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餐寒酸得可怜。诃额伦小心翼翼让小火烧旺，但潮湿的树叶不断冒烟，不时暴燃的枝叶四处飞溅。虽然只要再过一次这样的寒夜，可能所有人都会没命，但她也害怕火光会暴露他们的行踪。这个山中岩缝能够隐藏他们的位置，但她仍要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用身体挡住光线。
大家都饿得全身无力，帖木格还因吃了野草而呕吐，嘴上有一圈绿渣。劳动了一整天，只换来两条鱼，而且都是幸运抓到的，布坝似乎没起什么作用。鱼虽然很小，但这两条细瘦如指的小黑鱼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铁木真和别克帖儿各自生着闷气，因为忙了一下午却什么都没捉到。铁木真发现旱獭洞时，别克帖儿却不愿把弓给他，于是盛怒的铁木真和他打了起来，两人在湿地上不停滚动扭打。其中一支箭在打斗时折断，听到断裂声时他们才停手。别克帖儿想拿走另一支箭，但铁木真动作更快。他已决定向合赤温借刀，隔天再自己来做弓。
诃额伦把小树枝送进火堆中，难过得全身不断发抖，并想着哪个儿子可能会先饿死。合撒儿和合赤温至少应该尝一口，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对他们来说最重要。如果她饿昏，或甚至饿死，那么剩下的人也活不下来。她板起脸看着两个年纪较大的男孩。两人全身上下都有新的瘀伤，让她想拿棍子惩罚他们。他们不明白，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现在的困境也不会改善。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火上这两条小到一口就能吃完的小鱼身上。
诃额伦用指尖戳着小黑鱼，不想让自己绝望。她一戳下，透明汁液便顺着手指流下，她立刻以嘴就指吸吮，闭上双眼，如痴如醉。她不管自己饥肠辘辘，立刻将鱼折成两半，分别交给合赤温和合撒儿。
合赤温摇摇头。“你先吃吧。”她立刻流出眼泪。
合撒儿正要将鱼送进嘴里，他闻到煮熟鱼肉的味道，诃额伦也看到他的嘴唇已被口水濡湿。
“我还能再撑久一点，合赤温。”她说，“我明天再吃。”
合撒儿受够了，闭嘴吃了起来，用力嚼着鱼骨，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合赤温虽已饿到双眼发黑，但仍坚决摇着头。
“你先吃吧。”他又说一次，把鱼头交给诃额伦，她轻轻接了过来。
“合赤温，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食物吗，亲爱的儿子？”她的语气坚决。“吃掉吧，不然我就丢回火里。”
想到这点，他的脸皱了起来，便伸手把鱼拿了回去。大家都听见嚼碎鱼骨的清脆声响，他把鱼肉嚼成一团，尽情享受嘴里的每一块鱼肉碎屑。
“现在该你了。”铁木真对母亲说。他的手伸向第二条鱼，要把鱼递给她。别克帖儿用力把他的手挥开，铁木真差点又扑上前跟他打起来。
“我今晚不用吃东西。”铁木真压下心中怒火。“别克帖儿也不用吃。你和帖木格分最后一条鱼吧。”
他受不了火堆旁众人渴望的眼神，于是站起来让自己别再看。他的身子微微晃动，觉得有些晕眩，但接着别克帖儿伸手拿了鱼，将鱼拨成两半，把比较大的一半放进自己嘴里，把另一半交给母亲，却不敢正视她的双眼。
诃额伦忍住怒气，受够了饥饿为这家人带来的纷争。他们都意识到死亡的逼近，要维持强壮十分不易。她原谅了别克帖儿，但最后一块鱼却进了帖木格嘴里，他不停地吮着鱼肉，并不断四处张望，希望还有更多能吃的东西。铁木真往地上一啐，刻意将痰吐在别克帖儿的袍边。然后在他哥哥起身前，就消失在黑暗中。阳光消失后，潮湿的空气立刻冷却下来，他们也准备再过一个寒冷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