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5月上旬,中央红军巧渡金沙江后,抢渡大渡河就成为"北上抗日"的关键。抢渡位于四川省的大渡河,必须经过彝族聚居地。如何顺利通过彝族聚居地,摆在先遣队司令员刘伯承面前。
中革军委进冕宁前决定成立中央红军先遣队,由刘伯承任司令,聂荣臻任政委。先遣队的任务,逢敌开路,遇河搭桥,保证中央红军顺利通过彝族地区。
刘、聂接受任务后,积极部署行军路线。按中革军委指示,中央红军主力部队主要走西昌至富林的大道。5月20日上午,刘伯承、聂荣臻到达泸沽。5月20日晚,他们听取侦察组关于行军路线的调查情况报告后,刘伯承对聂荣臻说:"敌人已判定我军将走西昌至富林的大道,把富林作为防守的重点。我军如从富林渡河,正遇敌军主力,不易成功。是否建议中革军委改变行军路线,走冕宁、安顺场这条小道。不过,"刘伯承迟疑一下说,"走这条小道要经过大凉山彝族地区。由于历史上反动统治阶级的民族压迫政策,他们对汉人疑忌很深,得好好做工作才行。""行啊!不管他是白彝还是黑彝,只要我们做好民族工作,总比刘文辉好说话。建议军委改变行军路线,让左权、刘亚楼带红5团往越西佯动,迷惑敌人。"聂荣臻同意刘伯承的建议并作了补充。
刘伯承立即起草了电报发给军委。直至第二天中午,未见军委回电。刘伯承又和聂荣臻商量,还是让红1团先开冕宁,到冕宁再与军委联系。聂荣臻也觉得,部队已成行军队形,通司也找好了,应及早行动。
出发前,刘伯承司令作了简短的动员讲话,他说:"同志们!我们要向冕宁进军。冕宁过去是彝人的城市,后来彝人被反动统治者赶上了山。我们经冕宁到安顺场,渡大渡河,必须经过彝人聚居地。彝人对汉人疑虑很深,语言又不通,对红军不了解,会射箭打枪,我们一定要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广泛宣传朱总司令发布的《布告》,争取和平通过彝族地区。没有聂政委和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然后他又讲了《三国演义》上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据说发生在这个地区。他强调指出:"只要我们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会顺利通过的。"21日清晨,他们进入冕宁县城,在中共地下党员协助下,冕宁人民红灯高悬,欢迎红军入城。
21日上午,军委回电,同意他们改道的建议。
刘、聂红军部队由冕宁县城进到大桥镇,再往前走,就是彝族聚居地了。
当工兵连和先锋部队一进入彝族地区,就遇到了彝民的围攻,他们要钱、要枪,甚至还剥光工兵连几位指战员的衣服。指战员忍无可忍,工兵连连长拔出手枪,准备还击。战士们也拔出手枪,准备干一场。形势非常危急。"不行啊!刘司令已命令不准开枪。"工兵连连长清醒了,连忙命令大家把枪收起来。他们光着身子,跑回大桥镇,避免了一场冲突。
刘伯承等知道工兵连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就派巡视员来看望,表扬他们。地方工作部的同志也抓紧做民族工作。红军指战员虽不开枪,但要采取适当的自卫办法,保住枪支。
工兵连被扒光衣服的事件,也引起刘伯承深思:5月中旬,红军抵德昌,并准备向西昌行进。守德昌的是川康边防军第16旅旅长许剑霜。他是顺泸起义时刘伯承手下的一位团长。刘伯承写了亲笔信,派人送给许剑霜。信中表达对旧谊的怀念,并晓以大义,劝其勿与红军为敌,以免蒋介石坐收渔人之利。许剑霜将信送给边防军司令刘元璋,在他默许下,让红军进占德昌。刘伯承又写一封信给国民党的彝务指挥官邓秀廷,信的内容大意如下:红军路经贵防,不以彝民为敌,彝民打枪我不还击,但路是一定要过的。邓秀廷奉命从冕宁来西昌支援,他刚走到西昌南面的黄水塘时,接到刘伯承的信。"