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儿大概是跪的时间久了,站不稳不说腿还打哆嗦,身上的衣服沾了灰头发也散乱开,右手只是红肿并没有流血,看来三老爷来的时候应该是刚刚开始打。在庭萱看来芸姐儿应是没受多大苦,惊吓可能更多一点。但该让人见到的都已经上演了,当初庭萱被打时三老爷没有看到,更没有看过她的伤口所以感触不深,但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芸姐儿的惨状,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血脉相连,终是于心不忍的。心中也积聚了怒气,也不给陈氏留面子当着庶女丫鬟的面质问道:“你倒是给我说说,芸儿她做了什么你要下如此重的手!她们也都是你的女儿,难不成因着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就当丫鬟一样打骂!”
这些话说的很重了,陈氏似乎也伤心了,脸色很不好看却还强装笑容的说:“老爷,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回去在谈吧!”三老爷毕竟是在官场沉浮多年,张弛之道还是很会用的。
芳姐儿心系胞妹,待三老爷他们走了就让水菱将芸姐儿送进屋,然后她向英姐儿和庭萱深深的行了一个礼诚恳的说:“二姐和七妹的恩情芳儿铭记于心,从前种种是芳儿心胸狭隘还望二位不要介怀!”英姐儿微笑着将芳姐儿扶起点头道:“五妹妹言重了,你我都是姊妹哪会有仇怨,若说从前有误会,那冤家还宜解不宜结呢,更何况是我们。你说对不对,七妹妹?”英姐儿这一问,芳姐儿也看向庭萱,庭萱本就没打算再和芸姐儿她们纠缠下去,便上前拉着芳姐儿的手说:“二姐的话有理,萱儿很想和姐姐们好生相处,又怎会再去怪罪姐姐们。”
英姐儿见大家的话已经说明白了也就不再做耽搁,先行回了秋水居。芳姐儿还要照顾芸姐儿就留在这里,庭萱还急着想知道三老爷和陈氏都说了什么也带着喜鹊急急忙忙的回了抱夏。
回去的路上喜鹊把庭萱离开后这头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喜鹊本就是陈氏房里的丫鬟,和那些丫鬟婆子也熟得很,便塞了两吊钱给把守后门的婆子央求放她进去。那婆子前几日赌输了钱,正愁着怎么和家里的男人交代,现在收了这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喜鹊进去了。进去后喜鹊才知道原来昨天中午林嬷嬷来送饭时芸姐儿突然狠狠地咬住了她,还摔碎了碗用碎瓷抵住自己的脉搏威胁林嬷嬷把她放出去。林嬷嬷也不害怕,留了句六小姐随意便转身走了。下午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听到屋里头芸姐儿在喊救命,想着她中午的举动生怕芸姐儿出事,一个婆子就看门进去看看,结果她刚把门打开就见芸姐儿手握一把剪刀刺向了她的小腹,那婆子当即流血不止,另一个那婆子吓得慌了神,大叫杀人啦!当时的芸姐儿一直在喊着放我出去,神色癫狂。
今天上午陈氏来了后二话不说就把芸姐儿绑起来,让她穿着薄薄的一层衣衫跪在鹅卵石的地面上,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就在芸姐儿快要晕倒时又把她带到厅堂里问话,芸姐儿对陈氏一直是饱含怨气,哪肯说句软化道歉。陈氏容不得反抗她权威的人,立即就让林嬷嬷请出了家法,刚打了十二下三老爷就到了,救下了芸姐儿。
主屋内,陈氏正与丈夫僵持着,若是平常,陈氏也就先服个软好言哄的三老爷高兴了,再说说自己的不易,三老爷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可这回陈氏是真的恼了,丈夫不但不给自己脸面还管起内院教导子女的事儿来了,这不是说她无力管教吗!陈氏不说话,三老爷只觉得她是心虚无话可说,竖起了眉严厉的说:“难道你还以为这是德州,想怎样就怎样!英姐儿的事定下来后大房二房都在瞧着呢,咱们避嫌还来不及,你还要弄出点笑话给他们看是不是!现在连圣上都说要废除酷刑以德服人,你还在府里施刑整治庶女,这要暴戾哪还有大家闺秀一房主母的样子!”三老爷正说着却看到妻子在那嘤嘤地哭,便停了下来不再多说。
陈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的看着三老爷,凄哀的说:“老爷,妾身多年来全心全意的为赵家为老爷您着想,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老爷您的声名和咱们三房声誉啊!”
