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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错肩之恋(7)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知道,他是又要去帮家人修路灯了。凌宇轩的父亲原本在城建部门工作,却因为一次工作时间喝醉了酒,从高高的电线杆上摔了下来,成了跛子,他又不能失去这份活儿,懂事的凌宇轩开始协助父亲做些修理的事。

我和凌宇轩早已知道生活有多艰难,却没有人知道,一旦疏离了的心,会瞬间变得天涯之远。

我根本一点儿也受不了诱惑我没有等来凌宇轩的下次探望,就和夏铭臣一起回到了他的家。

夏铭臣对着我面无表情地指着介绍:“这是咱爸爸。”

夏叔叔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手指又指向了客厅里的两个人,一位妇人仪态雍容,一个姑娘正毫无形象地跷着二郎腿,“这是咱妈妈和咱姐姐。”

妇人爱理不理地瞄了我一眼,女生哼了一声。

我站在那里,诚惶诚恐,却有一种淡淡的悲凉感和缱绻的温暖感在心中弥漫,五味杂陈。

很快的,我就在夏铭臣家里度过了一个多月,期间凌宇轩也来找过我几次,却都因为一些大事小事,错过了会面的机会。

直到夏铭臣的姐姐夏潋滟找到了我,“安玲苏,我听说过你之前是怎么维生的,要是你想和夏铭臣一样,继续上学的话,就帮我做好这件事。”

夏潋滟要求我帮她将情书送给某个高年级的男生,还要替她打他身边那个纠缠不放的女生一巴掌。听到这里,我一口回绝了这个委托:

“夏潋滟,我帮人做事,哪怕是不要钱,也一直有一个坚持,我只传达爱,不会传达恨,所以你好自为之。”

她横眉竖眼,我不为所动,最后,她只好勉强同意了我单纯帮忙她送情书。

可是谁都没料到在我把情书交给那个高年级男生后会出事,原来另一个追求者原本就是早已开始混社会的不良少女,聚了一大帮人将我追得无处可逃。

我慌不择路地冲进小巷,面前绝路,我步步后退,心跳得像是擂鼓。

那个时候我不断地祈祷,夏铭臣,要是你这个时候,能够从天而降,我该有所欣喜。

从天而降的却是正在修路灯的凌宇轩,他甚至来不及从架子上慢慢下来,顺手揽住路灯柱子,就一路滑下来拦在了我的面前。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直到最后我都已被惊吓到泪流满面,看着凌宇轩是怎样带着一身血迹挡在我的面前,却是丝毫不畏惧地、紧紧地护住我。

人群散去,满身伤痕的凌宇轩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安玲苏,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家?回来和我当邻居,不好吗?”

我忽然就号啕大哭了起来,缩在凌宇轩的怀抱里拼命摇头:“凌宇轩,对不起啊。”

凌宇轩,可是你知道夏叔叔说要收养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安玲苏,谢谢你救了夏铭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会有亲爸爸、亲妈妈、亲哥哥、亲姐姐的,你不用再一个人了。”

原谅我,凌宇轩,孤独了太久的我,根本一点儿也受不了这句话的诱惑。

我想要亲爸爸、亲妈妈、亲哥哥和亲姐姐……夏铭臣烧掉照片的理由我被人追打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夏铭臣的耳中。

他第一次对着我皱起了好看的眉,担忧地问:“没事吧?安玲苏。”

“没事。”我说着,却看到夏铭臣捏紧了掌心,垂下了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很久,他才心事重重地对着我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安玲苏,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是我的继母,而夏潋滟,是我名义上的姐姐。”

我惊讶了一下,即使我老早就注意到,这家人彼此之间,长相如此迥异,而之前夏铭臣让我整理的照片里,也从未出现过她们母女两人。

只是,夏铭臣为什么要烧掉之前和家人一起的照片,是我一直以来都疑惑不解的事情。

心绪繁杂之际才意识到,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居然丢失了夏铭臣的那张照片,原本它一直被珍惜地装在我的衣袋里,却早已不知遗失到哪个角落。

