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霖想要暴尸的打算又被雨晴制止了,跪在地上的雨晴慌张的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二爷,杨易是被圣女用嗜心蛊喂养的,杨易虽死,但嗜心蛊未死。你将杨易的尸首暴晒,只会让嗜心蛊从他的尸身处脱离,再去寻找其他的寄主。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把这尸首烧了才好啊!”
竟还有这层顾虑,裴墨霖问道:“那你可知杨易为何会突然致死?!”
雨晴犹豫的说:“奴家也不确定,奴家只知道圣女每日都要给杨易喂食一种抑制蛊虫的药,若是不吃,嗜心蛊就会在体内躁动不安。也许是昨夜寨主们抓杨易的时候他还未来得及吃药,昏迷之中被失控的嗜心蛊给咬死了!”
别说是对蛊毒不了解的徐凌云,就是南疆土生土长的寨主们听说有这样可怕的蛊虫后都是大惊,都说要赶快把尸体烧了。一听他们要烧尸体,薛神医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进营帐,拦着众人说:“使不得使不得!既然人已经死了,不如把尸体交给我,我把蛊虫取出,加以研究,说不定还能研究出解药呢!”
大家看着突然蹦出来的薛神医都在想,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老头活了一大把年纪,脸皮还是很厚的,说着就要把尸体抗走。营帐外的庭萱无奈的叹气,也走了进来,看到庭萱最惊讶的就是雨晴了,她失声惊呼:“你怎么没死?!”
裴墨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说什么?!血蛭是你给的,她的毒自然就解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走到门口的薛神医回头冲着雨晴嘿嘿一笑,说:“是老夫给她解得毒,那血蛭虽然能把吸血虫给吃了,但这玩意比吸血虫更好人血。你是不是想说,即便用了血蛭把吸血虫吸出来,小娘子也会失血过多而死啊!老夫号称神医,又怎会被这点小把戏骗到!哈哈哈!”
薛神医笑的得意,雨晴的脸则是苍白如纸,直到这一刻她才认清,一切全都完了,什么****,什么谋算,什么争取,什么期待,什么最后一搏,什么同归于尽全都成了泡影。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无由阿青发现一异样的时候是在找不到杨易的那一刻,杨易受她的药物控制,每天都会守在她身边,是阿青现在最信任的人。雨晴将原来的那一份嗜心蛊悉数毁掉,为了能打败徐凌云,阿青不得不利用杨易的血重新赶制。昨夜阿青一直在祭坛的暗室中,不知外面发生的任何事,直至今早从暗室出来时才发现杨易不见了。阿青心头不安的狂跳,她压制住慌乱,又去了地牢,发现雨晴也不在了。
阿青大惊,抓住一个地牢的守卫,盘问道:“雨晴人呢?!我不是让你们看住她的吗?!”
守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昨晚桑林寨主亲自来把人带走了,他也不敢去问。阿青又惊又怒,桑林寨主曾是最支持同汉人开战的寨主,在其他寨主面前也十分有影响力。现在他把雨晴带走了,这是为什么,又代表了什么。直觉告诉阿青,杨易的失踪一定也跟桑林寨主有关。她不敢再回祭坛,转而去找火阳寨主,火阳寨主是所有寨主中最崇敬天神,也是最信任她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火阳寨主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阿青猜的不错,火阳寨主的确是最支持和信任她的。昨夜苗寨中有五十七位寨主都在和谈书上签了字,唯有火阳寨主一人不肯背叛圣女,在昨天夜里就被桑林寨主派人给看管起来了。阿青在去寻火阳寨主的时候被告知火阳寨主被桑林寨主请过去说话了,若是要寻他,可以到桑林寨主那里。本事件极为正常的事,但此刻阿青异常敏感,不在多说,转身而走。走在苗寨中还是和平常一样,大家伙恭敬地跟她打招呼,但阿青总觉得四周透着古怪。
为何她一直没有见到各寨寨主,平日里一个个围着她问东问西的寨主们都去了哪。眼看要到祭坛了,阿青留了个心眼,没有走常走的南边的山路,而是走了北边比较难走的路。在靠近祭坛的时候,阿青发现祭坛周围的守卫都换了人,脸孔陌生,不是她所熟悉的苗人,手里头还都拿着兵器,按规矩,祭坛上不是允许带兵器入内的。祭坛那里还有一个不该在的人,巴图寨主。
巴图寨主不安的来回踱步,明显的心虚。
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让阿青想到了一个词,民变。巴图这老家伙在这儿等着她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看架势是要来抓她的呢。只是阿青怎么也想不明白寨主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是领导苗人抵抗汉人的重要之人,抓了她,还怎么和汉人打仗。除非,除非这帮老家伙想背着她跟汉人投降。阿青在南疆的声望很高不只是因为有五十八寨的寨主支持,更多的是因为南疆的民众信奉天神,相信圣女是代表了天神的旨意。纵然这些寨主们有异心,但千万的苗人们是不会背叛天神的。
此时苗寨和祭坛都被寨主们掌控了,阿青哪也去不了,纵然要煽动族人随她一起攻打徐凌云也要避过现下风头,这样贸然出去,一定会被巴图等人暗中扣压的。思来想去,阿青想起来一个人,若现在无法回祭坛,那会不如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阿青握紧了手中的短笛,离开了雷公山。
彼时,徐凌云已经和桑林寨主谈好了和约,甚至徐凌云还暗示桑林寨主若有意问鼎,徐凌云可以禀明圣上封他为南疆王。桑林寨主诧异过后装作未听懂,假意推辞了。徐凌云笑的高深莫测,只道:“无妨,徐某说话说一不二。不过,下任西南大将军可就不一定有我这么好说话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桑林寨主的脑门上,他心里打着响鼓,问道:“将军难道要走了吗?!”
