中的作业其实依旧很少，为的是给学生以自主学习的空间。经过两年的起伏，崔敬文已经开始理解这种自由，自由只是换种方式来承担责任。大量的语文练习对语文好的同学来说是种浪费，但一个强势的教师会让他无可抉择地去浪费这些时间，毕竟作业总是要做的。而他的弱势科目则会在这种挤压下困顿不行。思考时间的缺失也会导致学生缺乏对自己足够的认识，他们中的大多数就在这种体制下畸变成一匹匹被蒙上双眼的战马，没有思考，只有服从以及毫无意识地向前。就像温翔曾经说过的那样：“怎么就把一个个鲜活的脑子都教成七八十岁的呢？爹妈生你们出来的时候都是原创，现在一个个都是盗版。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嘛。”
而在这种香格里拉般的自由里，崔敬文可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的短板上。因为同样的时间可以让100分变成120分，却只能让130分变成135分。在高考中，每一分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应付高考就像炒股，花时间学习是资本投入，安排时间则是选股。考多少分归根到底就是花了多少时间在有效率的学习上。支撑这种学习的则是学生自己的头脑、责任心以及一个学校的竞争气氛。当然我们的悲哀在于，最后依然是不自由的。但同样是坐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既然无法躲避，就只好享受。
附中的同学们想明白这一点后纷纷自主学习，政治课全体自习，政治老师最后说了一句：“求你们了，听我上几节课吧。”有时还试图发出威胁，“政治最后要会考的你们知不知道？”学生们脑子清醒，齐声说道：“会的考，不会的不考。”青春、阳光、善良、有才如是的政治老师尚且如此，老迈、自恋、落伍的英语老师更加难逃厄运。英语老师芳龄五十出头，自称韩女士。韩女士口音怪异，鼻音浓重，常常会乱读单词。学生当场纠正，韩女士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就是这么念。学生说：“有文曲星为证。”“哎呀，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文曲星这东西不好用的，非常不准确的。”“老师，这本字典上也是这么读啊。”“这么小的字典，一点权威性都没有。要用就用牛津字典，我们专业的都用牛津的。”没想到学生人多势众，居然手头真的有牛津字典，连忙翻出来给女士看。韩女士死赖到底说：“字典是错的，我是对的。你1好好听课，不要捣乱。”从此韩女士威信尽失，她也实在不争气。76113001教多之后居然说161爪633386是课文信息，表示自己只承认81101101638明6才是短消息。学生毛了之后就故蒽做崇拜力卩好学状去韩女士那里问31的题目。一道答案是的题目故意问她：“老师，为什么这道题答案是8啊？”如此连问十余道，韩女士一路穿凿附会，答得头头是道。从此英语课上一半人做数学一半人睡觉。
和纪烟然在一起的日子里崔敬文异常亢奋，因为怕睡觉把头发压乱，每天早上起来才洗头，刷牙要用五分钟，然后对着镜子笑半天，选好一个微笑的力度才有自信出门。走进教室后叫声“美女早”。上课的时候精神集中得几乎要变成质点，唯一的、动作就是确认一下自己戴帽衫的帽子有没有歪掉。回家后精研偏题怪题，巴不得纪烟然有什么不会做的来问自己。如此两个月下来崔敬文进步神速，他在陆父家里的预言也完全正确，一模考了文科15名，纪烟然则更为生猛一点，文科第10，却还是咫尺之差没拿到大学的直推名额。不过上一届的附中文科有38人进了大，按他们的成绩来说则是稳稳当当。另外由于年级前15几乎没有几个男的了〔历史班男生稀少，且有一半混曰子，还有两三个优秀的下嫁去了北大、大的小语种），崔敬文觉得自己在一群配不上纪因然的男生中算是比较优秀的一个，天天心情倍棒。果蝇的学习也很认真，尤其是学习起来的表情和眼神简直就是目无人性、六亲不认的那种。但他的成绩一直一般，常常位于年级后百分之五十和后百分之二十五之间，大概只能进一个中下层的一本院校。不过他和韩女士一样有一套渐进式的责任体系，第一句是：“我们学校把我们管太松了，这样肯定不能跟其他学校竞争的。”第二句是：“我们班的老师太差了，我觉得他根本都不会教。”第三句是：“我觉得这个阅卷老师问题很大的，我们这次的年级第一吧，我就觉得阅卷老师每次都很照顾她的。要是她把我的答案抄上去，那至少也是年级前20。第四句是：“我的这个28铅笔好像一直不好用的感觉，机器肯定漏算了我好多分。”事实上崔敬文用20的铅笔涂卡都能考得很好。
