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雨晴姑娘看都没看佩哥儿一眼,冷冷的说道:“我安公子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也无需相谈。今日多有不便,先告辞了!”说罢就一闪身钻进了倚红楼,让安公子根本没机会拦住她。见此情景佩哥儿只得带着失魂落魄的安公子回了月福楼,莹姐儿也眼中噙着泪花跟了回去。
回到月福楼,佩哥儿皱着眉盯着莹姐儿,他很想知道自个儿的三姐是怎么和安公子认识的,又怎么会出了一天这一幕。而莹姐儿却只是痴痴的看着安公子,眼中满满的爱慕,遮也遮不住。佩哥儿理顺了气,硬扯出一抹笑来,唤了一声:“安兄!”安公子回过神来,对着赵家的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并说道:“今日之事还请几位禁言,此乃我的私事,不需她人插手。若几位能当做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安某在此感激不已!”安公子在说‘不需她人插手’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莹姐儿,这一眼彻底让莹姐儿慌了神,伤了心。
莹姐儿喏喏的说道:“我以为龙舟赛一别你已知晓我的心意,为何你还,为何你还……”
安公子出言打断了莹姐儿的话,再行一礼说道:“小姐厚爱安某一介布衣承受不起,安某心有所属,非卿不娶,还请小姐不要执着于安某了!”一句话让莹姐儿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支离破碎,眼前这个人是她的爱恋与梦想,是她的希冀和期待,现在这些都让他的一句心有所属,非卿不娶而打破。一瞬间,莹姐儿失了心慌了神,大滴大滴的泪珠止不住的流。
直到这时庭萱才相信原来男子的心真的是冷血无情的,看着莹姐儿绝望,安公子却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决绝的身影似还带着些许厌恶。庭萱伸出手捂住莹姐儿的眼睛,嘴里念叨着:“不哭不哭吗,三姐不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佩哥儿再发觉不出不对就白自诩聪慧了,看到自家三姐哭的梨花带泪他也不好再教训什么,只挑眉看着庭萱,无声的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庭萱心虚的不敢看佩哥儿。佩哥儿无奈,把莹姐儿和庭萱送上马车,策马回了赵府。
莹姐儿一路上心情低落,庭萱想问她都和安公子说什么了,但看莹姐儿的脸色却一直没问出口。进了角门,莹姐儿先回了暮春居。留下庭萱一个人面对笑的瘆人的佩哥儿。敌我力量悬殊,庭萱孤立无援,喜鹊也不敢得罪佩哥儿,在一旁也不管她。情势至此,庭萱立马满脸堆笑,拿起自己绣着小白兔的帕子,踮着脚尖轻轻地擦拭佩哥儿头上的汗,糯糯的说:“四哥哥一定累了吧!萱儿给四哥哥泡茶喝好不好!”
讨好中带着撒娇,让佩哥儿的几分怒气一点点消散。随着庭萱的动作,抬手间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凤尾花的香气钻入他的鼻间,那香气像一把无形的小手,轻拂他的心尖,酥麻微痒,让他的气息都变得粗重起来。庭萱虽是重生,前世却从未经历过****之事,对这些都是懵懂不知的,也没发现佩哥儿的异样。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佩哥儿还在生气,攥着他的衣袖委屈的说道:“四哥哥,萱儿送你件礼物,你不要生萱儿的气了!”
佩哥儿被庭萱这样轻轻一唤已经清醒过来,对着庭萱娇嗔的小脸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想法简直是无礼至极,真真是不该胡思乱想。怕庭萱发现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佩哥儿假装板着脸说道:“哼!别以为我能轻易放过你!先回凤仪阁,你把事情细细的道来!”
凤仪阁内,庭萱捧着一杯清茗送到佩哥儿面前,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佩哥儿把茶喝了下去才松了口气,期待的问:“这茶是我亲手煮的,四哥尝了觉得如何?”
佩哥儿放下茶杯淡淡的说:“盐放多了!”
