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哲冷哼道:“国师身份尊崇,自然可以打得。”
苏寒烟摇头道:“太子此言差矣,我打他,不是因为我身份尊崇,而是因为他惹到了我的头上。假如他惹到太子头上,我想太子的选择也会和我一样。”
萧哲今年三十七岁,身为太子,自有其过人之处,然而论口舌之利,他又怎会是苏寒烟的对手?
萧哲怒道:“耿公公又怎会惹我?”
苏寒烟道:“就算不惹太子,惹到其它皇子头上呢?”
萧哲微微一愣,看了萧御一眼,已经明白了苏寒烟的目的,冷笑道:“原来说来说去,国师是要为我的小皇弟出头。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国师费心了!”
耿忠海心中暗赞,太子果然机智,将这件事定义为家事,可保自己一时无虞。
苏寒烟却仍是不慌不忙道:“既是家事,想必太子一定知道你的这位小皇弟遭受了什么委屈了?”
萧哲万想不到苏寒烟竟会如此难缠,他既不好说知道,也不好说不知道,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眼见文武百官都向自己看来,萧哲面色微红,道:“现下虽然不知,但是夜宴结束之后,我一定将此事彻查清楚。”
事已至此,萧御再不能置身事外,他走到大殿中央,深深施了一礼。
“萧御一己之私事,原不致劳各位挂怀。然而此事牵扯到内侍总管耿忠海,萧御一个被罢黜的皇子,有冤难申,有恨难平,幸得国师施以援手,方才报仇有望。今日儿臣讲出事实,还望父皇母后为我做主!”
他缓缓跪了下去。
嫣后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她走到萧御身边,挽起他的手道:“跟我来。”无论心中如何作想,表面上她仍是位温和慈爱的长辈,让人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萧御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挣脱了她的手。
嫣后心中暗自奇怪,为了防止萧御挣脱,刚才她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却不料仍是被萧御轻易挣开,她并不知道萧御使用了术法。
刚才那种情况,若是萧御有心害她,她早已身首异处。
萧御高声道:“耿忠海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人群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开始打听萧御的身份,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冷宫中还藏着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皇子。
苏寒烟道:“耿公公劳苦功高,你为什么要打他?”她这句话分明是刚刚萧哲的翻版。
萧御道:“国师有所不知,就在刚才,耿忠海派心腹潜入冷宫之中,杀害了我唯一的婢女昭若。可怜昭若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又与他无冤无仇,他竟然下此狠手!”
“杀人就要偿命,你只打他一巴掌,岂非便宜了他?”
“杀人凶手已被我当场毙命,我找到耿忠海,向他讨要说法,岂料他大放厥词,不但贼喊捉贼,还命人将我拿下!”
苏寒烟故作惊疑道:“你虽然久居冷宫,但毕竟是皇上亲生子嗣,骨肉连心,耿忠海居然如此待你,他哪来的胆子?”
说到这里竟有意无意的向萧哲看了一眼。
萧哲心中一震,暗道这妖女莫非要移祸江东,嫁祸于我?
他知道宣隆皇生性多疑,只要稍加挑拨,就会疑神疑鬼。若是苏寒烟真心嫁祸,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宣隆皇必然受其蛊惑,到时萧哲自身难保,更别说护住耿忠海了。
心中暗骂这妖女心肠歹毒,萧哲却也不得不暂避锋芒,明哲保身,悄悄坐回了宴席中。
耿忠海看在眼里,心中万念俱灰。眼见萧御二人一唱一和,直欲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抬头一看,又见宣隆皇龙颜大怒,显然已经相信了萧御的说辞。
耿忠海肝胆俱裂,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嫣后身上,大声哀嚎道:“娘娘!老奴冤枉啊!”
嫣后心中颇为不忍,低声道:“皇上,耿忠海不是不懂尊卑之人,我看此事必有蹊跷……”
宣隆皇右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怒视嫣后道:“他若懂得尊卑,又岂会害我皇儿?莫非这背后是你指使的吗?”
嫣后一时间花容失色,连忙跪下去道:“皇上息怒!臣妾执掌后宫大小事务,向来一视同仁,又岂会做那种事情?”
“那就是耿忠海自己的意思了?”
