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5日,美军出动重型轰炸机对志愿军司令部和一些重要设施进行野蛮轰炸,投掷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弹,毛岸英同志和他的战友在敌人的这场狂轰滥炸中不幸牺牲。
同日,在临近朝鲜的一所军医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志愿军战士和卫生员们围在门前的一排有棚军用卡车前,有的接抬担架,有的扶着架拐,大家出出进进,正忙碌地接收和安置从朝鲜转送到这里来的志愿军重伤员和朝鲜难民中的一些伤病员。
医院里气氛凝重、秩序井然,所有的玻璃窗上都贴满了米字条,过道长椅上、暂时停留的担架上时时传出伤者的呻吟声,手术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台台紧张的手术,门前挎枪站立的警卫战士紧张地注视着天空,警觉地随时接收防空信号。
就在这时,医院的妇产科里忽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原来是昨天晚上来到这所医院的萧冰燕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婴。两个护士一边儿忙着给婴儿擦拭包裹,一边儿你一嘴我一嘴对冰燕开着玩笑,夸赞丫头长得又白又俊,长大准能找个好婆家。
突然,刺耳的防空警报凄厉地鸣响了起来,警卫战士放声大喊着,“有空袭,赶快进防空洞,注意防空!”于是,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开始陆续向防空洞转移。只有手术室里的大夫、护士还在进行着手上的手术和紧急的处置。
刚生完孩子的萧冰燕接过护士手上的女婴,忍着下身侧切伤口的疼痛,有气无力地对医护人员说,“你们别管我了,快去安置照顾志愿军伤员要紧,别让他们再遇到危险,快送他们进防空洞。”
“那怎么行?你刚生完,根本下不了地。”
“那你们先把孩子抱走吧,我就在这儿等好了,快,快,别耽误了。”
“好吧,我们先去安排伤员和转移婴儿室,一会儿就来,啊。”
随后,妇科的医护人员紧张地投入到护送伤病员和转移婴儿进防空洞的战斗。
警报解除几个小时之后,东影工会主席李洁提着一篮子煮好的鸡蛋,又拎着一大包红糖,匆匆忙忙来医院探望萧冰燕。一进病房,她放下东西二话不说就去找护士要看孩子。护士拗不过她,只好从婴儿室抱过了一个婴儿交给她。对着孩子端详了一会儿,她有些奇怪,回身问躺在病床上的冰燕,
“呦,这孩子咋就这么黑啊,也不像你俩呀?”
冰燕抬起身子往她怀里看了看,忽然脸色一变,“不对啊,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我看过的,比他小比他白。”
“这还了得,连孩子也能抱错了,小萧,你别急,我这就去换孩子,你在这儿等着。”
李洁立刻抱着孩子去了婴儿室,护士赶快核对了母亲与孩子的手牌儿,这才发现搞错了,“不好了,赶快去追那个刚出院的朝鲜大嫂,这个男孩儿是她的,空袭时咱们把孩子的手牌儿挂错了。”
这下子可急坏了婴儿室的护士和李大姐,她俩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还好,那位朝鲜大嫂还没走远,终于把孩子追了回来,在病房里已呆不住的萧冰燕急得下了床,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紧张地向外张望着,直至听到女儿已经换回来的消息,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喜泪。此时她的心里虔诚地默念着:老天保佑,万幸啊万幸。女儿失而复得,不然有何脸面去见远在万里之遥执行任务的丈夫呢。真是好事多磨,一场虚惊啊。
还是同一天,在南京全军放映员训练班的教室里,何云正站在讲台上,结束自己今天赵虎这个班的代课课程。
“同学们,今天我主要讲了16毫米、35毫米放映机的机型、构造以及座机和提包机的区别与应用。下节课将进入实操阶段,希望大家回去以后,对理论部分认真复习领会,为下一步的实际操作打一个良好的基础。好,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下课。”
“起立!”
何云回了礼,学员们立时离开座位,纷纷上前将讲台围了起来。
“何科长,咋是你今天来给我们上课啦,不是应该王教员上吗?”
“王教员今天病了,所以由我来代课,怎么,你们不欢迎吗?还是我讲得不合你们的意?”
“不是,正因为你讲得好,讲得明白,咱才要问以后的课是不是都由你来上,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
大家立刻呼应着,“对啊!”“没错!”
“拍马屁。告诉你们,以后的课还是要由主课老师来上,我只是临时替补罢了。”
一位学员挤到前面问何云,“首长,听说你除了会放映,还会摄影、画画、写作、演剧,你咋会有这么多本事啊?”
另一位学员接着问,“还听说你是小八路出身,很小就参加革命了,还打过仗,是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可是我们晋绥军区出去的,1937年十三岁参的军,听我们军长说过:1936年红军从他家乡过,就因为他娘使劲拦阻,他才没跟上咱的队伍走,要不,他现在也是红军干部了。就这样,1948年他刚二十四就已经是团职干部了。还有你们知道吗?他不但懂政工、会打仗,而且还当过记者,上过抗大和鲁艺。那可是文武双全的厉害领导。咱说得没错吧,何干事。”
“我说赵虎,你真叫个多嘴,不够你吹的。”
“何科长,咱们啥时候结课啊,听说朝鲜那边儿打得热闹着呢,咱真想现在就回部队,要是能有机会当志愿军去朝鲜那就更好了。”
“何干事,军长昨天来这儿跟咱们告别,是不是也有新任务啊?”
