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车回家,捧着个装满爆米花的纸壳子。还没到家,突然有电话催急着要去某矿采访去,说大家都在等我。车调头往集合地走。下车时,犹豫犹豫便将爆米花留在了车上,算是送给了司机。我不能捧着个大纸壳子采访。
上路了,心情一下子灰落落的,半点兴致也没有。我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毅然地将米花舍掉了呢,舍掉了自己的快乐。其实我明白我的潜意识:是它价格太低,低得像是可以随时可唾手而得,随时可唾手而弃,好像配不上自己的快乐。
从几时起,我学会了怠慢、轻视这种朴实的幸福和简单的快乐?
我怀念我丢掉的那箱玉米花!
所以我常用微波炉酿造些爆米花香气的氛围,让家中有些玉米花的味道,滋养一下什么。虽然,那也是精致化了的情绪。
温柔的丑脸
刚结婚那阵子不太会做饭,又贪图面食类的方便经济便与丈夫满大街地找面馆解决饥荒问题。但吃惯了父母精心调配伙食的我们由不住地对每个面馆百般挑剔起来。于是,方圆内的面馆几乎被我们吃了个遍,直到遇见了“米线陈”。
“米线陈”是我给这家米线店起的店名,吃了很多回,竟从没留意这家小店的真正字号。
“米线陈”的老板面相实在接近我想象中《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丑得让眼睛害怕。他面色黧黑,两颊上星罗棋布地长着一个个不规则突起的疙瘩。一双眼睛能明显区分出一大一小来,大的那只倾斜的方向与左斜的嘴角不屈服地张合着。
但“米线陈”的米线绝对地道。它根根筋道爽滑,不论是鸡丁米线还是肥肠米线都肥腴甘香又绝无油腻之感。我俩爱这一口,也顾不上观瞻的不悦,每次只管埋头享其美味,低头接受其服务,倒也快乐悠哉。
人多时,陈老板手脚利落地亲自操作,眼观六路地指挥着他的服务员“给这两位上茶”“给这三位拿餐巾……”人少时,陈老板便美滋滋地坐在餐馆的一角,像是在欣赏顾客美美享用他的美食时的美态。
若有人忍不住地夸一句“这米线够味呀”,陈老板便喜不自禁地大谈自己的米线原料是从哪进的,手艺是何特色的,最近又添了哪些回头客,生意如何如何好……
我总在埋头吃着我的米线,丈夫有时跟他搭几句话,但就这样我们也熟识了。陈老板总是喜气洋洋的,好像挣了很多钱的样子。想起大多数生意人总感叹生意难做,在此却听不到这些唠叨,陈老板也算个例外吧。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米线陈”中混过了多少顿饭也无从计起。这是个愉快的所在,弥漫着笑容,弥漫着满足,弥漫着米线的香味。每次走出“米线店”,胃和其他都格外的满足。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和丈夫又来到“米线陈”叫了两碗米线。几分钟后,两大碗冒着热气的米线被陈老板亲自端了上来。
“叫的是小碗呀——”我发问。陈老板笑着攒起了脸上的疙瘩说:“吃吧,最后一次了,往后你们就吃不上我做的米线了。”
原来,陈老板是外地停薪留职的职工,现必须返回去上班。没有他,这个小店根本无法经营,只好盘给了别人。
无意中,我和丈夫赶上了“米线店”最后的晚餐。一种离别的伤感萦绕在小店,这不只是因为那可口的米线。我忽然觉得陈老板一向爱笑的脸上也挂着伤感。
那两碗米线陈老板坚持只收小碗的钱,更加重了离别的意味。
如今“米线陈”的店面依旧开着一家米线馆,但口味和老板都物是人非了。
口中味淡时,便想起了“米线陈”的米线和那张布满笑容的温柔的丑脸。
幸福是一根藤——爱人的一篇小字
父母是从农村走出来的。那种对农村的眷恋至今仍体现在摆弄着一块不大的田上。在这个城市中,找一块有水又能空闲下来的土地实在不易。于是父母在离家不远的荒草滩上围出了这块田。田在父母闲余时磨成的茧花中一年四季都鲜活着。