三老爷也不想再听陈氏解释了,不论因着什么妻子所做的手段终归狠了些,陈氏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无错这让三老爷大为失望,甩袖而去之余陈氏一人在屋内。三老爷离开后,林嬷嬷轻手轻脚的进去扶着陈氏安慰说:“太太不要伤心,老爷他日后会明白您的苦心的!”陈氏根本没听林嬷嬷说的话,眼里透着狠毒喃喃道:“鸟大了翅膀也硬了,这么快就想着飞。我就把她们的翅膀一个个的折断,看她们还怎么飞!”林嬷嬷已经打听好了,今日是那三个庶女去把老爷请到小跨院的,但究竟哪个是主谋却是不知的。不过依着陈氏的个性那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日后是不会让她们有好果子吃的。
那日的事很快传遍了和春居,众人嘴上不说但心底里也都觉得陈氏太狠了,坚信陈氏心狠手辣,很是同情芸姐儿和庭萱。
赵府里向来是没有秘密的,虽然陈氏竭力制止流言外传,但太夫人还是很快就听到这一消息了。庶女犯错嫡母处罚是天经地义的,但做的过头了还叫人拿了话柄就是大大的不该。
太夫人摆足了婆婆的架子把陈氏叫到了万宜堂长篇大论的教训一通。陈氏对婆婆的话向来是左耳听右耳冒,摆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心里却暗恨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太夫人说了大半天也累了,看陈氏面有悔意就放她回去了。后又让崔嬷嬷亲自带着伤药和两份玉饰送到芸姐儿和庭萱那里。
大多传言总是越制止就传的越快,而且传到最后总是会面目全非。陈氏自打做姑娘时就处处行事小心不轻易让人拿住把柄,再者她是家中嫡女又在夫家是嫡妻,也不会有人去故意中伤她,这样顺风顺水的过了半辈子还是头回让人给阴了,这叫陈氏怎能不气。
都在同一屋檐下,庭萱的心情可要比陈氏好多了。那天她帮了芸姐儿以后芳姐儿和芸姐儿这对姐妹对她的态度立马改善,不时地来嘘寒问暖,芸姐儿还亲自登门道谢,让庭萱受宠若惊。
不过芸姐儿这次被放出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人也阴沉下来。每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窗前发呆,到了晚上就会大喊大叫不让丫鬟灭蜡烛,似是很害怕黑夜。这么大的转变论谁都很奇怪,但无论旁人怎么问芸姐儿都对关禁闭时候的事情闭口不言,芳姐儿很担心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庭萱记得隋朝宫廷里那些容色凋残恩宠不再的女子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冷宫里,无人陪伴无人说话最后不甘寂寞自尽而亡。这与陈氏的禁闭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芸姐儿的皮肉伤要比精神上所受的伤害要轻得多,消消肿基本就大好了。庭萱的伤好的比较慢,不过养伤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自己的首饰盒两天的功夫就被装满了。先是崔嬷嬷替太夫人送来了一块玉玦,紧随太夫人其后的大太太也立马叫人送了礼品来以宽庭萱的心。然后就是二太太和陈氏送了物件来,芙姐儿、英姐儿等姐姐也都表了表心意。两三日的功夫庭萱的小匣子就放满了,捧着沉甸甸的匣子庭萱高兴地说:“能得这么多好东西,这些打也算挨得值了!”郑奶娘一把捂住庭萱的嘴,一本正经的说:“小姐可别乱说,您身娇肉贵就算是千金也换不来您的一根手指头!”