为了庆祝一模胜利结束，崔敬文约上韦俨去打桌球。
“你怎么突然要打桌球啊？”
“这个，我总是要学个有气质的运动是吧。以后……”
“以后你好泡妞对不对？我帮你说出来算了。”
“哎，你讲话稍微抒情一点好不好。”
“呵呵，以后你好寻找共同语言对不对。”
“就……就算你说对了，你去不去。”
“去呀，老二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后面坐的是纪烟然啊。咳……
“咳你个大头鬼啊，你前面的那个。咳哼，额头长得像寿星一样。
你的大王花运很盛嘛。”
两个人说笑着打完桌球已经是下午4点，韦俨直接骑着女式车回家，崔敬文则准备去篮球馆再投会篮。篮球馆和学校琴房在一个楼，崔敬文路过时听见一段《即兴幻想曲》的旋律从一间琴房中悠悠传来，宛如细雨之后一番湿润的宁静。凑到琴房门窗上看了一眼，弹琴的竟然是纪烟然。崔敬文想进又不敢进，在门边晃荡了好几步，骂了自己几句窝囊，又在脑海里默念了几句卢谭的话“你挂上去聊不就熟了？”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哇，你弹得好好听啊。”
“呓，是你呀。”纪烟然显得有些惊讶，有些紧张，却也还有些笑。崔敬文己。
“本来准备来打球的，听到有人弹得很好听，过来一看发现是你。所以就进来了。你在等什么人吗？”崔敬文生怕纪烟然约了什么人，那样自己的处境就相当塭尬了。
“没有的，没有的。你要是想听的话就听好了。我都好久没摸过钢琴了，这钢琴又不好。琴键又重又松，手感一点都不好。”崔敬文后来才发现很多人弹琴前都会先说一些诸如我很紧张，太久没摸琴之类的话好为之后的演奏作铺垫或找借口。
“没办法嘛，这琴每天要接这么多客人。
“噗。”纪烟然转过头来，脸上开始荡漾着清澈的涟漪，崔敬文想：世上未必真的有一笑倾国，但一定有这样一笑倾心。一个自然的微笑就可以捕获人的一切。“你想听我弹什么？”
“那《四季》吧。”崔敬文本来想说《卡农》、《梦中的婚礼》啥的，又怕纪烟然觉得自己太过俗套，于是挑了《四季’六月》。
“《六月船歌》对吧？”
“嗯，不是维瓦尔第的《四季》，崔敬文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造作，暗暗检讨了一下。
“你听得挺多的嘛？”
“我还是挺喜欢音乐的。就可惜不会弹。”
琴声响起后纪烟然就没有再说话，只剩下流音中的水声澹澹。半晌，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结束，纪烟然才侧过身来，用脚尖捅了一下看得几乎要吐舌头的崔敬文，“不好意思，我弹琴的时候不能说话的。”“我靠，你怎么弹的啊。你几级啦已经？”
“我初三十级的，高中住校就一直没怎么碰。最近心情比较好，所以突然想再摸摸钢琴。”
“摸钢琴。我就觉得，你有的地方就像摸猫咪。真的感觉好温暖啊。你教我钢琴吧。”崔敬文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翘首盼望着一个回答。
“这个……学钢琴要花很长时间的，而且我又没有教过。很多人只是一开始的兴趣，后来很快就放弃了。”
“嗯，好吧。”崔敬文心里有些失落。
“你怎么衣服穿这么少啊？”
“不是，刚才我跟同学去打桌球了，出来之后衣服上一股烟味。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太堕落了，闻着那个味道就觉得恶心。我真的是后悔了。”
纪烟然微笑着看着崔敬文说：“你真的这么干净？我还以为你故意脱衣服搞得自己很性感呢。”
“汗，男的没有肌肉怎么好意思脱。而且做人要自然。”