父母最偏爱的是有藤蔓的蔬果。每年父母都要撒几粒丝瓜子,种几棵豆角苗。从种子融土的那一刻,大家心中便生出一根无形的藤。随着藤蔓的不断生长,串起了无数个朴实而亮丽的日子。那藤爬绿架子时,也爬满了父母自在的笑纹里。
这是一个真正美丽的春天。
大学毕业一晃已有八九个年头。父母盼儿媳早已盼得望眼欲穿。年前,我终于携着新婚的妻在红彤彤的喜联中领受父母的欢喜。从父母忙不迭地嘘寒问暖中,我知道妻和我是父母心中那抹最浓的绿。
妻总娇嗔父母太宠着我,从前她一向将我定位于能支撑起一片天的男子汉。在父母的言行下,她半惊半诧地接受着原来如此的事实。
我给她打比方,父母将两株花移植到一个盆中,一样的阳光一样的雨露,只盼着他们能同根共息,怎能分出彼此?事实也很快安抚了妻,父母不是将一半的爱分给了妻而是给了我们双重的爱意。
妻有些小气,她总认为那种娇宠的爱只应属于女孩子,没料到在父母面前,我承受着太多过于细心的照顾。这一切也给了她不少的压力,她怎能像父母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打点我?婚前,她只是一个不太会照顾自己的小女孩。
父母知道我和妻爱吃饺子,每个星期六早早就操持起来,等我们回到家中,热腾腾的饺子已肉香扑鼻。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妻和我不着边际地打理着公事,父母家中着实冷清下来。又到了休息日,在妻嬉笑我“没断奶”的打趣下,我们又回到饺香盈室的门。妈说饺馅没舍得吃,等你们回来一搭吃。我知道家里早已过了舍不得吃喝的光景,妈从来就不是怕麻烦的人,他们只是怕我们少吃一顿罢了。我悄悄看了一眼妻,她侧着脸,眼中有波光盈动的美丽。
晚上,妻要我讲些从前的故事,我想起了上大学时那些中秋节的月饼。
中秋节来得太晚,总落在开学之后。父母每次都将我那份月饼用油纸一层层地裹着,放在阴凉处,等着他们的儿子。到了二月份,千里之外奔回家的我头一件事便是承笑膝前向父母讨要这份月饼。每当这时,我知道父母心中充满了最贴实惬意的舒服。此时的月饼实际上色味全无,可我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它抵得上我今后所吃过的任何美味。我说,从失味的月饼中我品出了一种甘甜。妻又被感动了,因为她在那边父母的目光中也得到了同样无比的满足与幸福。
于是,妻缠着我再续一个传奇点的往事。我讲起了父亲。我小时候,为了让家中光景好过些,父亲转到了山丹黑水泉去挖煤。黑水泉缺水少粮,是个很苦的地方。每次父亲要倒几回车才能回到家与我们团圆。有一回父亲回工地的路上,下了火车,离目的地还有不短的路。父亲舍不得再花车费,徒步在滚烫的沙子上。虽然是正午,太阳红红的,可是不远处的沙丘后照样有野狼的踪迹。旷野、猛兽的恐惧陪着他走了大半天路才回到工地。路上父亲饥渴难熬又没有水,他喝尽了从家中往工地带的十几斤醋。这一段后的好些日子,父亲再没有吃过醋。可是父亲仍一次次地在这条路往返着,为我们带回了生活费、学费,也带走我们日夜牵挂的心……
讲到这里,我声音哽咽,似乎陷入了父亲传奇性的经历中,却被妻吃惊的尖叫声唤出了意境:“怎么,十几斤醋,那不把胃酸出洞来——”当时我有些气恼,这个没受过苦的妻,好不善解人意。妻却一个劲地追问沙漠中狼的故事。
这个春天,父母早早的就播下了春藤的种子。妻还挺诗意地说:“幸福像根藤,我们就是父母藤尖上的那枚绿芽,被父母往上举着、举着。那根藤总有力地牵着你在茫茫人海中前进,而人生幸福的感觉便在这根绷紧的纤绳上舞蹈。”
我心一颤,明白了父母每年为何要喜盈盈地、充满感恩地种下这些生灵。
出嫁——怀念我的好姐妹
夏雨是个爱做梦的女孩。