可以说庭萱活了两辈子从没感受过真正的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的生活,她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大家闺秀,无忧无虑的生活永远不会在她的生活中出现,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抬身价。庭萱不敢再让自己全部都依赖别人,一个没有地位没有家族没有财富的女子最终只能是悲惨的了此残生,现在只要有机会就多存些私房,可不能因着银子被陈氏牢牢握住。
日子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陈氏那点事情很快就被芙姐儿的嫁妆所取代,成了府中最受人关注的话题。宫里已经把芙姐儿的婚期定了下来,日子就选在两年后的三月十七,大吉,宜婚嫁娶。原本芙姐儿的嫁妆大太太早就备好了,现在是要嫁到吐蕃去又是高嫁,那原来准备的东西都略显寒酸了,大太太和太夫人商议还要给芙姐儿重新备嫁妆才行。
太夫人近几日也在为嫁妆的事儿烦心,两天前蜀王妃已经派人到赵府来问名了,两家互换了八字。蜀王妃的意思是蜀王最迟也要在寒食节过后就走,还打算把英姐儿一起带回去。如此说来,本应该用时两年的迎亲六礼要赶在一个月内办妥,不但很匆忙,关键是英姐儿的嫁妆还没有备好。要只是简简单单的嫁个庶女随便打点家具给些田地就差不多了,不过这回英姐儿也是高嫁,就算是侧妃那太寒酸了也会让王府小看的。太夫人打算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三千两给英姐儿在蜀地买些田产,再多打些精致的首饰,其他的都由陈氏自己张罗了。
这嫁妆中别的都好说,只有这大件儿的家具现打也来不及了,陈氏就想着反正芙姐儿要用宫里赏赐的,就把原来大太太备好的先挪给英姐儿用,大不了三房给大房多补些银子。只是大太太是长嫂,陈氏不便直接与她说,便央了太夫人去与大太太商量商量。太夫人觉得这法子能解燃眉之急,也是不错的,就怕大太太心里不舒服,也想着该这么和她说。
婆媳俩都要说嫁妆的事,大太太刚提要重做一批太夫人立即喜出望外,当下就同意了然后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芙儿原来那些备好的,我看那都是你多年精心准备的,丢弃了也怪可惜的。”大太太听出来婆婆话里有话,脑筋飞转,脸上沉静的说:“您说的是,媳妇也觉得扔了可惜,还打算留着给蓉姐儿用呢。”蓉姐儿很少在太夫人这里逗趣,太夫人都快忘了蓉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可蓉姐儿哪有英姐儿用得急。
太夫人倚在软榻上微笑说:“蜀王妃送话来说这次回蜀地要带英姐儿一起回去,眼看日子就要近了三房那里也来不及打家具,我就想着把你那用不着的大件儿先挪给英姐儿用,等蓉姐儿出嫁时再叫三房把东西补上,你觉得可好?”婆婆都已经定下来的事情那容得媳妇说不好,大太太心里怨愤,但还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还亲自带着婆子把家具送到了三房,那样子就像是她嫁亲闺女似的。
太夫人也知道大房吃了亏,私底下给了大太太五千两让她用去给芙姐儿做最好的家具。陈氏得了上好的家具又少了一桩麻烦事还省下了一笔银子,心里也舒坦多了。
这一天,三房有件不大不小的事,五姨娘终于诵完了经,可以从佛堂出来了。一大清早连枝就备好了香料和清水,给五姨娘沐浴净身。五姨娘最讨厌佛堂里的檀香味,非要洗得干干净净才行。梳洗完毕后,是先要去陈氏那里问安的,五姨娘可不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了隔壁三姨娘的房间,见三姨娘还在那里诵经便忍不住炫耀说:“哎呀!我呀还是没姐姐有福气,与佛有缘,这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日夜拜佛,也没有姐姐那样好的悟性,这么快就能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了。”三姨娘一直在诵经,不管五姨娘说什么都不理,五姨娘独自说了半天也就没意思了,轻蔑的笑笑就走了,去了主屋见陈氏。
陈氏简单的问了五姨娘念佛的感受,夸赞她用心了然后就打发她走了。五姨娘还急着回去好好打扮晚上服侍三老爷呢,也急着回自己的院子。忽然前方一道黑影冲了过来,撞到了五姨娘,幸好连枝及时扶住才没摔倒,五姨娘气呼呼的想今天真是不行不礼利,大声骂道:“哪个贱蹄子,敢撞我!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话没说完,那道黑影就扑向五姨娘,对她又抓又打嘴里还嚷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五姨娘被吓到了,忙叫连枝把人拉开,可那人力气极大掐住五姨娘的脖子就不松手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赶过来,几番拉扯才把人制服。五姨娘咳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叫骂说:“快叫我看看是那个疯子这么大胆,今天我非要拔了他的皮不可!”
