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招生考试是最近几年新兴的入学办法，大尤其重视，很大一部分就是和清华、北大抢生源。只要过了自招，高考几乎就是零风险。虽然你有可能进零志愿院校，但是万一高考考砸了呢？所以跟大签份卖身契也很好啊，好多专业都是全国第一呢，最起码高三可以混曰子了。所以崔敬文管自主招生叫“生源期货”。
到了崔敬文这一年，本地的自招已经膨胀到招生的百分之七十左右，再加上裸考的不确定因素，还有附中代代相传的经验之谈，学生们的准备一年比一年凶猛。崔敬文和一些同学都是属于旷课复习的那种。所有的政治、英语课和晚上都被用来狂啃自招中涉及的十门课内容。语数外天天学倒是不用复习。由于题量太大，基本没人做得完，所以崔敬文干脆放弃物理。他平时考试物理只有二三十分，最后就在考卷上默写古诗，对自招的物理根本不报指望。就盼着题目像去年一样难，让理科人也做不来自己就有希望了。化学似乎年年题目都出得比较面善，简直就是科普题，所以崔敬文决定再稍稍看一看。至于历史，他就是历史班的人，完全不慌。政治题目就蒙吧，反正哲学方面动动脑子还是可以的，经济多年收看第二财经底子也不错。主要的精力就花在地理、生物、计算机这三门功课上，由于高一高二崔敬文学习方向太势利，所以这三门一开始基本就不会做。当别人回家复习的时候，崔敬文还在预习。好在是生在附中，学生们团结得有如浆糊。
先是学长1组织上一届通过自主招生的同学写了一本自招的经验集（非法出版物），指导后辈的笔试面试准备和策略。然后学弟们成立了一个社团，专门为高三学哥学姐送饭。崔敬文们想吃什么就发短信给他们，然后就送货上门，货到付款，外加一元跑腿费。如此倒是节约了不少时间。当然最令崔敬文感动的还是那些珍贵的学习资料。在这个时代，竞争意识已经灌输到了几乎每个头脑的深处。有些学生生怕同学学习进步，甚至到了把别人笔记偷出来扔掉的地步。但在附中，很多学生自觉地把书本上重要的知识点整理出来，然后打印给全班同学，上面还画着一颗颗爱心，边上写着：爱生活、爱地理、生物……姚思远甚至还出了一份自招模拟试卷，附上答案送给高三同学。崔敬文再想想他编的物理教材，只好长叹一声：牛人啊。原来有人是这么学习的。这样的生活，崔敬文有什么理由不去爱呢？爱这样一种自由但充满责任感的生活，爱这样一群愿意拉着你的手一起前进的同学，爱这样一个照耀着他生命的女生。
纪烟然和崔敬文的关系逐渐显得有些暧昧，他们会一起做数学，一起背历史。纪烟然总是嫌历史背的东西太多，崔敬文总是说：“我靠，字这么大，还有插图，怎么会背不出来。’，纪烟然总是把各种生活垃圾偷偷扔进崔敬文的帽子里，崔敬文总是在课上拉纪烟然的鞋带。纪烟然常常在英语考试的最后一刻钟才咿咿呀呀地醒来，然后把崔敬文的卷子拿来抄一遍，有时还涂错答题卡，最后只有六十几分。崔敬文常常把纪烟然的手机借来，把通讯录里自己的名字改成10086。然后发短信说：您的手机余额已不足15元……用姚思远的话说这种若有若无的关系是最美丽的状态。
自主招生笔试前一天，崔敬文为了争取时间和班上几位同学一起诈伤请假，回家再突击复习一下自己薄弱的理科内容。当然事实证明他基本等于没复习，笔试的理科还是只有百分之七十五以后。晚上，崔敬文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显示是10086，上面写着：月亮……加油“嗯，加油，一起进大。”
第二天崔敬文交了100大洋的考务费走上自主招生笔试的考场，按照前辈指点先文后理，会做的就做，不会做的就蒙。反正做对一道加五分，错一道扣两分，那么按概率一算，只要能排除一个错误答案的就可以猜。总之文科的原则就是不要浪费时间，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想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做到英语的时候崔敬文觉得不对了，本来还指望靠这个拉分数的，没想到自己选择题连选项都看不懂，蒙都蒙不下去，最后只好放弃英语选择题。物理早已被崔敬文料中，那就是自己肯定不会做，不要对总分作出负贡献就可以了。最后瞄了一眼，发现果然不会做，而且是完全不会做，估计别人也有难度，因此心中甚喜。剩下的一个半小时被全部用来苦攻数学，无奈崔敬文实在是数学只有应试水平，前一个半小时做了150道题，后半个小时只蒙了15。