夏雨正处在该恋爱的年龄。
夏雨相貌平平,这也许是种悲哀。因为古往今来,风花雪月浪漫得像做梦一样的故事往往发生在美丽女子的身上。
夏雨爱揽镜与镜中的人默默相视,看着看着镜儿几滴清泪就会夺眶而出,夏雨会被镜中那哀怨“兰闺寂寞锁清秋”的愁绪所感动,想着自己,不知何时何人才能解读这份冷清。
夏雨渴盼着,却又从心底一个个排除着,她从周围男孩子身上看到的都是一种稚嫩与浅薄。她不习惯轻浮的谈笑和自以为是的夸夸其谈,又不屑于故作老成、强装深刻的表演。有时,夏雨想,我完蛋了,我是个怪物,我怎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夏雨越来越沉静,静得让心中的狂澜每每要冲出胸膛,冲击得心口直痛。
亲朋好友眼看着夏雨年华即逝,便走马灯似的赶着给夏雨介绍男朋友。夏雨惨白、消瘦的面庞和盈盈欲滴的眼神,让不少男人我见犹怜。只是夏雨让他们感到一种冷,这种冷是一种凛然不敢侵犯的拒绝。他们说夏雨不是一般男人能收服的。夏雨听了,嘴边挂着一丝笑,涩涩的。
夏雨挽起了长发,松松的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优雅,还点了口红。“凄怨的女人总有盛装的面孔”,她记不起哪个歌剧中有这么一句台词。她想,不论对方如何,今天她要面见的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因为这是第19个被亲朋动员来的男人,她倦了,找个信奉的理由。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一切就算了。夏雨总觉得自己碰到19这个数字,或好或坏都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今天这个男人将要帮她来一起埋葬少女的梦。
男人中等个儿,稍胖,和善的脸上露出一种格外满足的神情。夏雨没有失望也没有希望,一切程序、礼仪地进行着。
鞭炮声中,夏雨一身艳红地出嫁了。夏雨喜欢纯白的婚纱,可婆家为夏雨准备了艳红的嫁袍。
一年后,夏雨抱着个大胖小子向亲朋发放着红鸡蛋,脸色也红润润的。
偶尔,夏雨翻翻小说,翻出一张从前写的小条“情,说与伊人不肯听。帘儿下,细数落花声”时,总觉得那个写字条的人虚幻得很,像是不曾存在过。
似乎也想不起,现在的丈夫到底是怎样挑来的,为什么要嫁给他,现存的事实让她挺满足,该忘的也都忘掉了。
收买心情
人生总会为一些话儿而感动。
这些话有时会很简单,有时会很含蓄、很真情,有些会很粗俗甚至有些会很虚伪,但人在听时仍由不得去怦然心动。
拂过三国历史的烟尘,又看到了白衣赵云在长坂坡杀了个七进七出的身影。在历史的长叹中,赵云单骑救主的壮举都湮灭在了刘皇叔的轻轻一抛之中。“为了你这小子(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几乎损了我一员大将!”多么空洞而情深的语言,让赵云九死不悔,让三军激荡无尽。常在想,历史在怎样的机缘巧合之后才能为后人留下如此传神之笔,才能为庙堂之高或茅屋之低的人留下了如此精彩的交际案例。不管是“生子当如孙仲谋”的孙权,还是“曹门多才子”的曹孟德,在刘皇叔的此心机、此动情面前,只有拱手:自愧弗如,自愧弗如了。定国安邦如烹小鲜者,古有几人?刘皇叔堪称敬收人心的中妙厨!
人类的文明史是同步的,在往后看千年,当哈里·S·杜鲁门当选美国总统后,历史便呈现了一个妙语伟大的杜伯母。
记者:(称赞的口气)有哈里这样的儿子,您一定感到很自豪。
杜母: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一个儿子同样使我感到自豪。
记者:(疑惑地)他是做什么的呢?