嫣后咬了咬樱唇,喝斥道:“耿忠海,还不快向御儿磕头赔罪!”
宣隆皇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偏袒于他!朕的皇儿在你眼里,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奴才吗?来人!”
宣隆皇略一沉吟,道:“国师,依你看来,这狗奴才如何处置?”
苏寒烟淡淡一笑,又把问题抛给了萧御:“皇子殿下觉得呢?”
萧御瞳孔微缩,目视着耿忠海的脸庞,口中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当诛九族!”
当诛九族!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却是没有想到,这萧御不显山不露水,内心竟然如此冷酷!
嫣后连忙道:“皇上,耿忠海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
宣隆皇视若无睹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耿忠海拉下去,诛九族!”
耿忠海宛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错误,竟然招来灭顶之灾!两名侍卫来到他的身后,架着他的手臂向外拖去。
耿忠海如梦初醒般惊叫起来,他奋力挣脱侍卫的手臂,涕泪横流的爬到嫣后身前:“娘娘救我!”
嫣后不忍的转过头去。
宣隆皇怒道:“拉下去!”
耿忠海双目充满怨毒的瞪着萧御,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萧御!你这个身份不明的野种,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宣隆皇勃然大怒,一脚踹在耿忠海的胸膛。旁边一道人影闪过,却是萧御手持长剑,一剑刺穿了耿忠海的咽喉。
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萧御缓缓收回了长剑。
耿忠海血流如注,他捂着喉头,身躯摔倒在血泊中。
宣隆皇点头道:“狗奴才死不足惜,拖下去!”
两名侍卫走上前来,将耿忠海的尸体拖了下去。
萧御目光阴冷的看着耿忠海消失的方向,新年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远方升腾起灿烂的烟花。萧御用力握紧了双拳,昭若,我为你报仇了!
转过头去,却见嫣后正冷冷看着自己,美眸中闪烁着森寒的杀机。萧御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着,唇角牵起冷酷到极点的笑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慈宁宫中,嫣后大发雷霆,一只名贵的青花瓷瓶从她手中飞出,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太监宫女吓得纷纷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全都给我滚!”
一帮太监宫女全都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嫣后,和她的贴身婢女晴岚。晴岚关上房门,俯下身去将摔碎的花瓶一片片捡起。
“萧御欺人太甚!”
想起萧御的所作所为,嫣后本已平复的心情又一次被愤怒取代,她不耐烦道:“别捡了!”
晴岚站起身来,将花瓶放在一边,道:“萧御只是个黄毛小子,娘娘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就是这个黄毛小子杀了我最信任的奴才,害我在群臣面前失尽了颜面!耿忠海说的没错,十年之前我就该将他一起杀了,免得今日养虎为患!”
晴岚意味深长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嫣后点了点头,美眸中寒光闪烁,握住晴岚的手道:“好妹妹,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晴岚笑道:“娘娘放心,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夜深人静,萧御独自一人返回了冷宫。昭若的尸体已经被抬走,明日就会抬出宫中安葬。
推开房门,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萧御叹了口气,没有了昭若,这座本就冷清的宫殿似乎更冷了些。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盘膝在床上坐下,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内心不禁一阵唏嘘。
他在冷宫住了十年,原以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然而苏寒烟寥寥几句话,便让他的人生峰回路转。
“国师虽然心狠手辣,对我却很不错。”
萧御喃喃道,想起夜宴之上,苏寒烟为自己打抱不平,据理力争的样子,内心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想起苏寒烟让他做的事情,他的心肠又渐渐冷了下去。
除了已经死去的昭若,从未有人真心对他好。从小到大,他经历最多的事情,就是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磨难给予他痛苦的同时,也赋予了他非凡的智慧,和强大的内心,他不会轻易被人感动。
苏寒烟帮过他,他会永远记在心中,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要对苏寒烟推心置腹,言听计从,他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很多时候,人们会对别人给予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尽,却对亲人一辈子的恩情视而不见,这是人之常情,但萧御早已看透了这一点。
从昭若死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有了亲人,也许以后他会找到真心对他好的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苏寒烟。
苏寒烟来历不明,她的目的恐怕不是寻找宝物那么简单,她与萧御的关系不过是互利互惠,互相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