“这是军事秘密,方大哥怎么能说呢?不过,我看得出,他是奉命紧急应召回去的,那就意味着将有重大的任务在等着他。刚才,你们大家问什么时候结课,其实我的心情与你们大家一样,恨不得现在就结课,有机会去朝鲜前线,痛痛快快干他一场。可话又说回来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目前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要搞好放映员培训。凭我随军摄影的经验和直觉,我估计咱们的摄影师一准去了朝鲜战场,他们会第一时间实地拍摄战场影片,而后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剪辑并发回国内进行制作。不久的将来,这些片子的拷贝一定会交由我们这批学员下部队去放映给战士们看,以鼓舞部队的士气,激发他们积极报名、赴朝作战。所以,我们大家无论是教者还是学者现在都要安下心来、分秒必争,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和态度完成好电影放映的教授与学习任务。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的部队送你们来学习的初衷。你们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学员们听了何云的一席话,有所感悟,大家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有的相互对视着点点头,有的摩拳擦掌,班长赵虎立刻代表大家向何云表明态度说,“何干事,你放心,我们大家一定努力,保证完成任务。”
“好!我相信大家,你们都是好样的,一定能说到做到。”
学员们纷纷离开教室去食堂吃午饭了,只有何云一个人走在最后。
此时他的思绪翻腾,刚才他对学员们说的恨不得现在就结课的理由他只说出了一半,其实还有另一半是他说不出口的,就是他一直惦记着远在万里之外却离战场只有一步之遥的妻子和他那可能已经出生的孩子是否平安。但是,他知道心急也无能为力,可如果老是这样分神就会干扰自己的情绪,还会影响工作,所以他举起一只手拍了拍脑门儿有意识地提醒自己,“必须尽快收拾起自己的个人情感,集中精力组织好眼前的放训班培训,争取早日结课。”想到这儿,他振作起精神迈开坚实的步伐向前走去。
1951年,为了更好地统筹和管理全国电影发行放映事业,隶属于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的中国影片经理公司于1月15日在北京挂牌成立,后又于1958年改为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公司。
1951年2月初的一天,奉调刚来北京担任刚成立的中国影片经理公司人保科科长还不到一个月的何云,在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焦急地张望着,他在翘首期盼着那趟长春开来的载着妻女的火车进站。随着一阵呜呜的鸣笛声,何云兴奋地踮起脚尖,恨不能透过车窗一眼看清他要接站的来人到底在哪儿?
“哧……哐当……哧”火车减速进站,还没等车停稳,何云随着接站的人群顾不得铁路警察的阻止,簇拥着靠了过去,他伸长脖子使劲儿往车厢的门里张望着、寻着自己熟悉的面孔。
车门相继被打开了,火车上的旅客扛着行李、提着箱子纷纷下了车。一时间,站台上人头攒动,何云的视线一下被人流遮挡住了,急得他转着身子前后顾盼着忙不迭地一通寻。忽然,他的后衣襟被人拉扯了一下,急忙回头定睛一看,眼前萧冰燕正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冲他咯咯笑,一位帮她提着行李的女列车员就站在他们娘俩儿身后。
“则成,你瞎瞧什么呢?我们在这儿呢。”
“这么多人,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有谁比我更熟悉你的,在车上就看到你的傻样儿了。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儿接行李,这一路上多亏了张同志照顾着我们娘俩儿,要不我一个人可难啦,快谢谢人家去。”
“不用谢,这是俺们应该做的。看到有人接你了,俺这就放心了,欢迎再来乘坐俺们这趟车,再见。”说完她把行李交到何云手中,又回身走到萧冰燕身旁帮孩子掖了掖被子,才不舍地离开了。
久别重逢,又当了爹,何云这回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时语塞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还是萧冰燕提醒了他:
“还不赶紧过来看看你闺女啊。”
何云“哦”了一声,赶紧把行李放下,他小心地揭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蓝色碎花布面儿的小被子上角,低下头仔细地端详着正在酣睡中的女儿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慈爱的微笑。
“才这么一丁点儿啊?什么时候能叫我爸爸啊?”
“哈,孩子才出满月没几天,你急啥!你没听人说过有苗不愁长嘛?”
“让我也来尝尝这当爹的滋味儿,来,让咱也抱抱闺女。”
还没等萧冰燕答应,何云已迫不及待地抱过孩子,让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小被子的下角忽然散开了,孩子一下子出溜下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拽住了女儿的小腿儿,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萧冰燕也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埋怨,忙重新包裹好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嘴里“噢……噢……”哄着女儿。过了一会儿,孩子不哭了,萧冰燕才定下心来,她没好气儿地吩咐丈夫先出站离开这人多的地方再说。于是何云拎起行李,萧冰燕抱着女儿,一家三口这才出了火车站,向有轨电车站缓慢走去……
晚上,在中国影片经理公司分配给他们的那套三连间的平房里,一家三口终于安顿了下来。何云从食堂打来饭菜,又忙着打开封着的火炉子烧起开水。萧冰燕正解开衣襟准备给女儿喂奶,当她从床上抱起孩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女儿两眼紧闭、呼吸急促、小脸儿通红,用手一摸,可了不得了,孩子的脑门儿滚烫,“不好,孩子发高烧了,准是白天连吓带冻给闹的。这可怎么办啊?人生地不熟的。”
“快!你抱上孩子,我去雇车,咱们上医院。好在我前几天就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医院离咱这儿只有两站地,不算远,咱赶紧去。”话音未落何云已跑出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