“对的，我特5讨厌那种装腔作势的男生。一钻到女生堆里讲话声音就变得又软又细，都跟我们挤到一个频段上去了。还有的人自己没什么才华，一天到晚就弄得很沧桑，做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其实他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嗯，他奶奶的。”
“嗯，他奶奶的。”纪烟然学着崔敬文的样子也骂了一句，不过软软的声音却依然说不出的干净。崔敬文听见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可爱。纪烟然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第一次说耶，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呵呵，你要是骂得太有感觉，别人对你就没感觉了。”
“你不喜欢女生说脏话吧？”纪烟然显得有些紧张。
“无所谓啦，其实你刚才真的好可爱。女生要说就是注意一下语音，语调和内容，不要过分就行了。男生其实也要注意的，上次跟一个港台班的男生打球，最后他说：‘我操我妈。’当时我真是无语了。还有个人，把他妈的当前缀、后缀用，每句话里都有两三个。就是‘我他妈的明天股票又他妈的要飙了’的那种。”
“真的有这种人呀？你在你女朋友面前讲不讲脏话啊？”纪烟然翘着头问，坏坏的微笑里充满了天使般的温暖。
“我没有女朋友啊。”崔敬文满脸无辜地看着纪烟然，头颅里却燃烧着几乎要吞噬青春的烈焰。
“不会吧，你会没有女朋友？”
“干嘛，我都没跟女生吃过饭。”
“我以为你肯定有的，就是比较低调。”
“有倒好了。你太高估我了。哎，从家里的每扇窗口都可以看见月亮，可是谁看到月亮的时候会想到我？你男朋友会说脏话吗？”崔敬文问题的实质就是“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
纪烟然的脸蓦然红了一下“我们很快就分了已经，因为……因为现在高三了嘛……其实……算了，反正我们也很熟了。就是说我觉得我们才高三，我比较喜欢那种干净的爱情。我不知道男生是不是都那样。”
崔敬文听了受宠若惊，连忙说：“我连身上有烟味都觉得罪恶，所以……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显得虚伪，因为人都有欲望。但我的确觉得有些女生，我真的只是想静静地看着她就觉得满足了。”讲完之后对自己很满意，回头看看纪烟然。回答他的是一阵《少女的祈祷》的琴声，纪烟然的脸上挂满微笑，如同这个甜蜜的秋天。
“我来教你钢琴吧，试试看你行不行。”
“真的吗？”崔敬文有点受宠若惊，又劝诫自己不要太激动，纪烟然可能只是觉得之前的拒绝不太礼貌。
“嗯，你先坐到琴凳上来。对着中间那个踏板，背挺直。喂喂，你在给我鞠躬啊？”
“这里是中央匸。
是什么？”
“唉，就是如，你来弹一个八度。”
崔敬文只有五根手指，弹到30就不够用了，后面三个音就全部用小拇指弹。纪烟然笑了笑说：“你看，这样是穿指。
“等一下，没看清。”
纪烟然放慢动作，“你看，中指弹心，然后大拇指从中指内侧穿过弹……对。
崔敬文的接受能力比较快，何况是纪烟然在教，很快就练到了高抬指。“你看，手腕不动，其他手指也不要动。大拇指先抬起来，……食指抬起来。你其他不要动啊。”
“我怎么觉得五指者卩牵在一起啊。”
“正常人都是牵在一起的，所以你要锻炼五指的独立性呀。你抬的时候不行就用左手来摁住其他的。手腕不许抬。”
“我好酸啊。”
“那歇一会吧，练练左手。”
“昏，原来这叫歇一会，我语文学累了，做做数学放松一下的吧。
“呵呵，你手不要紧张，放松。”
“我很放松啊。”
“哪里放松啊，你看你青筋都爆出来了。”
“那是因为我比较瘦。”
“呵呵，你肯定紧张的。”
“我真的不紧张啊。等一下，我怎么抽筋了？”
崔敬文第一天的钢琴学习就在抽筋中结束，懊恼中只好安慰自己说：这样准备自主招生考试不会分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