我拼命回忆最后见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思绪却也久久停在因夏潋滟的事情被追打的一天,沮丧感铺天盖地。

不过如今的我倒也是无心怎样计较,因为每天可以看到夏铭臣,就足以让我安心。

在夏叔叔的帮助下,我终于复学,和夏铭臣走在校园里,接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他对朋友们淡淡地介绍着:“这是我妹妹。”

有好事者起哄笑道:“没血缘的妹妹吧,在肥皂剧里,恋人也可以从没血缘的兄妹做起啊。”

我脸红心跳掉头就走,却听到了夏铭臣在背后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那么轻蔑。

瞬间,我的心跌入谷底。

凌宇轩对我极不放心,时常来学校探望我,而这一幕,恰好被他撞了个正着。

他咆哮着就冲过去抓紧了那个好奇的人的衣领:“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对你不客气。”

好事者吓得落荒而逃,凌宇轩扭头盯住夏铭臣,两人对视,剑拔弩张。

“如果我真的想要追她,你该怎么办呢?”夏铭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宇轩,留下这样一句话,掉头就走。

“夏铭臣,安玲苏不去怪罪你就已经是对你天大的仁慈了,你最好好自为之!”

“怪罪什么?”

我听到停下脚步的夏铭臣声调里有些微微的颤抖,他重复问着,怪罪什么?

那一天我拉着凌宇轩掉头就跑,几乎失去了站在夏铭臣面前的勇气。

一路跑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我才紧张地松开了他,“别在他面前多说了,凌宇轩。”

“总之那个人,我一定会给他好看。”凌宇轩气急败坏地说着,却忽然那么认真地看着我,“安玲苏,不要再住在他家里了,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安玲苏,对不起我直到最后都忘记了是怎样言语答复的凌宇轩,只是依稀记得,我用力地摇着头。

凌宇轩忧郁的眼神,那么清晰。

重返学校的我学习成绩居然很快就赶了上去,还参加了学校里的摄影部,夏铭臣顺手就把一架他用腻了的单反转给了我,还建议我去向夏叔叔请教摄影技巧。

有了这个理由,我开始经常出入夏叔叔的书房。

那是我第一次看夏叔叔的摄影作品,独特的视角和新颖的角度让人心生赞叹。那个家中空无一人的下午,我伸手抽出书柜最底部的一本日记翻看时,眼神凝固,如同五雷轰顶,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日记厚重的扉页。

我想我知道了夏铭臣会想要烧掉那些照片的理由。

多年前尘封的秘密,被揭露开来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无法接受。

那一天清晨我接到了凌宇轩的电话,他的声音在那边波澜不惊,“安玲苏,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安玲苏,你现在还是相信着之前的原则,尽力传达爱,而不是传达恨吗?”

“嗯,我相信着,怎么了?你有事要托我帮忙?”

“嗯,我有一个委托,想要交给你。”

“啊?凌宇轩你的委托?说吧,什么事?”

“安玲苏,你可不可以,在今晚七点的时候,在小巷子口的第七盏路灯下等我。”

“好。”

我在第七盏路灯下等凌宇轩,那是鲜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天色渐黑,寒冷的风中我缩着手跺着脚,仰头望向夜空,等待路灯和星星一同亮起。

然后,我再也没能等来从小的玩伴。手机的铃声如此急促,我听到那边传来的噩耗,凌宇轩和夏铭臣在学校天台发生争执,两人撕扯着靠近了天台边缘,用来防护的铁丝网承受不住压力,意外断裂坠下,两人猝不及防,摔下了七层的高楼。

我发疯一般地向着医院奔跑而去,等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夏铭臣。

凌宇轩当场身亡,而还有着略微意识的夏铭臣吃力地对我说着:“安玲苏,对不起。”

对不起……隐藏的真相

一句道歉之下,掩盖的是尘封多年的往事。

我曾天真地以为,我父母在多年以前只是单纯地遭遇不测,却没有料到真相是让人唏嘘的残酷。

那时夏叔叔肆意地纠缠着我的母亲,强行带她外出,发现这一事实的父亲,伙同夏阿姨驱车追赶,四人面对面时,发生激烈的口角,冲突之时却遭遇歹徒血洗旅馆,扭头逃走了的只有夏叔叔一个人。

