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元一个月疗程的“医托”之药，古华每天都得使唤、提醒绿妹煎熬，不然她就跑得没了人影。
绿妹早已是自己动手洗衣服，古华没管过也无力充当母亲的角色了。他看不惯绿妹一天三换，对她天天都在洗衣服的勤劳不敢恭维。“绿妹，”古华道，“你这么勤快，学着把老子的这件西服洗洗如何？用刷子刷，重点衣领、袖子，然后清揉三次，见水清即可。”这日停电，洗衣机便如汽车没了油等于费物了。绿妹洗完自已的便忘记了爸爸的西服，古华再次厉声提醒。
两天后古华柱拐下台阶，去后院凉衣铁丝上摸摸西服，干了。却发现比未洗前还脏，洗衣粉斑点遍布。“绿妹，你来！”古华声调不淡定了。绿妹来到面前。“好你妈个样式，”古华道，“给自已洗那么用心，给别人还是你老子就敷衍了事，老子不知给你洗过多少次屎裤子的呢，重新洗！怎么捡了你这么个天性的女子！”言罢转身上台阶回屋。绿妹见状去扶爸爸一把。“滚开，我自已爬，不要你扶！”古华虽重病压身，依然威风。若因此心气软弱，不仅绿妹，他人也会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个不错的安慰。那就期望百天后出现转机吧！但感受告诉古华，那将是百天白等待、无希望的等待。只有积极出动，再寻希望，抓抓手术疗法这根稻草吧。但出动要的就是“动”，而他古华弱项就是举步难动，即是上楼去请别人查电脑信息也困难虽然他不畏难。他己够坚强的了。这坚强的动力并非出自贪生，而是自来不依赖人的自强习惯。
古华积极出动有成效，联系上北京x军医院，且它奶奶的还有专业的脊髓空洞症科！山东某中医科大学一疗程八百元，就这单价显然比那医托正规多了。决定再邮购一月中药吃，三个月后赶紧再携绿妹去北京，不然冬天到了。东北一行回县社保局报销了一半药费，加两月工资积累，又可萧洒一回了。
能让你平安到终点吗？从本地县城上汽车，行不到百里，忍不住要方便。临上车时，绿妹只知道见车就坐，催爸爸上车。古华本欲先去卫生间减负，以免车上难堪，班次如今多的是。可当时又无便意，便依了绿妹。
大小便早已不正常，如何能如常人般长途乘车？不曾想半途它奶奶的就来感觉了。挨到山林处，只得叫停、下车。然乘客能耐烦你慢条斯理地减负吗？车停下来。旅客说：“未必要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人？”司机催：“快点！”能快得了吗？古华挥挥手：“你们走你们走，我搭过路车!”
父女俩的车费消费了不到六分之一，还会给你退不成？
一损具损的何止车票，搭上过路班次行至汉中市终点，古华摸西服左内兜一叠百元券零用钱，空瘪瘪深不见底，只见衣兜下端被割破！哪里还有钱在？已被偷窃算计。
千元只用了车费九十元，天意！若不是事急，若不换乘车，绿妹若不催爸爸，而古华当时有便意，这一切会发生吗？割破了衣兜，耻辱！可也怪大意，以为还未出本地。绿妹的独立性这时起了反作用，她一上车就抢坐靠窗的座位，待古华到己只能另坐，有依赖性的孩子会离不开爸爸同坐一起，先入为主就不会有外人趁虚而入了。
到达北京西站已近傍晚，满天的星眨着陌生的眼睛，似乎在说，别看人川流不息，无缘对面不相识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用处，只有地主警察、工作人员熟门熟路习惯了与陌生人打交道。
绿妹显得很疲倦，看爸爸的样儿，她知道爸爸己忍不住尿了，高尚的圣人落难也会有狼狈的情操。不知卫生间何处有？车站广场量也无。估摸着去向问寻，从广场去卫生间，好长好难的一段路啊。高级动物有高级自律的不便，要是在野外放牛场还不就地解决！
回到广场边，盯着接踵而至的公交车，早在火车上就已电问医院乘哪路车，却只下不上。一乘客见状多嘴：“前去六十米处起点站上车！”天愈来愈黒，前去六十米又在何处？便顺广场边车道前行。绿妹说：“爸爸，走坎上。”那意思别走车道。
绿妹的这一声招呼，把古华引进了黑道遇上了黑的。北京的车流堵堵行行，七弯八拐望见了x军医院，陌生的路径是茫然的，这才觉得如蛮荒开路，终于走通了。但电话不通，估计已下班。在外住宿一夜，翌日通话交涉，早己预约，住进了医院。
首都的火车站也不例外，黑的照样猖獗，进了医院方知打的二十元
要了二百元还讲过价。途中还套他古华的话，你北京有熟人吗？有哇，刚才医院的罗医生还打电话问我已到哪里呢！要是照实说没熟人，是不是打算把父女俩拉向地狱呢？求医路途几遇伏击，皆具贼眼看中父女俩皆弱势群体，还能看出是高人吗？