那人头发散乱不堪,看不清面容,婆子上前揪起她的头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众人一看俱是一惊,那张脸赫然是疯了多年被关在荒废院子里的四姨娘。
五姨娘和四姨娘那些恩恩怨怨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两个女人在陈氏的故意纵容下斗得天昏地暗,做梦都想把对方掐死。
四姨娘疯了被关起来以后,五姨娘只去看过这个昔日劲敌一次,亲眼看到她蓬头垢面痴傻疯癫后才放心,嘲笑讽刺一通后扭着小蛮腰妖妖娆娆的离开了。今日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又见到了四姨娘,五姨娘娇媚一笑猛然一脚踢向对方的心窝,将四姨娘踹倒在地。四姨娘疼的大叫,想起来却被婆子们死死地按住。五姨娘看着不断挣扎的四姨娘和身旁的连枝说:“这个贱人竟敢挠我,把她带回去,我要和姐姐叙叙旧!”
五姨娘被抓的头发散乱衣裳也破了,最要命的是四姨娘那长长的指甲把她的脸也给划破了。
内厅里,四姨娘被婆子按着跪下,五姨娘悠闲地坐在榻上,拿起帕子抿嘴笑道:“姐姐,老话说的真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还记得刚进府那会儿你还让我在你门前跪了一夜呢,现在你就要跪我了!瞧你现在这幅鬼样子,是有多久没梳洗过了,脏死了!老爷见了可不会喜欢的!”四姨娘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五姨娘继续说:“哎呀!我记性可真差!竟忘了老爷早就嫌弃姐姐了!那还会再见姐姐呢!”五姨娘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独自笑的花枝乱颤,而四姨娘还是跪在那没反应。
五姨娘气恼的说:“连枝,你去听听她在嘟囔什么呢?”连枝走到四姨娘身边蹲下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摇摇头说:“奴婢也听不清,她一直在说什么不是孩子。”“孩子?”五姨娘轻笑:“你哪还有孩子,七小姐记在了太太名下,就是太太的女儿,要打要骂都随太太高兴!你啊,就是个没人送终的孤星命!”四姨娘似乎对‘孩子’这两个字特别的敏感,当她说道孤星命的时候就突然窜起来拉着五姨娘的衣服急切的叫嚷:“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五姨娘很怕她再扑上来掐自己,冲婆子们喊道:“你们都瞎了!快把她拉开!”四姨娘不松手还和五姨娘扭打起来,五姨娘这几年养尊处优身上又穿戴了很重的金饰根本不是力气大得很的四姨娘对手,不消几下就被四姨娘抓的满身是伤。连枝看主子落了下风就随手抄起一个花瓶朝着四姨娘的后脑狠狠的一砸,当即就把四姨娘砸晕了。
五姨娘虎口脱险惊魂未定,连踢了四姨娘数脚尤不解恨,喘着粗气说:“把她给我扔回那破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