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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错肩之恋(6)

旋转木马、激流勇进,一项一项玩过来,疯玩了一个下午的我们,最后去坐摩天轮,我喝着言漠买来的热牛奶,眼里满满所见的,全是他对我微笑着的脸。

听说在摩天轮行驶到最高点的时候,许下的愿望最容易实现,那一刻,我在心中暗暗地说着:“我想要让言漠幸福,一定要让他幸福。”

回家之后,疲累的我换下脏了的衣服,在衣柜里找了很久,在最底层居然发现了一套校服。

“这是什么?”我不解。

“那是你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一套校服啊。”言漠对我说。

我抖开制服的外套,背后鲜明地画着校徽,证明着我曾经所属。

“为什么不去这里看一看?”我突发奇想,问,“这样就有可能会遇到认识我的人,或许对我恢复记忆有利。”

言漠看着为他出谋划策的我,忽然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安然,谢谢你。”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手掌干燥的温度,暗暗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我要听到的这三个字,不是“谢谢你”,而是“我爱你”。

第二天我和言漠就坐车辗转去了学校所在地,一路上我虽然心理有准备,但是当我看到恢宏的大门和来往的人群时,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里,是曾经的我,所在过的地方。

意外的讯息

“你是……”身边响起不敢置信的声音。

一位大妈模样的人站在那里,提着菜篮,眼里是说不尽的惊诧。

“你是?”我茫然,而来人却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孩子,原来你没事,是回来上学了?哎哟,那就好,我们邻里间还在惋惜来着,怎么母亲刚去世,你就又遇到了那件事,就连现在你过得好不好我们邻里也不知道,现在看到你,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啊。”

我不知所措地被快步赶上来的热心邻居拉住了手,听着她絮絮地说着。

“大妈?您说的那件事是指……”言漠忽然开口。

“就是那件事啊,孩子,你的继父,在风景区出了意外,从山崖上掉下去了啊。”

太过于震惊的消息,使得我和言漠呆立在当场,原来我的继父,竟然是言漠的生父。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送走了言语关切的邻家大婶,我的脑海终于逐渐恢复清楚,恢复了思维的能力。

“言漠。”我艰难地开口,“你的母亲,是为什么,才会和你的父亲离婚的?”

言漠沉吟了一下,如实回答着:“家庭暴力。”

“那么,因此而憎恨你父亲的人,有吗?”

“我知道这样的人,曾经有位邻居,他对我远离家乡的母亲一直像小妹妹一样的照顾,当年看到她受到委屈也是诸多不满。只是,安然,我们先不要再盲目地怀疑他人了,等明天,我们去我父亲坠崖的那个地方看看好吗?

你会想起什么来也说不定呢。”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思慕的恋人,我名义上的兄长,这两个身份,如此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一切,不得不感伤世事的离奇。

或许,我们从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命中的纠缠。

那夜,是平安夜,言漠多做了几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在晕黄色的灯光下,温暖如初,恍然若梦。

言漠将一张存折递到了我的手上:“安然,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这个存折给你,钱用来给你调养身体,至于以后的钱,我会慢慢攒的。”

我捏着那张告诉过我密码的存折,情不自禁地靠近他,絮絮地说话,同时说出口的还有笨拙却真心的告白。

我说:“言漠,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安然吗?”

言漠无奈却宠溺笑着的神情,凝固在我的记忆里。

我不停地说话,仿佛只有说话才能让心里不那么恐惧,之前,他就是这样,拒绝了尹遥,那么,他会拒绝安然吗?会吗?

如果被拒绝的话,我们该用怎样的立场再次会面,除了言漠这里,我又该到哪里去呢?