由于是机器阅卷，成绩很快就公布出来。崔敬文中午回学校的时候突然撞上姚思远，姚思远一把拽住崔敬文的衣0针兑：“打劫一块钱。”“我……我只有五块钱，你能不能找我四块？”
“妈的，五块就五块，我要受不了了。”
“你要干吗啊？”
“我要拉屎。”
“你周围人有的还没吃饭好不好。你要拉就去呀。”
“我没纸。”
“我靠，那你一身衣服白穿的啊？我们校服手感这么好。”
“噢哟，快点给我钱去买纸呀。”
“你不是有很多《新原》吗？”
“那我给你16告一个消息你让我打劫。”
“什么消息？”
“你笔试过了。”
“真的啊？”
“我骗你干吗啦。快给我钱。”
“我几分啊？”崔敬文边说边把钱给了姚思远。
“596。
“你呢？”
“800。
“满分啊。禽兽。”
“你知道分数线几分吗？”
“595。你多蒙错一道就要上吊了。”
回到教室，同学们纷纷前来祝贺。自主招生的笔试其实比较偏向理科生，因为文科毕竟题目区分度比理科小得多。因此十班只有三个人通过笔试，另两个文科班加起来只有三个。而有的物理班居然会有二十几个人通过。韦俨跟崔敬文一样，挂在分数线边上爬进面试。两个人一见面就各自吹嘘自己是什么道德人品模范。崔敬文想想自己临时抱佛脚居然没有被佛踢一脚于是开心得屁滚尿流。果蝇还是没有过，他也不肯说自己究竟几分，只是一如既往地指天骂地一番。不点名地指出笔试存在黑哨现象，使一些子弟得以通过。崔敬文想：我要是走后门还那么玩命复习干什么。老子文科15不该进面试啊？不过文科第10的纪烟然真的没进面试，但她却似乎很开心地给崔敬文道喜。崔敬文突然想起一句话：当我爱上你之后，我自己就不再重要了。纪烟然真的喜欢自己吗？仅仅是友谊的挂念，还是深重的相思呢？
高三的第一学期就这样走向尾声，崔敬文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等待曰出的人，而太阳总会升起。他的未来，事业的、爱情的，都光明得有点炫目。
通过笔试的崔敬文很快就开始准备材料，填报志愿。自荐信是崔敬文自己写的，开头表达了对大长久以来的无限仰慕之情，随后又说大给自己一种家一样的感觉，并强调和大的亲缘关系。然后切人正题，毕竟自荐信就是自夸信，所以就罗列自己的各项优点。末尾还加上几个不要紧的小缺点做谦虚状。老师的推荐信也是崔敬文写的，因为附中有一百来号人过笔试，老师们根本忙不过来。崔敬文于是精神分裂一下，用一种稍微稳重的口气把自己又叫卖了一遍，由崔母誊抄，老师随后模仿崔母的字迹签上大名。最后说了一句：放心好了，上面说什么我都承认的。
贴附加材料的时候崔敬文才后悔初中高中过得太颓废，需要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庸庸碌碌混过了17年的青春。他每年都要参加市作文比赛，历年来打的钱都已花费上千。一群人挤在某校臭烘烘的食堂里面憋文字取悦评委，桌面上还仓皇留有用餐过的痕迹。作文纸放上去会泛上一层油来。崔敬文年年都这样从那个食堂带着一支比赛赞助商的笔铩羽而归。事到如今，只好厚着脸皮附上自己写的诗词和小说，外加科普英语竞赛的区三等奖（崔敬文附上这张奖状的时候脸都红了。简直就是丢人。就像一个开破车的人看上去比走路的人还穷一样）。当然附还是要附上的，贴附加材料就像雇打手打群架。哪怕凑人数也要凑出气势来。不过校运会的金牌、铜牌的复印件说不定可以博得一定的好感。
填志愿的时候崔敬文看了看自己可怜的596分，心里蓦然生出了一些悲凉，“哎，我现在是大的底层啊。算了，先混进大再说吧，准备了这么久的自主招生，功课都荒废了。要是不能预录取，我亏得更凶。加上面试问题与第一志愿选择大有关系，崔敬文与崔母一合计就在四个志愿上依次填了“中文（表达一下诚意）、经济（向奇迹致敬）、法学〔扯皮经验老道）、宗教（保底专业，我就是要预录取寒假崔敬文当然就理直气壮地不学习了，寒假作业全部随机生成答案，直接写……然后就是一个人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假期结束，那些光辉的未来远远比寒假中小小的自由更有诱惑。他盼望着预录取，更加盼望的是看到纪烟然，看她淡淡的、坏坏的、无忧无虑的、优雅的，如诗如画的微笑。
