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小童子左手抱着药箱、右手提着灯笼与一位鹤发童颜的婆婆缓缓行走在山间小道上。
刚走过一处山脚,小童子眼尖,远远就看见一出水芙蓉般的少女正努力搬动一位蓝衣少年,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亦在一旁焦急地嘶鸣。地上的少年双目紧闭,身下鲜血直流。
婆婆连忙上前查看少年的伤势,并遣小童子去请附近的村民们帮忙。
满脸泪痕的少女正是暮霭,她感激地看着婆婆为阮咸诊脉,早已泣不成声。
她二人原本已顺利逃到山下,不想阮咸忽然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她这才发现鲜血跟随他们淌了一地,而阮咸的身体正逐渐冷却。
她大声呼喊求救,然而这荒山野岭的夜晚,竟连一个过路的人也没有!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却无人听见她的乞求!她只能一寸寸地挪动阮咸,她想将他挪到马背上,她要带他去看大夫!
他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然而暮霭已使尽最大的气力,却无法抱起阮咸。暮霭身体孱弱,空有心却无力。
就在暮霭濒临绝望之时,婆婆突然出现了!
婆婆的出现,好似迷路荒野时遇见的一簇烟火,更好像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巧的是,这位慈眉善目的婆婆还是皓月村里的大夫,正好今日从外地出诊归来。
暮霭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一叠声地向老人鞠躬道谢。
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夜,她没能留住他的性命,她会如何?
她使劲甩甩头,抛开那些不好的念头。此刻她只想紧握住阮咸的手,祈祷他快些好起来。
几位村民闻讯火速赶来,一齐将阮咸抬到宁婆婆的药庐去。
在等待的时刻里,宁婆婆已细心地帮阮咸处理好背部的伤口。然而五毒蛛是用五种剧毒之药喂养,宁婆婆当前没有现成的解药,需采集一些珍稀草药调配。此时夜已深,宁婆婆只能先用村里一种独有的草药暂时为阮咸压制蜘蛛毒。
这一夜,阮咸昏迷未醒,自然不会知道,有人曾为他担心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傻傻地守在一旁,不知流下了多少眼泪。
他更不会知道,有人静静凝视着他的睡颜,渐渐忘记了一切。
那清脆的铃音,似乎已根种在了脑海,即使眼前的人明明静止不动,耳畔依然轻响不止。
“铃铃铃”。
“铃铃铃”。
几日休憩后,阮咸已无大碍。
这天,清晨下了一场大雨,将世间冲刷地焕然一新,一股湿润的大地气息扑面而来。
聚散匆匆,就如这雨,无论下得多久多激烈,也终会有停止的一刻;人无论相聚多久多融洽,也会有离散的一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见雨完全停了,阮咸向暮霭辞行,今日他将启程离开。
眼看阮咸与自己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曾经落在了一起,最终却又各自分离。
也许这一别,永生不会再见了。
暮霭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一句“别走”,自己都觉惊讶,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发烫,心中擂鼓一般,又似无数只兔子在心上撒欢地跑,心里百转千迴。
“还有何事吗?”
“可以……”暮霭本想请阮咸帮助自己寻找夕颜和子夜,不想出口却成了,“可以带暮霭一起走吗?”
说完,暮霭也十分惊讶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暮霭急忙慌乱地解释:“暮霭和朋友走散了……啊,不是,是暮霭一直在弦月城生活,对其他地方都很陌生……兔妖哥哥可以带着暮霭一起走吗?”她垂着头,双手不停地绞着衣带下端的流苏。
“我们萍水相逢,你不怕我心怀不轨吗?”阮咸一直彬彬有礼的脸上掠过一些东西。
“暮霭相信你!”暮霭霍地抬起头,笃定地回答道。
“相信。”阮咸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神情复杂,内心更是翻江倒海,矛盾不已。
暮霭静静看着阮咸,心中忐忑不安,害怕阮咸觉得自己是累赘,又担心自己真的会拖累他。
子夜哥哥不是说自己会有危险么?不行,不能连累兔妖哥哥。
暮霭张口正欲与阮咸辞行,阮咸先一步说道:“和我在一起,也许会遇到很多危险,也许某天闭上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了。你想清楚,真的愿意?”
“愿意!”暮霭不假思索地应道,原来兔妖哥哥担心的是这个,“暮霭不怕危险,也不怕死!暮霭只怕自己连累兔妖哥哥!”
阮咸看着暮霭,他星子般的双眸明亮通透,眼神却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也许是我连累你也不一定。你想好了吗?”
暮霭笃定地点点头:“暮霭想好了!很确定地想好了!”
“那么,一起走吧!”
阮咸微笑着伸出手,不经意间露出了孩子气的小虎牙。
这份笑容稚气而干净,如雪般洁白美好,更如温暖和煦的阳光,明媚到融化一切忧伤。
他总是能轻易直抵人心深处,融化一切阻碍、隔阂。
暮霭双颊绯红,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轻轻地将手放在阮咸手心,低头应道:“一起走!”
手心相叠,灵犀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