再后来,我的脑海渐渐模糊,只是依稀记得,借着微醺的醉意,言漠吻了我。

“我喜欢你呀,安然。”朦胧中,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我的错觉。

“等我找回记忆,就永远和言漠在一起吧。”许下了这个愿的我,安静地微笑,同他紧紧地相拥。

第二天我们按照原计划前往了继父坠崖的地点,言漠焦急地询问着我是否回忆起有关的事情,而我,只能看着他,茫然地摇头,再摇头。

言漠失望地回来,那一趟一无所获。

再见,言漠那一夜,我从睡梦中惊醒,半夜起身出门,回头向言漠的房间看了最后一眼,就无比坚决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我,失忆的安然,十八岁,走失在一个雾气氤氲的清晨,就再也没有回来。

是的,言漠不知道,我的记忆,恢复了。

那天我和言漠登上山坡那处断崖,在言漠的陪同下,我战战兢兢地再次靠近了那里,他再三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放心地松开手让我自己来回寻觅。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望见了向下倾斜的崖坡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熠熠反光,定了定神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把钥匙的模样。

在看到钥匙的瞬间,我的大脑瞬间刺痛,所有的记忆像是被龙卷风猛力地回旋了一下,纷涌在脑海。

我想起来了。

这个场景,如此的熟悉,猎猎的风声,空旷的悬崖,带着奸诈笑容的继父向我靠近,我冷静地将保险柜的钥匙抛出去,继父的手指落空,掉落到了悬崖边沿上。

“这是我母亲的财产,里面还放着地契和房产证书,你一直想要的,现在给你。”我的声音清澈而冷冽,“不要再纠缠我。”

我的母亲,曾是财团的独女,在我的父亲去世之后,她带我改嫁给了继父,而继父觊觎病逝的母亲留给我的财产,对我责打不休,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

继父骂骂咧咧地折回悬崖边上,俯下身子努力伸手拾取那枚钥匙,我冷眼看着他佝偻的身影悬在悬崖边际,在寒风中摇晃不稳,出其不意地向他缓缓靠近,在继父身后发出一声怪叫。

然后我亲眼看着那个身影被惊吓到猛然一抖,骤然失去平衡,然后,视野之中只剩一片空荡。

他……掉下去了……再也不会有那些记忆了,东西被摔碎的尖锐声音,拳脚殴打的沉闷声响,母亲的哭叫和啜泣,继父对着我不怀好意笑着的脸庞……我的噩梦,可以醒来了!

看着继父坠崖的我浑身颤抖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后退了几步,猛然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只是眼前骤然一阵黑暗,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后失去了记忆,再后来,我遇到了言漠。

所有的记忆都连成了一条线,我无法直视是我间接害死了继父的真相,生怕得知真相后的言漠对我萌生恨意,只有选择悄然离去。

只有这样,言漠才永远不会得知真相,永远不会讨厌我。

我始终相信着,言漠他这样冷静淡然的人,一定是没有对我动过真情,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些安慰和照顾,也只是一场有图谋的利用,包括那个吻,也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而至于我单方面的情愫纠缠,那就这样断了吧,哪怕是……再过于舍不得……再见,言漠。

我喜欢的女孩,走失在一个清晨

我带走的,只有言漠给我的存折,里面的钱数有整有零,38317元,漂泊不定的途中,改名换姓的我,就靠着这些钱艰难度日,也时不时打点零工补贴生活,遇到过很多好心人,也遇到过不少寒冷和伤害,直到成长为如今这样,笑容淡漠、内心凉薄的女子。

在旅途中,我也曾偷偷回到那个小镇,乔装过后的我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最后在一处倾圮的墙壁边停下脚步,看到那儿有着被雨水冲刷到斑驳的寻人启事,字迹隐约显现“安然”。

我听说后来的言漠也已经离开了这个小镇,当然我相信,他离开的理由,一定不是为了寻找我……就这样断了吧,那些年少时懵懂却沁入内心深处的情感,那些满怀着罪孽的卑微爱恋……很多年之后,我在漆黑的夜里,听着一场夜晚的听众心事广播,主持人漫不经心地问着话,而讲述者的声音,清朗而熟悉。

“我喜欢的那个女子,纯洁、善良、安静,没有记忆,她走失在一个清晨,再也没有回来。”