徐凌云笑说:“我本就是为了镇压叛民而来,现下咱们已经和谈,我自然就会离开。不过我走前也会有下任西南将军来镇守这里的,保护南疆百姓一方安稳!”这话说的就太虚伪了,谁不知道圣上在南疆设西南大营就是不放心当地苗人,威慑而来。碰上个像徐凌云这样能约束部下的还好,要是碰上想昭武校尉那样残害苗人的,那他们就只有两条路可选了,一是死,二是反。桑林寨主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已经走了的昭武校尉再回来,那他们苗人可就全都活不成了。
桑林寨主谨慎的问:“那校尉大人可随将军一道离开?”
“他并不与我一起走!”桑林寨主吓得脸都白了,徐凌云心里暗笑不已,面孔依旧严肃的说:“他已经被我派人押解回京受审了!他在南疆做的事情我已查清楚了,他的罪责,自有圣上和大理寺来决断,我等不敢妄议。不过,在下倒是可以向圣上奏明寨主的功绩与明智,为寨主求得一官半职。有一官职在身,对当地苗人也多了一份保障,寨主你觉得可好!”
徐凌云这是打定主意要把桑林寨主彻底拉下水,让他再无反的可能。桑林寨主已经心动了,面上却还是不断推辞。徐凌云看似为人正派的不得了,但本质还是个喜欢捉弄人的贵族子弟的,所以在桑林寨主第三次推辞的时候徐凌云便说:“既然寨主无意问鼎,那此事便作罢了!”
桑林寨主脸色又红又白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是说汉人都喜欢客套吗,这这这,他才推辞了三次,不知应该第四次的时候答应吗,徐凌云,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桑林寨主的懊恼之色掩都掩补助,徐凌云觉得也不能玩的太过火,便哈哈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待在下回京,定当奏明圣上!”桑林寨主脸色稍霁,两人又是一阵客套。
就在此时,军营之外传来了一阵清亮的笛音,忽高忽低,时而悠长时而短促,不成曲调,很是奇怪。徐凌云皱眉,叫来了一个卫兵,出去看看是谁在吹笛子。桑林寨主黑着脸说道:“不必劳烦这位小哥了,我知道这是谁!在南疆能吹奏万灵蛊笛的只有圣女一人,想必,圣女已经在这儿附近了!”他明明已经派巴图寨主亲自去看住阿青圣女,结果还是失手了。如果不能赶快把圣女控制住,族人们一旦被她煽动,那他们的和谈就算是白费了,尤其是在徐凌云已经许诺与他南疆王之位,紧要关头决不能让圣女坏了大事。
世上最危险的敌人就是你的朋友,这是南疆的一句古话,流传千年,却能发人深省。阿青现在就面临着这种局面,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的朋友们设下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等着她钻。不过阿青凭借自己的敏感多疑几次从这张大网下逃过,这才到的了西南大营的附近。这西南大营全都是徐凌云的人,阿青当然不会冒然前来,必定有所依仗和防备。她所依仗的便是裴墨霖。
早先阿青再为裴墨霖解嗜心蛊的毒时用的便是今年新一任的蛊王金蚕,之前阿青也曾同裴墨霖说过,这金蚕是用阿青的血喂养长大的,甚是听阿青的话。只不过当时裴墨霖心念庭萱,根本没注意这话,更是把此事抛在了脑后。此刻,阿青吹响蛊笛就是在召唤金蚕。
庭萱正在和裴墨霖商量,此次出门也有两月,虽早已和公公打过招呼,但毕竟没有同婆婆说过,回到长安后婆婆一定不喜,还要用尽好话与她才行。家里的女人什么样裴墨霖比庭萱还要清楚些,亲妈事多大嫂脾气大。他当初娶庭萱也是因为看上了这小妞阳奉阴违,聪明机灵的本事,不然一般的世家女还真摆不平他娘亲和长嫂。所以听到庭萱这样说,裴墨霖非但没有不高兴,还主动给她出了俩主意。
一是让庭萱老老实实的听上几天的训诫,不还嘴,不使小性子,规矩有礼的伺候裴夫人三天,裴夫人基本就懒得在整治她了,继续攻向她的前世冤家,大儿媳妇。还有一法子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裴墨霖身上,所有的过错由裴墨霖一人承担,裴夫人心疼儿子,一定舍不得多说两句。庭萱听完了,觉得这俩主意都够馊的。还不如先同裴大奶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找公公探探口风。若是公公愿意帮他二人说些好话,婆婆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不过这主意多少也不算上乘,便没和裴墨霖说,只是过几日回长安看看形势再说。
庭萱还不知道,长安裴府在他们小夫妻不在的时候形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裴府里都快上演全武行了,连裴老爷都时常借故出门躲着,待字闺中的裴墨玉也跑到别院修身养性去了,还依旧在家里挺着的就只有刚从西北边塞回来的裴大爷,裴莫青!