庭萱泄气,看来佩哥儿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平常,只要自己说茶是她亲手煮的,别说是盐放多了,就是她把糖当盐放进去佩哥儿都会一滴不剩的喝光。佩哥儿定定的看着庭萱等她开口,庭萱则扭捏的看了眼周围的丫鬟,扁着嘴不说话。佩哥儿觉的这种事事关莹姐儿清誉,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好,就挥手让屋内的丫鬟都散了,只留他和庭萱二人。待绿波把门关上,佩哥儿道:“这回该说了吧!”
庭萱呵呵的笑着,从自己的小八角盒里拿出一个暗青色缎面,绣着环佩形状的荷包,送给了佩哥儿。佩哥儿眼尖,看到了荷包的边角处还有一株小萱草,与那玉状环佩相依相偎。佩哥儿握住这荷包心中暮然一暖,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庭萱见佩哥儿面色缓和,高兴的将荷包帮佩哥儿系在腰间,还邀功似的说道:“这花样是我自己画的,花了好大的功夫呢,保证只此一份别无分号!”说着还举起自己的一双小胖手:“四哥你看,为了这个荷包我的手指都扎破了呢!”
佩哥儿握住伸到自己眼前白嫩的小手,指尖上有几个深深浅浅的伤口,让他有些心疼问:“可还疼吗?若是不喜以后就别再绣花了,家里有针线上的婆子,难道还等着你的绣活不成。
佩哥儿说的真挚让庭萱眼睛酸的想流泪,从来都没有人和她说过不喜欢就不要做了,他们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到些什么,可从来没想过她是不是喜欢,是不是愿意。庭萱的声音有着哽咽,更有的是心酸和委屈:“不疼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有你这样心疼的握着,就一点也不疼了!
佩哥儿从小到大一直是把庭萱放在心尖上疼的,现在她对自己撒娇抱怨,自己心里那一点怒气早已消失殆尽。庭萱就等他消气,坐在藤席上,把莹姐儿在白马寺里对安公子如何一见钟情,龙舟赛前对安公子是如何的心心念念,还有莹姐儿那点非君不嫁的小心思全都告诉了佩哥儿。佩哥儿一点点的听着,眉间的皱痕越来越深,表情也越发的凝重。他是知道郑家的亲事对赵府而言的重要性的,若是郑家手里的兵权再小一点,赵家现在没有受皇上的猜忌,褚大人没有怀疑赵府和吴王一派牵扯不清,那莹姐儿这门亲事毁了也就毁了,顶多二老爷向郑家赔罪就是了。
但现在的情势不同了,赵家在前朝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最近高阳公主和几位驸马连同吴王相交甚密,让皇上疑神疑鬼,更加不愿信任曾是高阳公主的老师也是蜀王姻亲的赵老太爷。赵府现在想要向皇上靠拢就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而这一个口就是******的郑家。
现在郑家是唯一一个能让赵府快速和长孙大人一派扯上关系的机会,老太爷知道,太夫人知道,大老爷等人知道,二太太不想知道却也不得不明白,要不然赵府怎会愿意让一个自小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嫡女连成亲之礼都没有就给抬进郑府。佩哥儿思绪快速的转动,叮嘱庭萱:“你一定要把三姐安抚住,不要让她再见安公子,更别让她起一些歪心思。其他事交给我,你们近些日子安生的呆在院子里,哪也不要去!”
佩哥儿说的郑重,庭萱也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轻待,保证的说一定听话!佩哥儿揉了揉庭萱的脑袋,不大放心的快步走了出去。
和春居主屋内,陈氏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摔得粉碎,咬着牙骂道:“小贱蹄子,敢勾引我儿子,简直和她娘一个模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林嬷嬷和秋菊两个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看着那碎瓷摔落在自己身侧也不敢不出声,静静的等陈氏发完脾气。不过今天的事牵扯到她的儿子,陈氏怒不可遏,大大的后悔当初怎么就被钱财迷了心窍,把这个小蹄子抱进了门,让她有机会祸害她的儿子。
陈氏狠狠的拍打着桌角,气愤的说:“我早就知道她是个会勾男人的,怎么就没想到她的闺女更是个无师自通的,这才多大啊,就找到魅惑男人,这要是真真养到了十五六岁那还了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敢不安分,我饶不了她!”
