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为了避免再次遇到院长,郑小尘和桑佩佩这次选的餐馆远离复旦大学那座高耸入云的双子楼。
出租车意外地在高架路上像风一样畅通无阻。桑佩佩和苏窈窈打打闹闹,间或说些私密的事情,放肆的笑声几乎要将车顶掀起。
坐在前排的顾子奇戴着墨镜。后视镜里,他看到另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正紧跟着他们,那辆车里坐着郑小尘和孔哲。
孔哲本想一个人坐一辆出租车,可是郑小尘不同意:“我和你坐一辆吧,如果你跟丢了找不到怎么办!”
孔哲被郑小尘推进出租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桑佩佩,他希望桑佩佩和他们一起坐这辆车,不过那时候桑佩佩正沉迷于和苏窈窈的私房话,根本没有在意孔哲急切的眼神。
在车上,孔哲终于忍不住说道:
“这样一来顾子奇估计会更误会我们了吧?”
“误会什么?”
“两个男生躲在房间里不说话,敲门不应,还说‘刚才在睡觉’——难道你不怕他有什么误会吗?”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这样想也符合普通人的逻辑啊!”
“不会的,顶多他会觉得我的人品不好,竟然偷听,而且还带来一个听众。更要命的是这个听众是女主角的老朋友或者老……相好!”
“老相好?”孔哲惊叫道,“怎么可能?”
“你第一次提到苏窈窈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让我知道你和她关系非同寻常,刚才苏窈窈把你介绍给顾子奇的时候,你脸上的神情再次让我确认你曾经和苏窈窈有过那么一点小秘密。”
郑小尘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仿佛一个无比聪明又无比自信的侦探,而他眼里的孔哲就是一个被他惊人的推理能力吓瘫了的罪犯。
“你激将我?”
“没有,我只是在‘掀起盖头来’吧!”
“哎,既然沉默会越抹越黑,那么我不如说清楚好了!”
“好啊,坦白总是欢迎的!”
“其实,没有什么好坦白的——我家和苏窈窈家曾经在同一幢楼里,我们是中学同班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到了复旦,虽然都在法学院,但不在一个班。而且,她是校花级的人物,那么一堆人围着她转,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你看,她有了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我会和她发生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了!”
“那是曾经有过吧,或者‘柏拉图’?”
“没有!”
“真的吗?”
“……”
孔哲对郑小尘的怀疑已经无计可施了,他只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郑小尘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摇下车窗玻璃,让风将刚才的不快都吹散。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顾子奇从车里探出头来,往这边回望。
“他想干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他不会那么八卦的。”
郑小尘将手伸出窗外,也向顾子奇轻轻地挥了一下。
“他家是做什么的?能住进橘子郡的人不是都不简单吗?”孔哲问。
“他爸是做物流的。南海集团,你听说过吗?董事长或者什么副的,具体不清楚。他这人是有点不容易接近,喜欢藏一些事情在心里。”
“哦。他要出国?去哪?”
“英国。”
“那里可是贵族的‘养殖场’!”
“哈哈,你恨不得人家就是一头猪吧!”
“哪里啊,我很厚道的!”
“你?有待用纳米尺子来测量你的厚度!”
“那苏窈窈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该自己去问她?或者,你应该问,顾子奇走了后,你是否还有机会!”
“哈哈,郑小尘,你太小看我了吧,本人虽非帅得出油,但也并非无人问津!”
“哈哈,那倒是——不过你不觉得你有历史使命将苏窈窈拯救出火海吗?”郑小尘微笑着说“火海”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眼神异常诡异,孔哲听出里面暗藏着的意思,正要说什么,前面的出租车已经靠在路边停了下来。
在古北的一个白色的大厦里,有家叫“云邸”的餐厅,名字具有中国传统的诗意,做的却是西餐。孔哲早就听说过这个地方,名气很大,味道也好,但价格当然不会便宜。这种地方孔哲一般是不会不请自来的,除非像郑小尘这样将他“绑”来。
“的确是被绑来的啊!”在电梯里,他暗自叫道,“不过,这群‘绑架者’还算人道,还是原谅他们好了,哈哈。”
他摸摸手腕,仿佛绑架确有其事。确认没有任何绳索勒过的痕迹之后,他笑了,电梯门也“刷”地一声闪开。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孔哲竟然看到他老爸就站在电梯口!
他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爸,一惊,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赶紧将脸偏向一旁,吐着舌头,想快步开溜。
孔哲想侧身闪出去,但他老爸竟然发现了他,在他身后大声叫他的名字:
“孔哲。”
孔哲只能停住脚步,佯装惊讶,转身面对齐刷刷、白晃晃的目光:
“咦?爸,你怎么会在这?”
“他老爸?”有声音小声嘀咕。
“不是他老爸,难道是你老爸?”
突然遇到孔哲的老爸,几个人都惊呆了。他们脸上的来由不一的笑容,像落入石头的湖面,粼光闪闪。
还不等孔哲的老爸说话,他身后就闪出来一个声音,赞叹道:
“啊!孔市长,令公子真是英俊啊!”
“过奖了!”孔哲老爸回头,与那人相视一笑。
“小孔公子,还在读书吗?”
说话的人走到孔哲面前,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满面红光,油腻腻的,仿佛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油饼一样。
“我在复旦读书。”孔哲微笑着答道。
“复旦啊!我儿子也在复旦呢。”
就在说话的间隙,忽然有个声音挤进来,也叫了一声:“爸!”
“啊,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啊?”
孔哲回头一看,那个挤进来的声音来自最后走出电梯的顾子奇!而应声作答的竟然是刚才那个胖胖的中年人!
难道这个胖胖的中年人就是顾子奇的老爸?
