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雷雨结交的是些什么朋友，总之过了没两天，她宣布说，自己已经找到一份不错的动作。
“是什么工作啊？要是不合适，实在不行哥给你再想想办法……”晚餐时分聊到妹妹的工作，雷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
“其实和咱们一样做公关也不是完全不行，不过……”柳叶想起自己那天的冲动，心里终究有些不忍，接话说：“我也做了有几年了，说实话啊，小雨，这行当还是很辛苦的，几乎天天加班，压力又大，说到底小雨也是小女孩，不适合干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雷霆不解地问道。
“要是实在不如意，干脆努力一把，考个公务员嘛。”柳叶喝了口水：“你看呢？”
“现在的公务员哪儿有那么好考。”雷霆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自己这个妹妹虽然自己是很疼爱没错，但要说让她去考公务员，他可不看好。
“好了，不需要你们俩闲操心，这回我是和我朋友一起炒黄金。”雷雨不屑一顾地看了两人一眼：“我朋友介绍的，是去做操盘手。”
“操盘手？”柳叶没接触过这个行当，多少有些茫然。
“你们不懂的，就去看盘、炒黄金，要是做不成没单子，就一个月八百块基本工资，如果做成一手可以拿提成的。”雷雨颇有些兴奋，说话之间眉飞色舞。
柳叶却觉得不靠谱：“我不太懂，这黄金的价格可高了，怎么炒？”
“又不是真要你出全款买，比如你出两万，我们可以代你炒二十万的比例，但是涨跌都是按照真实的数字来，我朋友说了，发财就是要以小博大，看盘看准了稳赚不赔的。”雷雨一边吃饭一边兴致勃勃地解释。
“有什么东西能稳赚不赔的，糊涂！”雷老爷子年纪大了，心却明白得很：“小雨，天底下都有这种好事，人人都不要上班了，天天在家里看着电脑就赚钱了！”
“爸，你懂什么啊！那人是我一个特好的朋友，给人家炒黄金炒得蛮好的，还是挂靠的什么香港一个公司，他都叫我不要讲了，要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哪儿还能挣到大钱啊。”雷雨有些不耐烦了：“就知道和你们说了也不懂！”
“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雷老爷子有些火了：“我活了一把年纪，现在的骗子都盯着你们，什么稳赚不赔你也信，亏你还是大学生！”
“老头子，你也真是的。”婆婆杨梅捅了捅雷老爷子的胳膊，慈眉善目地看向小女儿：“小雨啊，其实爸妈和你哥哥嫂子都是不放心你，那个地方正规吗？”
“我朋友说了，也可以在家办公的；而且只要能拉到资金去炒，无论赚还是赔我都有提成——我想过了，就是拉不到钱，我就拿八百块基本工资也划算的啊，骑驴找马，就当兼职了啊。”雷雨开口解释，杨梅这才松了口气。
“雷雨，我把你当亲妹妹，所以嫂子还是想和你说啊，要是人家同意你在家办公最好就在家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是传销什么的怎么办？还有，拉业务什么的最好先缓一缓，你自己还没搞清楚是怎么挣钱的，最好还是先观察一段时候。”柳叶知道堵不如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又不是拉不到业务，你们别看不起我！”雷雨瞥了柳叶一眼，冷冷地说道。
“那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挣到大钱好了。”雷老爷子嗤之以鼻：“要我说，骑的是个驴，一辈子也别指望有马看得上你！”
“哎哟，说不定他就他的造化，就该他挣这个钱呢？”杨梅见女儿有些不高兴，忍不住也开口和雷老爷子杠上了。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妹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你们还斗个什么劲儿啊。”雷霆知道这一时半会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充当起五十年不变的和稀泥的角色。
雷雨打小对这个哥哥有感情，也不好意思再生气了：“哥，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自从做了炒黄金兼职，雷雨就装了个软件，然后每天下午和半夜都开始在家里“看盘”，家里人几次问她在干吗呢，她都兴致勃勃地告诉柳叶他们她在做“模拟盘”。直到有一天，雷雨在吃晚饭的时候很兴奋地和大家开口：“告诉你们，我挣了五万了！”