我忽然眼眶酸涩,那个人是言漠,而他口中的人,是“安然”。

而且,原来他说过谎,在医院的时候,真的不是第一次遇见我,那年,十九岁的言漠,曾经帮年老的店主捉住了在书店里偷窃的我,狠狠地说教了一顿,那时家境优越而叛逆不堪的我号啕大哭,最后却当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说那时候我梨花带雨的样子,居然就久久地留在了他的心里,直到他父母离婚,他跟随妈妈前往德国,对父亲的事情一无所知,却在回国之后,在医院里见到我第一面时,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安然。”

昔日遇见过的小孩童,早已成长为眼光陌生、感情隐忍的女子,原本选择不相信爱情的言漠,最初的目的确实为了让我帮忙寻找真相,却还是对着穷追不舍的我渐渐萌生出好感。左右摇摆不定的时间里,残忍的真相却早一步到达了我们的身边。

“……我曾想过等她恢复记忆后,就回应她的表白,然后就一直在一起,可是再也没有见到她了,她离开时身上只带了我曾给她准备的礼物,那里面有一个秘密,存折上38317的数字,把数字倒过来看的话,则是类似字母‘LIEBE’,这个含义,就是德文里的‘爱’……”

我莫名地泪如雨下。

那些纠缠纷杂的罪孽、思慕、记忆,已经走失在年少的记忆中,从此,在彼此的生命中,查无此人。

就连星星也坠落成歌

奇特的工作

我在十七岁时,开始做一项奇特的工作,将大把闲暇的时间,出售给没有时间展露温情的人。

只要是在这个前提下,不管是大是小的委托,我都会去做。

我曾经接过很多次这样的活儿,例如帮清早急着上班的职员照顾年迈的父母穿衣洗漱,帮出差未归的少年为女友送上情人节花束,为加班父母的儿女挑选合适的生日礼物,甚至就在刚才,还为不知道是忙碌还是不孝的一家人上过坟。

真是可悲,在这样忙碌不堪的世界上,甚至连想要表露温情,都需要假手他人。

这天雨下得很大,我打着伞,在墓碑前放下洁白的花,看着上面的照片,是一位妇人安静地微笑着,忽然就想起,我似乎也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到我的父母墓前去看看了。

每个人都会背负着不一样的过去,艰难也罢,困苦也罢,只要能够撑过青春安然长大,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这时,我衣袋里破旧的手机作响,我接起,少年熟悉的声线,在雨中那么清晰。

“安玲苏吗?我这里,有一个委托。”

这一刻, 一个人的世界如此落寞,就连星星也坠落成歌。

能够认出我这张脸吧?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夏铭臣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不光是我,在我辍学之前,他也被班里足够多的女生爱慕着。我总是习惯远远地注视他,而从来没有料到,他会打电话跟我联系。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他家宽大的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从房间里抱出了大叠大叠的影集。

“安玲苏,我需要你帮我挑选照片。”夏铭臣看着我说,“能够认出我这张脸吧?你就把这些相册中,除我个人照以外的合影,全部挑出来。”

老早就听说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摄影师,或许夏铭臣是想要找些照片为家人制作独具一格的影集?我胡思乱想着,却当真抬头看他的脸,少年俊朗的脸庞白皙而消瘦,目光里深深浅浅地沉淀着寂寞。

心,莫名其妙地跳快了两拍。

我花了足足一个下午,才将所有的照片都分开,我看到了夏铭臣的童年、少年,是怎样一步步长成这样优秀的存在,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时,夏铭臣也始终是淡淡地微笑着。

有点累,但是我很开心。

我将照片给了夏铭臣,他头也不抬地递给我一张粉红色的钞票,就打发我出了门。

雨声渐小,我站在夏铭臣的家门前,手悄悄地伸向了口袋,捏住了里面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出于私心,为自己偷偷拿了一张夏铭臣的照片,上面是他坐在天台的边缘,孤独地仰头看着天上卷曲的云朵,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忧伤。

明明是家境优越父母双全,成绩优异老师喜欢,夏铭臣,却长了一张这样叫人心疼的脸。

我站在那里胡思乱想,无意回头之时,却看到了窗户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和隐约可见的火光。

你到底为什么要纵火?