“孔市长,这就是我儿子,叫子奇——顾子奇!”
“哈哈,一表人才啊!”
顾子奇老爸的手指在孔哲和顾子奇面前划过一圈,再看到他们身后还有两个漂亮女孩和一个帅气男孩,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们早就认识?”
“我们……”
孔哲看到顾子奇吞吞吐吐,知道他不好意思,立刻帮他答道:
“是朋友呢,不过也是刚认识不久。”
“哈哈,孔市长,没有想到吧,我还说要把小孔公子介绍给我们家子奇认识呢,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认识了!”
“是啊,世界本来就很小!在这些活力四射的年轻人面前,世界快要变成一个小小的高尔夫球了!不认识都很难啊!”
众人哈哈大笑。
“这两位是……”顾子奇的老爸指着郑小尘和苏窈窈问。
“这个是……”
顾子奇本来想说“她是苏窈窈,我的女朋友”之类的话,苏窈窈抢先放开桑佩佩的手,跳到了孔哲老爸面前:
“孔叔叔好!”
“窈窈啊!”
“我还以为您记不得我了呢!”
“怎么会呢?我还等着你做我们家的媳妇呢!”
孔哲听到老爸竟然毫无征兆地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下就慌了。他早就发现了顾子奇不快的眼神,这下他再去偷眼看顾子奇,发现他的脸像一块棱角突出的青石头一样。
“爸!别再开玩笑了!窈窈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
“哦?”孔哲的爸爸轻轻捏了捏苏窈窈的鼻子说,“有男朋友了,也不告诉叔叔一声!怎么?不要我们家小哲了啊,你爸爸和我二十年前可是给你们订了娃娃亲啊,有证人证言,这个可不能赖账哦!”
“哈哈,是小哲不要我了啊!是他越长越帅,越来越有魅力,然后他喜新厌旧,您得好好教训他一下!”
“哈哈……”众人大笑。
孔哲的脸越来越红。
“不要乱说好不好!我……”
“怎么?都快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小孔公子还难为情啊!”顾子奇的老爸说,“在女孩面前从来就要大胆,否则好女孩就要溜掉了!我看,你们是郎才女貌,很般配啊?孔市长,你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哈哈!”
应和着孔哲的老爸,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子奇,过来见见孔叔叔孔市长!”顾子奇的老爸拉住儿子的手臂,将他拉到孔哲老爸前面,“你去SME的事,多亏了孔市长呢!”
“谢谢孔叔叔。”
顾子奇说“谢谢”的时候,孔哲看到他的嘴唇轻轻咬动了一下,然后他微微偏过头来看孔哲。孔哲立刻被他的眼神冰了一下,心中一震。
那种眼神没有一点温度,深邃,孤傲,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
孔哲急于逃脱那个巨大黑洞的引力,于是他立刻把郑小尘和桑佩佩推到前面来,介绍给他老爸:
“爸,这是郑小尘,这是他的女朋友桑佩佩。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你们都是复旦的吗?”孔哲爸爸脸上和蔼的笑容,使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是啊!”郑小尘和桑佩佩异口同声答道。
“小哲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哈哈,希望你们多照顾他!”
“我们是好哥们呢,这个自然不用说!”郑小尘干脆地说。
“那就好!好好学习,其他的嘛……”
“哈哈,小孔公子,人家都是出双入对了,我们就等着看你的好戏了!”孔哲老爸的话又被小顾的老爸老顾打断。
“我还早呢!不能早恋,哈哈!”孔哲然后转向他爸,“爸,你说是吧?”
“哈哈,这个……”
孔哲老爸点头的同时,向郑小尘和桑佩佩投去关切的目光,然后说:
“也不早了,下次带个回家来看看!”
孔哲老爸这样一说,人群里就闹开了花。桑佩佩趁机拉住孔哲,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
“你真的和顾子奇是情敌啊?你看他那张臭脸!”
孔哲去看顾子奇,他脸上好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或者孔哲将它形容为上面挂满了很多狰狞的黑色蝙蝠。
“什么?”
“不过如果是的话,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挖战壕,帮你打游击!”
“直到——解放全中国,是吧!”
“是啊!”
“可惜——我没兴趣!”
孔哲说完,发现他老爸要走了。
孔副市长向五个少年招了招手,说:“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一步。”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谢谢你们照顾小哲!”
“再见!”
“再见!”
孔哲巴不得他老爸赶快走掉,看到电梯门关闭,他老爸的身影和声音彻底从那扇金属门后面消失了,他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他听到桑佩佩在旁边大叫:
“好饿啊!好饿啊!我被吓饿了!”
郑小尘轻轻地掐住她的脸说:“你又胖了,吓一下正好可以减肥!”
“是啊,是啊!小哲,以后多带佩佩去见见你爸,保证她永远婀娜多姿,身轻如燕,貌美如花!”苏窈窈叫道。
“呃,你这不会是要孔哲来挖我的墙脚吧?”郑小尘调侃道,“或者,是你自己想去他老爸身边‘减肥’吧?”
“我?”
“说的就是你哦!”
“我在他们家楼下住了十几年都没有变成苗条淑女,他老爸早就对我不管用了!再说,本人天生丑陋,减肥也无济于事啊,看来只能寄托于来世重新投胎做人了!”
一声叹息之后,苏窈窈看到顾子奇似乎很不高兴,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她立刻拉紧顾子奇,依偎在他的怀里,用几近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说:
“更何况——我是有主的人了呢!”
孔哲有点不堪忍受了,急忙叫道:
“我也饿了!我也饿了!”
然后冲进餐厅,全然忘记了今天并非他做东,而是被人请来的。
错,是被人“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