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45年8月,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苏联红军激战关东军攻取东北的那段日子里,中共长春地下党就派遣同志渗透进入长春日本电影制作基地——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简称“满映”)。在那里,他们积极开展政治思想工作,团结一些进步职工,保护机器设备,建立东北电影工作者联盟,与国民党特务为争夺“满映”而开展的破坏活动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激烈斗争,在苏联红军同志的支持和外部形势的逼迫下,中共终于成功对其接管,使这座远东最大的电影制作基地重回人民手中。
同年10月,遵照中共中央指示,在东北电影工作者同盟的基础上经过筹建,东北电影公司(简称东影)宣告成立。
1946年2月,根据中共东北局的指示,在南满抚顺组成了由延安电影团派遣的代表同志和从苏联回归的同志一起组成的接管东影工作组,可他们几经周折,却未能进入长春的东影。2月8日,蒋介石命令杜聿明指挥东北国民党军向东北民主联军发动大规模进攻。
4月,苏联红军撤离长春回国,东北民主联军发起攻城战役一举解放了长春,接管东影工作组在此期间随部队进入了东影。
5月,东北战局急剧变化,南满的大片土地和铁路沿线的大中城市相继被国民党军占领,并已威胁到长春。形势紧迫,东北局因此做出东影立即往北撤退的决定。随后由总经理舒群同志总负责,经过深入动员、拆分设备、装箱运输、分批撤离,陆续有组织地将东影公司的演职人员、机器设备及日籍技术骨干迅速迁往哈尔滨,与先期到达这里做筹备工作的同志们会师一处。
此后,蒋介石授意国民党军变本加厉,在美国海空军的援助下,向东北战区投送兵力多达八个军约二十七万人,并逐步控制了松花江以南地区,东影只好又辗转至佳木斯。可当时由于撤退到这里的单位过多、水质差不利于洗印电影胶片等诸多原因,吉林省委经再三考虑,最终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战争期间,为保证东影能有一个相对稳定与适合工作的环境,经勘测研究特将厂址确定于兴山,也就是今天的黑龙江省鹤岗市。
1948年初,在东北局的安排下,何云和他的小分队终于在历经几个月的长途跋涉和旅途辗转之后,到达了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位于兴山的东影。
进厂后的第三天,何云被厂里安排在录音科学习录音机械。这天厂长带着他来到了录音间,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始料不及的事。
刚一进录音间,厂长便指着一位身穿工作服,头戴工作帽,矮个子、小眼睛,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向他介绍道:
“小何儿同志,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高岛小二郎先生。高岛,这是西北解放区来的何云同志,从今天起,就由你来带他学习录音机械。”
“何同志,你的好,我是高岛,今后就由我的教你录音及相关技术,请你配合,多多关照。”何云听了不免一愣,他二话没说,拉起厂长疾步出了录音间的大门,一脸不高兴地回身便问:“厂长,听他说话,他好像是个日本人,对吗?”
“是啊,他就是日本录音技师,怎么啦?”
“让咱这个干过八路的人跟个小鬼子学习录音机械,我不干。厂长,你能不能给咱换换人,分个中国师傅,好吗?”
“日本人怎么了?抗战都结束快三年啦,你这同志思想怎么还停留在抗战中呢?你知道吗?这些日籍电影技师是抗战胜利后咱们党做了多少挽留工作,他们才放弃遣返,留下为咱们工作和培养技术人才的吗?事实证明,这几年来,在东影的建设和培养人才方面他们是尽力而为的,你还张口闭口叫人家日本鬼子,我告诉你,在电影录音方面,这个高岛的技术能力是我们这儿最强的,厂里重视你们这批来自抗大的年轻干部,我才安排他来做你师傅的,没想到你小子不知足,还想另换别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时候,高岛被他们一番争执的话语惊动了,从录音间里走出来接上了话茬,“厂长,他的不理解是人之常情,毕竟日本侵略过中国。何同志,我的是满映的老员工,也曾为日本军国主义的反动宣传卖过力,所以也是有罪于中国人民的。当初,日本战败,满映终结,我的本想回国的。在国共长春的交战中,我亲眼所见你们共产党人领导的部队作战勇敢,对俘虏实施人道,对百姓秋毫无犯,我的非常的佩服。在东影撤迁的动员大会上,又听了总经理舒群对我们日籍职工的诚挚挽留之词,‘一起去北方,我们保证你们的生活,希望诸位日本人的合作。’这使我倍受感动和鼓舞,就这样我的决定暂时的不回国了,留下来跟东影共进退,尽心竭力地做一些对中国人民有利的事,也给自己一个再造赎罪的机会。所以近几年来,我的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态度在认真工作的,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今日之我已绝非昨日之我啦。现在,我能有幸当你的师傅,我的会努力的,希望你也能接纳我。”说着,他向何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老师给学生鞠躬,这下反倒使他不好意思起来,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一步,难道他还有理由再拒绝吗。
这时,一个中等个儿,腰系深棕牛皮带,皮肤黝黑,两眼炯炯有神,身穿黄色东北野战军军装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刚要对厂长说话,一眼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何云。
“乖乖,何云,是你吗?你也来东影啦。前些日子,我光知道西北解放区要来一批干部,可咋也没想到你能来。好啊,太好啦,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哎哟,咱没看错吧,是你小子,郝、郝风格。你咋会在这儿?”何云高兴地双手抱住来人,使劲儿摇晃着。
“怎么,你们认识?”厂长疑惑地往两边儿看看,然后很好奇地问道。
“当然认识。厂长,我们可是在延安就认识了的好哥们儿。老兄,你问我咋会在这儿?四六年咱参加了延安电影团开办的第二期摄影训练班,后来又被调到东影。不过我现在还要问问你呢,你老兄调来这儿是咋回事儿啊?”
“我是从西北电影工学队奉调下山,由东北局分到东影,在三天前到兴山报到的。这不,今天是厂长带咱来录音间拜师学艺的。”
“你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可不,去年从吕梁下来,我们不到百人的队伍尽量避开铁路沿线的敌占区,越过西北、华北解放区,又从北平的南口方向绕过傅作义的国统区出山海关,足足走了几个月上万里路。一路上,咱们风餐露宿,忍冻挨饿,跋山涉水,其艰苦程度虽比不上当年红军的长征,但对于我们小分队的每个人来说,也可算得上是一次终生难忘的旅程了。”
“哎,哎,我说两位,你们有完没完啊,拿我跟高岛当空气是不是。”
“呦,对不起,厂长,老朋友见面高兴得过了头,把领导晒在一边,实在是太不礼貌了,真是罪过、罪过。其实,咱是有事儿来请示你厂长的。东野大战在即,这是我们全体随军摄影师准备随军南下实施战场拍摄的请战书,请首长批准。”说着,他将一张写满字的信笺郑重地递交到厂长手上。
“随部队南下,有这等好事儿,咱会摄影,不过干啥都成,能不能也参加啊?厂长!”
“少废话,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录音机械,其他的你想都别想。立正,向后转。目标,录音间。高岛,带上你的这个学生进去干正事吧。小郝,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