陈氏越说声音越大,林嬷嬷怕让外面的丫鬟听了去,忙说道:“太太别急,现在发现了也不晚!四少爷正是新奇的年纪,那人又是整日里爱上四少爷身边凑的,保不准四少爷会让她迷了心窍。过一阵您给四少爷房里放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谁还会惦记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而且,那人现在被您握在手里,您要她生她就生,您要她死,那谁都留不住她的命!”林嬷嬷说的阴毒,陈氏心中也闪过一丝狠戾,拍拍林嬷嬷的手说:“你说的对,是我急躁了,这件事我要好好谋划才行!”
秋菊见陈氏已经冷静下来便说起了另一件事:“太太,三小姐的事咱们可要告诉二太太一声!?”
陈氏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的眉眼弯弯,啐道:“你这个傻丫头,咱们看热闹都来不及,干嘛去管二房的闲事儿!”
秋菊心中闪过一计,说道:“太太,要不咱们帮三小姐一把!”
陈氏摇头道:“说你笨你就是不聪明,这府里四处都是眼睛,咱们动动手指头都有人看着,要是推波助澜帮了莹姐儿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届时与二房结怨就不妙了!只要让别人插手,一石二鸟,咱们只要安稳的看戏就成!秋菊,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秋菊再听不明白就白在陈氏身边呆这么多年了,不过就是想让七小姐陪着三小姐把事情闹大,让二房蒙羞的同时还能把七小姐一起牵扯进去,到时候要打要杀也就有了借口。秋菊了然的点点头,应诺道:“一切但凭太太吩咐便是!”
与莹姐儿的事相比陈氏反而更操心另一件事:“佩哥儿房里的那几个丫鬟你看着如何?”
林嬷嬷在脑中过了一遍那四个丫鬟,慎言道:“她们几个都是有几分姿色的,又是花一般的年纪,我瞧着都不错。采苓沉稳,绿衣乖巧,燕燕活泼,采薇嘛,倒是四人中最出挑的了!”
陈氏又问:“那四少爷对她们哪个更好些?”
林嬷嬷道:“四少爷对她们都是一样的,若非论出个三六九的话,那要数采薇最受四少爷青睐了!”
当初佩哥儿房里的四个丫鬟都是陈氏亲自精挑细选的,个人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几年下来,倒是真如她想的那样采薇是最有心的,这样也好,有了心思再有几分聪明,做个通房便够了。她的身家性命连同卖身契一起都握在陈氏手里,不怕她不听话。陈氏拿定了注意,告诉林嬷嬷:“你过几日去跟采薇透个话,告诉她成了就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若成不了,那她就等着进窑子学学怎么抓住男人吧!”
在明白陈氏的心思后林嬷嬷去佩哥儿的倚松轩的次数勤了很多,多是送些吃食用具而已。而她去的几次均未碰见佩哥儿,原因很简单,佩哥儿去了凤仪阁。自打秋菊来给陈氏‘提醒’后,林嬷嬷也对这对小儿女上了心,还凭她当了多年嬷嬷的经验断定他们之间绝对不止是兄妹这么简单。庭萱进赵府就是林嬷嬷一手操办的,她十分清楚这个女孩的来历,而佩哥儿从小就在林嬷嬷怀里长大的,林嬷嬷对他比亲儿子还亲,哪能让他被一个身世复杂的女娃子给耽误了。念及此,林嬷嬷加快了拉拢采薇的计划,并知心的把采薇从一个普通的丫鬟迅速变为她的干女儿。