进了五步一岗日夜值班的军医院就放心了。住进四楼病房，绿妹去等待护士开手续。责任护士张见绿妹搭眼就说：“这女孩是个男孩子性格！”绿妹当下敢于黑脸，表示不喜欢这祥的评价。护士张来病房笑对古华叙说。古华笑道：“不是我一个人这样看你吧？不喜欢那就改吧，改为一个温柔的女子！”
这亦是一家三等甲级医院。教师靠无知生存，警察靠犯罪生存，医生靠病人生存。这个世界人决定了它们将与地球同在。有比较才有鉴别，卫生、管理的规范当数故地s医院一流，东北那最差，设备自当这x医院一流。同样的核磁共振傢伙，s医院仿佛吃了美国威哥，要冲动雄起半小时以上，x医院倒像是阳萎，五分钟完事。不过价贵超半。
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会儿，生命就不属于自已的了。尤其全麻的人，还能说作生命的主人吗？整个地把自已交了出去，任凭他人摆布。
古华没当回事的土特产小礼物未料换得了举一反三的回报，免去了古华自掏腰包买轮椅，送他一辆病房的现成轮椅，另白送艾灸治疗仪、中西药粒，俨然丈母娘送女婿出门。不用说这专科全是同病相连的患者，手术修息后一律出院回去疗养。进出车站、旅社全靠绿妹推轮椅。
从本地到东北到北京，绿妹陪父求医事迹震翻了都市人震动了火车人。虽然在古华看来作得很不到位，但见者看来那己出类拔萃了。感动得长春市民送衣服，同病房人送吃喝、成了军医院护士演讲比赛稿素材。
关键是要能吃加营养，医生的嘱咐与他古华的推想一致。然而这又是古华生活的瓶颈处，自已行动困难，绿妹人小又不懂事，如何过得去生活调理关？
绿妹的服侍是有代价的，回本地县城又从头武装到脚，从外武装到内，仅那件羽绒服就六百多元，当老子的自愧弗如，至多穿过三百多元的。算来算去，其消耗与另请个护理差不多。
绿妹推古华回南岭进校门的时候，学生正在下课间。“爸爸，”绿妹说，“等打了上课铃我们再回去！”宿舍在后院，那得路过众目暌暌的教学楼、操场。古华立刻意识到绿妹是个什么心情：“好你个绿妹，一张白纸上竟然首先涂上了这种意识色彩，难道你觉得推着个病爸爸羞人吗，怕学生笑话吗？不觉得人们会夸你吗？推起走！”古华怒道。
绿妹低着头快速通过。
古华那个气呀！
现代的人是怎么了？是非颠倒，人将不人。
本来行走困难手术后更困难。人之力发于腰，而手术创伤就在正腰处，至于效果如何，有些患者术后三五天就见起色，他古华又是个例外，只能再一次寄望于百天之后了。每个患者必买一本二百元之书，一本脊髓空洞专科书，不是本科更不是一本。从书本上看，称术后会产生腿痛，因腿痛而去治腿痛结果反而会产生腿痛岂不痛上加痛何必去治腿痛，真是岂有此理！古华这样想道。
手术台上，局麻的古华任凭术者在他的背后捣鼓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一妇人连催两次：“走哇，行了吧？”大概是术者的那口子。术者连回答两次：“我在手术，这不还有几针了吗？”在职业习惯者眼中，每天重复操作的己不是一个个同类人了，麻木不仁由此而生。永远持一份清醒谈何容易？那得有菩萨一般的慈怀可大多数皆凡人。
古华听之欲发作质问之，别人在手术你它妈催什么，儿戏吗？但见术者拒绝，也就不发质问，他还能说话的，他感觉自巳说话肯定有声，自已的耳朵可以为嘴巴证明这一点，隔壁邻舍嘛。但妇人的催促会不会影响手术效果？无疑给古华种下了担心的阴影，怎它妈的如此倒霉遇个麻木不仁的妇人！反正我古华，光智居士承蒙邪魔歪道看得起，处处刁难、节节阻击，大魔不骚小妖扰，亦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了，我们臭气相投是朋友。术者术后对古华说：“你太瘦了，别人至少缝两层你缝一层就难。”古华说：“对不起，只有一付排骨招待你，太穷酸，你将就着点儿用。”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此次手术旁敲侧击疗法有松解处亦有加重处。据称还是留学美国学的。如果说有什么收获，多少正常的岁月积不下一文钱，倒是现在非常时期有了剩余，那就买台电脑，不再给别人下话。三千元，组装的。椅子也能买个高座位的，经济条件的好转，毋须再坐那老式低矮沙发翘二簧腿受委曲。
绿妹在外面转了两圈几个来回，受异地它乡水土的激活，忽拉拉见风长，发育全面成熟，身高一米六。人都说长的乖，但古华看熟了眼又多怨气觉得一般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