扔下了曾陪他共度岁月的爱侣,扔下了口口声声说喜欢着的情人,扔下了追赶而来而怒气冲天的朋友,一个人,这样逃走了。

夏叔叔从此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而我却从大人议论的言语中听出了大概的轮廓,想要证实这一切的念头,不断在我心头萦绕着。

而这一切,终止在我看到夏叔叔的日记时,那些事实终于被盖上了确凿的印记,千真万确。

“安玲苏,你不恨吗?”凌宇轩这样问过我。

“我不恨,既然上天只留我一个人在世界上,一定就是要让我学会宽容和爱,绝对不会是想要让我憎恨,因为,恨一个人,太痛苦。”我仰头看着那些在黑暗的罪孽中熠熠闪光的星星,这样自我安慰着。

没有恨是假的吧,如果不是夏叔叔,我们全家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夏叔叔,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失去自己最为亲爱的人,这样的滋味,你为什么不尝一尝呢?

是的,接近夏铭臣,是一场将计就计的预谋,甚至为了靠近他们家得知真相,我故意将手臂靠近了火焰。我甚至欺骗了凌宇轩,哭着说我只是因为受不了诱惑。

我曾咬着牙对着沉睡中的夏铭臣举起了尖锐凶器,许久许久,还是颓然放下了手。

夏铭臣,你知道吗?最开始你的父亲委托给我的事情,就是让我为你的母亲上坟,我看着墓碑上那位面容清秀的妇人,轻易地就从她的脸上提取到了你的面容。

那个人,对从前的过错,甚至对死去的妻子,都没有任何的怜惜和忏悔。

我终于知道了得知真相后的你,会对家庭是怎样的失望,同样都是受害者,我没法再恨你入骨,甚至对你有同病相怜的好感,只是我没有劝住一心想要替我出头的凌宇轩。

我曾为了救夏铭臣烧伤了手臂,凌宇轩对此颇有微词,而那次因夏潋滟而起的混战中,我的口袋中又掉落出了夏铭臣的相片,使得凌宇轩更加误会,以为是我对夏铭臣告白才会惹来这番麻烦,对他的恨更深了一层,两人之间,早已冲突不断。

而那天他偶然听见那些好事者的言语,而夏铭臣玩笑地说着如果他真的想要追我的话该怎么办,不想让我的心意遭受践踏的凌宇轩终于忍无可忍。

凌宇轩去找夏铭臣,只是想叫他不要纠缠我,他固执地认为,我不去怪罪夏铭臣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而夏铭臣的存在又只会一直给我带来伤害,不料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惨剧。

灯影的秘密

我大病一场,在这个萧瑟的冬天里。

我终于得知了夏铭臣的消息,即使经过了紧急治疗,重伤的他也依旧在昏迷中,就连苏醒也不知是不是个奢望。

凌宇轩葬礼的那一天我没有去,我始终不敢直面与他的别离,我漫步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回忆着我们一起成长的点点滴滴。

幼时的玩伴,成长中最亲爱的朋友,最值得珍惜的存在,我曾说过信任的人只有他一人,而他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为了我?

不断流着眼泪的我从天亮走到天黑,似乎忘却了疲倦,直到停在了我们最后约好的那个地点。

天色黑沉,路灯亮起,在我的眼前,瞬间洒下一片光明的痕迹。

我忽然仿佛心脏被扼住,几乎忘记心跳和呼吸。

因为我看到了在那盏路灯下,地上有着巨大的投影:“我喜欢你。”

仰头看向路灯的灯罩,上面确实如同粘贴了什么东西一样模糊不明。

鲜少有人经过的街道,约好在第七盏灯下的等待,光影之间的告白,而那个少年,却没有能来。

我们都被那些沉重的负罪、爱慕、挣扎揪进了黑暗的旋涡,青春的路途上,没有人能够比为了不使得内心刺痛的我们更艰于回首。

(尾声)