一场大火,意外地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躺在医院里半月有余,所以不晓得镇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十七岁的少女安玲苏,奋不顾身地从熊熊大火中救出了夏家的独子。

闻讯赶来的夏父几乎喜极而泣,在了解了我的情况后,当即决定收养我。

我和夏铭臣住在一间病房里,他每日只是沉默,在黑暗而寂静的夜里,我睁着眼睛看烧伤的手臂,问他:“夏铭臣,你到底为什么要纵火,你是想要自杀吗?”

“不是。”夏铭臣淡淡地回答,“我只是想要烧掉那些合影。”

是的,他却没有料到,火烧着了地毯和家具,一发不可收拾。

我也永远没法忘记,在我急切拨打火警电话之后,随即就在雨水地面上打了个滚沾湿衣服,毅然跳进了窗户,浓烟之中拼力摸索,却一眼看到了客厅中的他,怔怔地跪在早已是灰烬的合影前,动也不动。

那一刻他是不是真的想了结生命,连我也不得而知。

凌宇轩来看我,他是我儿时唯一且重要的玩伴,看到我就紧张地蹿到我身边,“安玲苏,你要不要紧?”

我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展示着只是皮肉之伤,安慰了半天,他才平静下来。

只是凌宇轩一眼就看到了隔壁床的夏铭臣。

“夏铭臣,你别以为你们家这样就能报恩,安玲苏的手伤成这样,你们能让她和以前一样吗?”凌宇轩的言语尖锐,咄咄逼人。

夏铭臣翻过身来看着我们,淡淡地说着:“那只是我父亲一厢情愿的决定,也许,她过不了多久,就后悔到我们这样的家里来了。”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下子就激怒了凌宇轩,他转身指着我,简短有力地说着:“不准你住到夏家去,安玲苏。”

“为什么?”我莫名。

“难道你不知道吗?夏家的家底都很不清白,听说夏叔叔还……”

一直沉默的夏铭臣却忽然声嘶力竭地咆哮:“闭嘴!”

两人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在火场里吸入了烟尘的夏铭臣体力不支,没几下就被按压在床上,愤恨而不甘心地看着凌宇轩扬起的拳头。

“凌宇轩!”我吼着,不顾自己的身体,跳下床拦住他。

“跟我来!”凌宇轩定了一下神,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拉着我急匆匆地出了门。

在医院寂静的走廊上,凌宇轩急切地问着我:“安玲苏,你为什么要信任他,难道你忘记了你从前的经历了吗?”

夏铭臣是我心怀好感的人不,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从前,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出旅游,据说是与刚结识的人同行,却遭遇了抢匪而被害,而幼小的我寄人篱下,一口饭一线衣也无法细细计较,后来叔叔婶婶嫌弃我过高的学费,高二时,我咬牙辍了学,搬回了只有一人的家里,开始努力地自己维持生活。

看惯了冷眼,也听惯了怜悯的话语,那些对我表示过关怀的好心人,我将一辈子铭记,而凌宇轩住在我家隔壁,也只有大我三岁的他,会每天都过来陪伴照顾着因为黑暗而惶恐失措的我。

很多次,凌宇轩带着我爬上了阁楼,指着天空告诉我:“安玲苏,别怕黑啊,你看,黑暗里孕育着那么漂亮的星星。”

那个时候我忽然委屈,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以后安玲苏信任的人,就只有凌宇轩一个了。”

他安慰地抱紧我,怀抱中有着让人心安的温度。

我是不想再轻易相信什么人,世界太冷漠,善心太奢侈,我不敢要太多,一点点就足够了。

可是,夏铭臣,他不一样。

他不是我想要去信任、去结交的朋友,他是我心怀好感的人。

凌宇轩听完我结结巴巴的叙述,脸色凝重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随你吧,我今晚还有些活儿,等忙完了,有空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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