“什么？”杨梅似乎又惊又喜，“你哪里来的钱？”
“哎哟，是模拟盘啦，就是默认你有十万资金，然后根据真实的黄金走势买卖，我赚了好多啊，难怪我朋友说炒黄金肯定挣钱。”雷雨似乎心思活动了，很认真的和家里人开口。
“小雨，我觉得这活儿你最好还是不要干了，换个正正经经的差事吧。”柳叶私下查过类似的“炒黄金”交易行业，不但内幕复杂，而且十炒九亏。
“嫂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正经了？”雷雨听着柳叶的话可是有些不乐意了，忍不住出言讥讽：“我就是炒炒虚拟的，又不是真的拿钱去炒——要炒也是去拉别人的业务，又不会找你要钱，你怕什么？”
“我是没有这个发财的命，可是小雨你自己想想，天底下哪里这种好事情？什么是虚拟盘我是不知道，但是就算虚拟的，几天功夫，十万就成了十五万了？黄金什么价格你知道吗？你去看看上海交易所的黄金交易价格，会涨成你说的样子吗？”
柳叶一席话说完，雷雨有些愣神，半晌才回过劲来。
“我朋友说了，又不是炒国内的黄金价格，是跟着海外的价格走的，所以要每天半夜都起来看盘的。”雷雨不屑地开口，柳叶却开始追问：“那好，我问你，你知道这十万块钱是怎么炒的吗？国际黄金的价格这几天变动到底是多少？你买了多少挣了这么多？”
“我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上回不是讲了是杠杆原理的吗，比如，黄金是20万才能买一斤的，我们就用2万代表20万去炒，相当于炒指数，如果涨了就是十倍的涨，所以来得快……”雷雨卯足了劲儿想说服柳叶。
柳叶慢悠悠地说：“那要是跌了呢？”
“跌了也是一样的，我们炒的这个是黄金指数，就是看涨还是看跌，以一当十，要是跌了超过十分之一钱才会都没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不懂的……”雷雨有些不耐烦了，丢了一个白眼过来。
这顿姑嫂辩论赛还没落幕，一直旁观的雷老爷子可火了——
“瞎胡闹！”雷老爷子拍起了桌子：“看涨看跌？这是什么挣钱？这是炒黄金？这是赌博！你这么多年书难道白念读了！比你没文化的老子还不如呢！这就是买大小啊，买涨买跌，和赌博是一个道理！”
“那每天的指数又不一样的，是有规律的，所以要会看盘啊，我朋友还去考了那个执业资格考试呢，只要看得准，跟着大形势走，肯定是赚钱的。”雷雨很固执，与父亲一言不合，耍起了小性子，丢下饭碗就要回房。
雷霆一看老爸和小妹也杠上了，立刻开始和稀泥：“算了算了，小雨也长大了，哥哥嫂子和爸妈说的话你不一定都听得进去了。但是你要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你要喜欢这一行，你就接着做，但是我们没有钱投进去，你要是听哥哥嫂子的，就也别拉你同学朋友投钱，不然到时候万一亏了你对得起人家吗？”
雷霆刚说了几句，却招来雷雨冷冰冰的一句话。
“够了。我不会拉你们做，就算是亏了人家的，也决不要你们来还！”
自从雷雨开始炒黄金，家里就一直不消停。
雷雨每天要睡到中午才起来，晚上在家“看盘”都到半夜，搞得柳叶几乎要神经衰弱了——白天上班，晚上回家雷雨还在客厅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键盘，柳叶是孕妇，本来就不容易入睡，这下情况更糟糕了。
“雷霆，你能不能给你妹搞个无线网卡，让她回自己房里去看盘去？能别在客厅搞到三更半夜么，我以前睡不好倒是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孕妇缺少睡眠会影响孩子脑发育成长的，我们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不是？”柳叶心里有些委屈，但也不好在家里人多的时候说，只好回了房里和雷霆嘀咕。
为了老婆和孩子的前途，雷霆爽快地拍了胸脯，自告奋勇前去游说妹子。
可是他刚一开口就被雷雨回绝了：“哥，不是我不愿意用笔记本、上无线，可是时间就是金钱啊！我用无线，万一不稳定，错过了行情怎么办？还是客厅有线的台式机最保险了，行情可不能错过啊！”
雷霆把这话转给自家老婆，柳叶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还有没有人心啊？她要是这么喜欢日夜颠倒，干脆搬到外面住好了！雷霆你告诉我，这里还是不是我家了？”