杜母:他正在地里挖土豆。
我只能感叹杜母的幽默和伟大了。美利坚这个民族似乎一向更执著地追求民主、平等、自由这样的字眼。但我并不相信总统和一个挖土豆的能同处一架天平。毕竟杜母是因那个总统儿子才会留下这一经典,若这个哈里与哥哥始终在田地间里并肩而耕,杜母那豁达的一言再没有附着历史的一丝一毫的机遇。
看《傅雷家书》,结合后来成为顶级音乐演奏大师的傅音儿子傅聪伟的故事,我几乎就承认了“龙生龙凤生凤”这句偏颇的俗语。从传世的家书中我读到了亲情之间的血脉相连和父子相承、相教、相促的理想境界。音乐、文学、美术、人生,父子间大师级别的鉴赏力,不凡的智慧和哲思的交流,给人留下的多是思考。家书中有一封最平实的诉说疾、病、老、累的家信看得我两眼潮湿。信尾,傅老先生对傅小先生说,我看你的信封上的字都写得很大,以至于你来信中几次邮戳,几回邮票都将字遮盖住了(数字是精确的)。你写信封应如我写信封格式,规范些,字小些……当大师级别的人物留意于这些琐碎和细微时,拳拳的父母之心,殷殷的期盼子女完美之意与目不识丁的、最没文化的父母不走丝毫风水的。正如台湾诗人许达然诗云:
别走得太远/走到能听到/妈妈喊你吃饭的地方。
为了懂爱
前两天听了《中国少年报》知心姐姐卢勤的一场家庭教育报告。
小时候确实是在《中国少年报》的陪同下成长的,所以能在“百忙”中抽出半天时间听了整场报告,一半是出于景仰,另一半是为了我四岁的孩子。
本来以为这场报告受教育主体是我,报告的后续对象应是我的孩子,事实上这只对了一半。
对了一半也是进步,因为这场报告让我意识到主体我一直顽固地在犯着一个错误。中国著名教育学家刘墉说过,爱是往下行的。这句话让我理解得支离破碎。父母给予了我爱,我给予了我孩子爱,孩子将爱给予他的下一代。这个顺序中好似还有勉强可行的公平秩序,我理所当然地沿着这条轨迹运行。所以父母并未享用过我过多的孝道。尽管我心中始终想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始终觉得愧对了父母。上学时,我想长大了能赚钱时再孝顺父母。长大了,我想等我事业有成了再孝敬父母。业未成就,却成家了,生孩子了,自顾不暇还要连累父母。于是想,等孩子长大了有精力时再孝敬父母。所以孝顺的举动一直被列入近远期计划中。
上次回家,妈胃疼,买些好吃的她也不敢吃,胃酸胃痛已让她禁忌许多的食品。爸气管到了冬天就负担很重。思路敏捷,口头利落的对话也因气喘而延滞。到了晚间他还要去盲人按摩所去治疗,不然肩周、颈椎之痛就够他夜里受的。父母在等待我的孝心中真的老了。所以我不敢再想下去,等我熬到有了钱,有了闲,有了精力时,父母能不能再伴我熬下去。
年过半百的卢勤说,施予爱才能懂得爱。只有不吝鼓励孩子去付出爱,他才能懂得爱,才能珍惜爱。她举例讲,一女孩子天天被妈妈理所当然、细致入微地照顾着。突然一天妈妈病倒了。中午小女孩回家,看到没有可口的饭菜上桌,妈妈还蜷缩在被中,觉得很委屈,竟大喝一声:“懒猪,还不起来做饭!”
每个为人父母者心都会被这冰凉的声音狠扎一下,我们用全身心的爱浇铸出了怎样的果实?
在我们爱的过程中,因为上下的错位,因为忽视了让孩子的爱成长,终会苦果自受。如果在别人生病时,能让孩子端个茶倒个水,多劳累一下他的小手脚,让他体会到别人的辛苦。下回别人照顾他时,他会体谅到别人的付出,体会到别人的爱。心互相靠着才能温暖,温暖是需要理性培养的。
我会拿这个思路教育我的孩子,同时也会用它反省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