这一刻,一个人的世界如此落寞,就连星星也坠落成歌。

我看着脚下这四个字的投影,忽然无法遏制地大哭了出来。

精灵唱尽夏天的忧伤

记忆银行

街角,有一家神秘的小店,只要是你的心中有着想要封存的记忆,就可以在这条街的尽头毫不费力地找到它。

阳光始现,门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

我带着微笑迎上前去,“你好,欢迎来到我们的Memory Bank(记忆银行),只要是有‘故事’的人,都可以将那段记忆放在这里,等到了限定的时间前来取出的时候,从中得到的感悟就是您获得的利息。”

这段话我已经说了太多遍,眼前这位初次进门的女孩子还是一副惊奇的神情。

“当然,如果空虚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来这里随机带走‘故事’,交还的时候,您的感想也将作为借贷的偿还。”我继续解释着,为她展示着身后架子上五光十色的瓶子。

面前的女孩犹豫着,选择了交付记忆,我将一个小巧玲珑的玻璃瓶子递给了她,一阵闪过,瓶中多了一颗光亮流转的幸运星模样的宝石。

那个结晶,是温暖的橙色,看起来是非常美好的回忆,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要把这么好的记忆存在这里?要封存的记忆随着寄存人情绪的变动,结晶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冲动激扬的红色、温暖平和的黄色、朝气蓬勃的绿色、忧郁悲伤的蓝色……喜怒哀乐,粒粒色彩纷呈。

原来我们各自用卑微的心情,彼此误解了对方盛大的爱意,只怪喜欢太深,时间太浅,最后依旧终结于一场错肩。

“感谢您的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我收起瓶子说着,安静地看着门合了起来。

我是记忆瓶精灵——莲惜,有着不同于人类的尖耳和蓝瞳,由于精灵界的生活无聊,我在这个繁华都市的角落开了这家记忆银行,收集着每个人想要暂时舍弃和封存的记忆,而又将这些故事分享于其他寂寞的人。

当然,开这样的店以聚集强大的记忆作为能量,也给予了身为精灵的我足够的生活能力。

哪,这位客人,你有想要暂时封存的记忆吗?

记忆瓶精灵你伤不起我坐在门口晒太阳,蓝色的眼睛半眯着,尖耳在风中轻轻地抖动,我从不担心这家店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虽然由玻璃制成的墙壁看起来不堪一击,毕竟只有想要舍弃记忆的人,才能够来到这里。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喂,傻瓜莲惜,你还打算在这个城市待多久?”

我扭过头,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不屑地撇了撇嘴巴,“这个也要你管啊,我开心的时候自然是会回去的。”

他是守护精灵风行,极少以实体出现,正如他的身份一般,所到之处都会充满安宁和好运,而我,虽然有记忆瓶这么美好的一个宝物,却是那个天生命运就失败得要死的精灵,走路会跌倒,吃饭会噎到,爬树一定会摔下来,游泳一定会沉进水底冒泡泡……在精灵界和风行偶遇时,就死皮赖脸地要和他做死党,以求得风行时不时到我身边为我化解一些坏运气。

不过,风行也确实和我成了好朋友,就连我来到这个城市,他也一直陪同一起。

“莲惜,你明明知道,我们终有一天要返回精灵界的,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地。”

“好吧,那我再接一个人的记忆,就和你回去,可以了吧?”我满不在乎地说着。

“那不管你了!”声音渐行渐远。

我望着阳光眯了眯眼,今天真是好天气,不如去修修屋顶。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屋顶,细心地敲敲打打,可没有了守护精灵的庇佑,天生衰运的我脚下一滑,从屋顶上以倒栽葱的样子摔了下来,然后……被恰好路过的少年躲闪不及地一脚狠狠踏上了我的胸口。

刹那,我目瞪口呆。

说真的,在掉下来的一瞬间我确实想起了闲暇时看过人世里的爱情小说,王子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好歹我也是记忆瓶精灵,可是,可是……这王子的脚正踩在我的胸口上,真叫人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挪开脚看着我,“你……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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