对打还是不打"的问题,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知道刘伯承威名久著巴蜀,连刘湘、杨森等大军阀都是刘伯承的手下败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彝务官?他犹豫不决,最后想出个办法:摆开打的架势,应付他的上司,但不开枪,免得折了老本。主意已定,他立刻召集彝族军官训话:"刘伯承要率部经过这里,你们要当心点,非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是!"众彝族军官齐声答道。他们知道刘伯承的厉害,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于是,当红军经过黄水塘时,邓秀廷把部队摆在大道两边山上,做做样子,实际是让红军平静地过去。
"砰",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几响。原来是一位彝兵走火先响一枪,他旁边的几个人也糊里糊涂地跟着开枪,这可把邓秀廷急坏了。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邓秀廷连忙用彝语下达命令。
枪声立即停止。
"汉彝一家!""汉彝是兄弟!"红1军团的前锋虽听到几响枪声,但不还击,高呼上述口号,继续向前行进。
"嗡!嗡!嗡!"飞机声愈来愈近。邓秀廷不摆出指示目标的标志。蒋介石派来的飞机,盲目投弹,把彝兵炸死好几十。邓秀廷立即命令彝兵由黄水塘高地,撤往冕宁,红军终于不战而过黄水塘。
往前还有一大段彝族地区,怎样才能和平通过呢?刘伯承反复思考着。
他决定采取在武装自卫下力争和平通过的办法。当彝海对面的山包上,隔海打来密集的枪弹,封锁红军去路时,他立即命令6位会游泳的战士泅渡过深不可测的彝海,同时令机枪手朝天打机枪,掩护战士泅渡过彝海。从来没有听见过机枪声,也没有见过深水泅渡如履平地的"神兵"的彝兵,吓得都跑了,原来密集的枪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时彝族一个家支首领果基约达(小叶丹)的四叔和懂汉语的当家娃子沙马尔各来查看情况,目睹到这一切,知道红军有力量,不敢与红军较量。同时他们听懂了红军的喊话,知道红军的宗旨和借道过路之意。
"沙马尔各,我看不要和红军打仗,打不过他们。他们有力量,我们何不借他们的力量打"冤家"呢?"四叔向当家娃子说道。
当家娃子连声称是。
他们立即回去给家支首领汇报情况。果基约达听了四叔的建议,决定按他们的风俗,和红军首领结拜兄弟。
5月22日下午,果基约达来到彝海边。他见刘伯承早已在那里等候,立即取下头上的帕子,准备叩头行礼。这是彝族同胞的大礼。
"不要这样!"刘伯承连忙把果基约达扶住,不让他叩头。
两人在彝海边坐定,开始亲切地交谈。
"打你们的彝人,不是果基家支。"果基约达解释道。"听说你们要打刘文辉,主张彝汉平等,我愿与司令员结义为弟兄。""好啊!那些欺压彝民的汉人,也是红军的敌人,我们结义是为了反对共同的敌人。"果基约达十分高兴,他吩咐一位彝民拿来一只公鸡。当时没有带酒来,这位彝民就在彝海舀了一碗清水,一手持刀,一手拿鸡,拉破鸡脖,鸡血滴在碗里,清水立即变成殷红色。彝族称为"血酒",彝民把它分作两碗,分别摆在刘伯承和果基约达面前。这是按照彝族风俗,庄重而又简单的结拜仪式。只见刘伯承和果基约达虔诚地并排跪下,刘伯承高举"血酒"碗,大声发出誓言:"上有天,下有地,我刘伯承与果基约达今天在海子边结义为兄弟,如有反复,天诛地灭!"说罢,将"血酒"一饮而尽。
果基约达也庄重地举起"血酒"碗,大声起誓:"我果基约达与刘司令员结为兄弟,如有三心二意,同此鸡一样死!"说罢,也将"血酒"一饮而尽。
这时,夕阳西下,把森林染成青紫,彝海在夕阳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刘伯承觉得临近夜晚,不便前进,率部又退回大桥镇,并请果基约达同往。果基约达欣然应允。