寒假结束没几天就是自主招生面试，崔敬文以及附中的学生都像嫁人一样穿上了西装校06然后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地被大巴送到面试的地方。崔敬文看见韦俨被人在脖子上挂了一张面试卡，于是跑过去说：“你这狗牌哪里拿的啊？”
“我靠，这是狗牌啊？”
“你看我就没有噢。”
“你是流浪狗。”
崔敬文的流浪生涯不久亦告结束，在对镜梳妆0次后脖子上也被挂了一块狗牌，上面写着5号，潜台词是小组笔试成绩最低。
崔敬文敲门走进第一个房间，问：“我可以坐下吗？”礼貌得令人作呕。
“你好，我是教物理的。”
崔敬文点了点头，心中一声“倒霉啊”的长叹喷薄欲出。
“我看了你写的诗，真挺不错的。我这里有首现代诗，你评论一下。”
崔敬文于是按语文老师指点过的：结构、艺术手法、内容、感情四个角度一一分析，表示自己思维清晰。据说这是大较为青睐的一种素质，但是也死板得像个标本。
“你喜欢这首诗吗？”
“嗯，挺不错的。在我看过的现代诗里算很经典的一个了。”
教授脸上露出几丝笑意：“这是我自己翻译的。”
“哇，不会吧。”崔敬文真材实料又添油加醋地惊奇了一下，脸上做崇拜状。“你不是教物理的吗？”他知道这句比“你太厉害了”效果好。马屁追求的应该是一种若有若无，拍过又好像没拍过的感觉。广告也是如此，不能傻不啦叽地指着一个东西说：这个好，就是好。
“我也比较喜欢文学嘛。你觉得语言怎么样？”教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心中很是受用。
“很好啊，我以为是这什么书上的。”崔敬文此时义无反顾地继续夸奖。老师继续笑。
“这首诗的作者你知道吗？”
“不知道。”
“威廉~退尔。”
“哇，威廉~退尔。”
“你知道他吗。”
“瑞士国父，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的？”
崔敬文差点就要说出自己是玩电脑游戏的时候看见的，觉得登不上大雅之堂，连忙改口说：“我听过那个歌剧的《威廉~退尔》，序曲非常非常经典，然后介绍里面有说的。”(把话题往自己擅长的方向引导，因为威廉退尔他就知道这么多了。
教授果然中计，“嗯，不错，知道威廉退尔。你很喜欢古典？
“对，我的灿？4里大部分都是没有歌词的那种。感觉威廉‘退尔和苏佩的《轻骑兵》很像。”
“那你卜卩较喜欢谁的音乐？”
“没有特别去听过某一个人吧，每个大师的经典都值得去听一听。其实我自己觉得比较强大的是贝多芬和巴赫吧。巴赫的和弦、和声做得太棒了。他写的那些康塔塔，哇，就像海浪一样，一浪一浪不停地去洗涤你的灵魂。还有他的《勃兰登堡协奏曲》里面的竞奏，太好听了。”(崔敬文根本没怎么听过什么巴赫，只是在外面上新概念英语的时候听那个爱卖弄的老师讲过。那个老师其实也没怎么听过，只是上课需要才去捜集一点。所以这个世界全是骗子。
“然后贝多芬，当然那是大牛人啊。我觉得他音乐最大的特点就是有种灵魂的力量。让人觉得正大光明，觉得很男人。和莫扎特比起来，他的音乐明显更加严肃，更加雄伟豪放。当然不是说气势大就有力量，威尔第、比才很多人都能写出很有气势的音乐。但是那种气势只是让人觉得豪华而已，而不是贝多芬的那种力量。所以说有些音乐只是让你觉得很好听，而《命运》、《英雄》是可以带动你的情绪，让你也充满力量地去挥动拳头的音乐。其实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也很有力量，尤其是他的三四乐章。”
讲完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教授很和蔼地拍拍崔敬文说：“对对，
后面几个房间也要这么说。”
可惜第二个房间的女教授没有给崔敬文机会这么说。开头就问：“我注意到你的理科成绩，尤其是理化成绩非常不理想。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