“叶叶你别生气……”雷霆一看老婆火了，是真怕柳叶动了胎气，赶紧忙不迭地又是倒水又是赔不是：“叶叶你别生气，我明天就去买个长的网线，再不行我把电脑给搬到她房里，我用笔记本行不行？让她有个念想，也省的平时嘟嘟囔囔烦咱们，就随她去吧，啊？”
说干就干，雷霆花钱消灾，很利索地给雷雨牵了网线、挪了电脑，总算搞定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
杨梅对女儿做的“工作”是一点也不了解，只能听到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然而过了没几个星期，雷雨终究还是出事了。
一开始是杨梅接到电话，说要找雷雨，但雷雨出去了就没回来；到了晚上还不见人，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打她手机也是没电“已关机”，到了晚上十点，家里却接到个陌生来电。
“怎么样啊，是不是小雨？”杨梅急得直搓手，“这丫头玩疯了，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不是小雨。”柳叶看了婆婆一眼，杨梅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什么？不是小雨？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报案了，她走的时候说下午就回来，一个小女孩别是出了什么事……”
“别去公安局报案了，小雨就在公安局接受调查呢，说是诈骗。”柳叶叹了口气：“她手机没电了，来电话说让我们明天上午过去。”
“诈骗？！”杨梅一时瘫软到了椅子上：“怎么可能！我女儿怎么可能去诈骗啊！她肯定是给人骗了！”
“给不给人骗，明天就知道了！”雷老爷子也听见了，气得直哆嗦：“明天上午几点过去？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小霆你也请个假！”
“你们是雷雨的家属？”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警官接待了柳叶一家人：“她在里面，你们去看看吧。有些情况我们还没调查清楚，这两天可能她还不能回去。”
“谢谢你啊小伙子。”柳叶和警官打了个招呼，雷老爷子和杨梅早就冲了进去，雷霆生怕老俩口出什么事，也赶紧跟了进去。
“你好的不学，净学些骗人的东西！”雷老爷子恨不得一个耳刮子就抽上去，被杨梅拦住了：“老爷子，你先听女儿说说啊，这里是公安局，别打孩子……”这厢杨梅拦着拦着，雷雨却赌气，梗直了脖子就要喊打：“你打啊，你打啊！你自己也没本事，就知道教训我！”
“你有本事，你长本事了，你都会去坑蒙拐骗了！”雷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女儿，我上辈子真是造孽！”
“我又没想去骗谁！指数跌了能怪我吗？！”雷雨气呼呼地喊道，雷老爷子给气得几乎没法出声：“指数？什么指数？你看得是哪国的指数？！”
“你不懂就不要乱怀疑！我们看的都是国外的线，你懂什么！”雷雨嗤之以鼻，大有不乐意继续说的意思。
“好，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你都懂，你怎么懂到这里来了？！”雷老爷子指着雷雨的鼻子就骂开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大姐二姐都没读书，我们老俩口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忙活了十几年，你居然忙到派出所来了！”
“我没出息，没出息也是你养出来的！”雷雨似乎也真的火了，一下站了起来，这时候旁边的警官发话了：“干什么干什么！在这里还吵吵闹闹的！都安静点！不想谈了就跟我出出去！”
“我跟这个小兔崽子没什么说的！”雷老爷子气鼓鼓地起身就走，雷霆和柳叶只好跟上，杨梅还是不忍心，悄悄回转抹起了眼泪：“女儿，你就配合一下警察，妈相信你，你好好照顾自己，会没事的！”
“妈……”到底还是小女孩心性，雷雨还是怕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现在都找不到他们人了。”
“你放心，妈让你哥哥嫂子给你想办法，放心。”杨梅抱了抱女儿，追着走远了的三人到了外间。