先遣队司令部设在一位原保长的住宅,房子宽畅。刘伯承设晚宴招待果基约达及其一行。
"小陈,把镇上的酒统统买来。"刘伯承知道彝民嗜酒善饮,故吩咐警卫员去买酒。
酒宴开始,不外乎是猪肉、青菜之类,这在当时是上等的食品。
"明天我派果基家的娃子送你们过境。罗洪家抢你们东西,如果明天他们再来,你们打正面,我们从山上打过去,打到林子里。"果基约达酒过三盅后,对刘伯承说道。
"果基约达讲义气,对红军真诚相待,但他有借红军力量打冤家之意,我们不能同意。"刘伯承听了果基约达的话很快打定主意。于是他对果基约达说:"彝族内部要团结,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们要共同对付镇压你们的反动政府和军阀。彝汉是兄弟,彝族各个家支是一家人。"刘伯承以手势助讲话:"一个指头没有劲,十个指头捏在一起力量就大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国民党反动派。"晚宴后,刘伯承把一面红旗赠给果基约达,上书"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任命果基约达为支队长,他的弟弟果基尔拉为副队长。果基约达接过红旗,喜形于色。刘伯承又和他讲了一些深入浅出的革命道理,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和红军的宗旨。果基约达把刘伯承的教诲深深记在心里。当晚他住在红军先遣队司令部。
刘伯承根据红军总政治部关于注意争取彝民的工作指示,号召红军过彝族地区时,对彝民每人必须送一件礼物,他嘱咐司令部人员做好准备。
第二天清晨,红军从大桥镇出发,果基约达跟着前卫第6连走在前头。当走进果基约达村寨入口处,只见彝民都排好了队,笑眯眯地表示欢迎。一些青年和儿童,还主动接近红军指战员,双手比比划划,配合一些汉话词句,说明他们的心意。指战员主动送给他们礼物:鞋子、毛巾。得到礼物的彝族同胞,欢呼雀跃,民族团结的气氛非常热烈。彝族人民对红军离开,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情意。
"我不能再走了,前面不是我管的地方。我派4个人送你们到前面的村寨,另外挑选20个人到红军学习,学会本领,回来打刘文辉。"果基约达对刘伯承、聂荣臻说道。
"后面红军大队还多,拜托你一定把全部红军安全送过彝区。红军走后你要打起红旗坚持斗争,将来我们会回来的。"又说:"临别了,送你一点薄礼。"刘伯承话音一落,警卫员就抬过擦得油亮的10支步枪。
"谢谢!谢谢!"果基约达见刘伯承送给他枪,异常高兴和激动,连声道谢。又连忙把他自己骑的心爱的大黑骡牵过来,诚恳地对刘伯承说:"这匹黑骡子,是我骑的,请刘司令员收下。"盛情难却,刘伯承收下了果基约达送的大黑骡子。
在果基约达支持下,红军安全地通过彝族地区,为红军强渡大渡河赢得了宝贵时间,粉碎蒋介石企图让红军成为石达开第二的阴谋。
红军走后,彝族人民在极其艰难条件下,和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一起,坚持斗争。
他们从党的民族政策中,对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性质和宗旨有了了解,相信只有共产党、红军讲民族平等,这样有信有义的军队一定会回来的。
刘伯承这位有信有义的大人物一定会回来的。果基约达死后,他的妻子根据果基约达生前遗嘱,一直冒死设法保护刘伯承赠给的象征民族团结、军民团结,体现党的民族政策的"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的队旗。
解放后,他们把它作为民族团结、军民团结的历史见证送给中国革命博物馆收藏和展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