庭萱和裴墨霖正说着话,裴墨霖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庭萱唤他也恍若未闻。庭萱伸手欲推他,却推了个空,裴墨霖站起来,像是一个被控制了的木偶,一步步缓慢而呆滞的向外走去。庭萱叫不住他,也跟了上去,又担心事情有异,便在身上偷偷藏了一把匕首。眼看着裴墨霖走出军营,向南面的树林走去。靠近树林的时候,庭萱听到林中传来了忽快忽慢,忽高忽低的笛声。而裴墨霖的行动便与笛音相符,笛声快了,他便走的快些,笛声慢了,他便走的慢些。这样诡异的笛声,让庭萱不安的想起一人,阿青。
裴墨霖跟着笛声走到了树林中央,林中的一颗参天大树,阿青坐在一个枝丫上,双脚俏皮的摆动,脚腕上的金铃也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远远看去,就像林中俏皮的精灵。阿青看见庭萱,眼角聚气恶毒的怨愤,一边漫不经心把玩着笛子,一边说道:“我就知道雨晴那点小把戏弄不死你!不过你胆子也真大,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敢到这儿来,就不怕我再给你送回去!”
“怕啊!有谁不怕死呢!不过,我更害怕失去他!”庭萱站在树下,微笑的望向已然被控制了心智的裴墨霖,一时间,多年的贵族教育悉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见人三分笑,说话六分理,温和而自傲,哪怕处于微势也不能落了下乘。阿青再一次仔细的观察自己的情敌,忽然明白为何雨晴在提及庭萱的时候是又嫉妒又羡慕。起初阿青以为是因为裴墨霖,现在才忽然明白,在庭萱身上有着长安城所有世家女身上都有的东西,而是雨晴穷尽一生都学不来的。
阿青鄙视的想,汉人就是虚伪,装模作样,雨晴真是在汉人的地方呆久了,竟羡慕起这样的女人来。阿青从未把庭萱放在眼里过,她一直瞧不起长安城里柔弱不堪一击的千金小姐。巧的是,庭萱也未曾将阿青放在眼里,至于原因,也是因为她永远都只能做一个山野之中的苗女,做不了能够生活在长安高门府邸中的女人。说来也可笑,庭萱在最低落的时候曾想过,在南疆她是拿阿青没辙,一旦阿青跟着裴墨霖回到长安,那在宅内灭她八遍都是轻而易举的,她甚至还能把有见异思迁嫌疑的裴墨霖一起收拾了!万幸的是,裴墨霖在美色的炮轰之下心意坚定,也免受了被庭萱想出来的十八种酷刑折磨得危险。
阿青嘴角上挑,手握蛊笛一跃,就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吹响笛子,将裴墨霖引到自己身边来,趴在裴墨霖耳边命令道:“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杀了!”
阿青话音一落,裴墨霖就转身攻向了庭萱。庭萱虽然学过一招半式,但绝不是裴墨霖的对手,而且她刚从病榻之上恢复过来,气血不足。连裴墨霖三招都抵挡不了。裴墨霖手持佩剑,抵在庭萱的细白的脖颈出,只要再向前一刺,她便会香消玉殒。明明是生死关头,庭萱却一点都不怕,心境也十分的平静,她轻轻唤他,如情人之间的呢喃:“墨霖,墨霖,你醒一醒!”
裴墨霖眼神微闪,刚刚庭萱的一声呼唤令他神智清明了些,他极力的想摆脱阿青的控制,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被阿青所支配。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再在操控着他的手,明明不想拔剑,那剑却依旧抵在了庭萱的脖子上。庭萱徒手握住剑身,任锋利的剑刃割破自己的手掌,鲜血缓缓流下。庭萱右手握剑,左手伸向前抚摸着裴墨霖握住剑柄的手,手把着手将剑移开。
阿青见情势不对,又重新吹起了蛊笛,裴墨霖体内的金蚕又一次不安的跳动,手臂复又抬起,用力向前一刺。庭萱眼看着那剑向她胸口刺来,她也不躲,认命的闭上眼睛,眼前竟浮现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裴墨霖的情形,公子倾城,惊艳绝伦。长剑划破衣衫刺进肌肤,尚不到一寸,左面的树丛中忽然飞出一支箭矢,目标明确的射向阿青。阿青看到飞箭,躲闪不及,令那箭矢刺进右肩,一阵剧痛,使手中的蛊笛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