“是不是赔钱就能让我妹今天跟我们回去？”雷霆忍不住问了警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转向柳叶；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窝囊，但想着里面终究还是自家老公的亲妹妹，柳叶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管她！叫她不听老人言，她不是说亏了也不要赔的吗，还管她做什么！”雷老爷子恨恨地拄着拐杖，气得胸脯不断起伏。
“爸，算了，总不能让小雨真在这里关上十五天等着把上家给追回来吧。”柳叶抚了抚肚子：“我这个当媳妇的都不计较了，您还是她亲爹呢，气一会儿就算了，先筹钱赔给人家，让小雨回家再说吧。”
“是啊是啊，孩子他爸，到底是我们女儿；工作可以再找，女儿要是真拘留十几天，以后还怎么做人？要是给李家知道了，就更不得了了……”杨梅开始抹眼泪，雷雨的男朋友李文龙的家庭条件可是相当不错，话说回来，当初还指望他们给雷雨找个工作；要不是一直没等到信儿，也不至于上这个大当！
“随你们的便，我先回去！”雷老爷子气呼呼地出门，杨梅看了雷霆和柳叶一眼，忍不住握上了二人的手：“雷霆，小柳啊，这里就拜托你们了，你爸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知道了，妈你放心。”雷霆点了点头，揽着柳叶示意杨梅先走。
雷雨有些尴尬地跟在雷霆和柳叶身后回了家，对雷雨来说，这次的“找工作”经历可真不是那么愉快——而柳叶差点就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心里也多少是有些不乐意的。
“警官说还没有定案，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雷雨说着，一边瞟着柳叶的反应。
“算了，都是一家人，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下你明白了吗丫头？”雷霆到底还是疼妹妹，拍了拍雷雨的肩，示意她没事。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因为怀孕的缘故，柳叶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想多说；雷雨有些不好意思：“嫂子，你说的对，但我还是有一点没想明白，每天晚上我们看的那些线，有涨有跌，连操盘去炒都是真的啊……”
“我也不知道。”柳叶叹了口气：“我想，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国外的黄金价格走势吧，没准你们连的那个软件都是随机的，就骗一个是一个，那个钱有没有真的拿去炒黄金都不知道，可能存到什么账户里去，都给人挪走了也说不定。”
“那要是追不回来，我会不会坐牢？”雷雨听柳叶这么说，不由得一身冷汗。
“不会的，小雨，这次真要谢谢你嫂子，她啊，二话不说就帮你赔钱了，以后别任性了，啊？”雷霆生怕老婆和妹妹闹矛盾，赶紧好言调停。
“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雷雨这回似乎也是真吓到了，她心里也明白，这几天自己做成了这笔“生意”惹祸上身以后，那个朋友和据说是香港那个黄金交易公司的合作伙伴、朋友的姑父也一起消失了；虽然嘴上没完全服软，但在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回到家，没有理会父母的唠叨，雷霆前前后后忙个不停——又是给柳叶端茶倒水，又是让她不要动他下楼去买菜，一直闹腾到晚饭后上床看完电视才安静下来。
“谢谢老婆。”雷霆吻了吻柳叶的额头：“让老婆操心了。”
“****什么心，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的姐姐妹妹以后是个什么命，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时钟指向快十点，柳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本来我也没想让你多管，是你自己心软。”雷霆轻笑一声：“我的‘财政大臣’，我还不了解你吗？我们家老婆就是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这边说小雨不懂事，那边还是把你老公的妹妹当亲妹妹一样，我都知道的……”
“就你会说话，睡觉！”柳叶笑了，关灯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