采薇被林嬷嬷认作干女儿的事让府中其他丫鬟都嫉妒了,尤其是跟她同一批进府的那些,总是没事对她冷嘲热讽的。还有一些是上赶着巴结她的,说着采薇人长得漂亮,又有了林嬷嬷做靠山以后一定会后出头之日的。不过也有几个通透的说怎么着不都是还个奴婢,她上赶着还要看正主儿看不看得上呢。这话真真惹怒了采薇,她跟在佩哥儿身边这么多年,心里难免存了点小心思,这几日经了林嬷嬷点拨越发觉得自己该赌一把。何况主动提出收她做义女,这不就是在给她机会抬高她的身份嘛。只要能做通房,日后怀个孩子,再有林嬷嬷帮忙,做个贵妾也不是不能的。就算日后主母进门,只要自己老实本分她也不会拿自己怎样,到时候自己这一辈子都有保障了。采薇越想越兴奋,想着要多讨好四少爷才行,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此时佩哥儿半分也不知晓他正被许多人算计着,他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四处去打听有关安公子和那位雨晴姑娘的事情。庭萱对安公子和雨晴姑娘的事倒是很好奇,缠着佩哥儿把前因后果讲给她听。佩哥儿想着告诉她也好,也能让庭萱帮着劝慰莹姐儿灭了那不切实际的心思。
待两人来到锦莺阁的时候,庭萱见到莹姐儿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来她那个娇蛮明快的三姐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身上摸不着二两肉的女子。庭萱摸着她的手才发现莹姐儿通体冰凉,顿时对着满屋子的丫鬟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你家姑娘受了凉怎么还让她坐在窗前,怎么不给她披件衣裳!三姐若是病了,看二伯母不扒了你们的皮!”
丫鬟们从未见过生气的七小姐,从来庭萱都是温和有礼的,今日这一番横眉冷对的指责让屋里一干丫鬟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庭萱未曾见过这样低迷的莹姐儿,轻叹之余又指挥丫鬟们烧水泡茶拿斗篷,然后亲自拧湿了一条帕子给莹姐儿擦脸。佩哥儿见此情形知趣的退了出去,等莹姐儿收拾妥当后方才进去。
就在庭萱帮莹姐儿穿半臂的时候莹姐儿忽然抱住庭萱嘤嘤的哭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呜呜……一个花楼的……不过尔尔,呜……狐媚样……有什么号在意的!!”
“一个贱婢也敢和本小姐比肩,简直是不知所谓。安公子也就是一时风流,那还会真上心,抬个贱籍女子进门不止会让他仕途无望,更会让他受众人耻笑。等新鲜劲过了安公子也就会把她抛诸脑后了!”
莹姐儿有些口不择言了,但却说的不错,才子都爱温柔解语的美人,温香软玉风流快活。花粉楼之间流连只会被看作是风流不羁,但若叫起真儿来一个读四书五经的学子抬了一个贱籍女子进门,那他就真是打算一辈子让人搓脊梁骨了,鄙贱之人难等大雅之堂,入了贱籍终身都难能翻身,做个妾室是抬举,想做正妻,下辈子都没门儿!只是莹姐儿看的再透彻又如何,他们两个才子佳人又与她何干。
庭萱本不想打击莹姐儿,但她应承了佩哥儿要劝通莹姐儿便说道:“三姐此言甚对,只是有一事小妹不明,还请三姐解惑。”然后庭萱不等莹姐儿开口继续说道:“三姐与安公子非亲非故,他自有他的心仪之人,三姐也有三姐说定了的亲事,既然毫不相干三姐又何必为这等小事儿费心!”
莹姐儿的纤指捏着茶杯的边缘,用力到指尖泛白,恨不得将其捏碎。庭萱静静的等莹姐儿开口,不一会儿,莹姐儿冷笑道:“原来你也是说客!四弟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庭萱叫了佩哥儿进来,可佩哥儿刚一进门就被莹姐儿嘲讽了:“四弟应该埋头苦读才是,怎么不务正业的管起我的事儿来了!”
佩哥儿淡淡的笑了,说道:“三姐的事儿有二伯父二伯母做主做弟弟的自是管不着,但事关赵府名声,更关乎赵府安稳的大事,作为赵氏子孙便不能不理会了!”所谓世家便是如此,事关家族名声那就不再是一房一人的事了。
佩哥儿的嘴角含笑但语气却极为严肃,这让熟知佩哥儿的庭萱都有些不安,也因此更想知道佩哥儿究竟查出些什么。莹姐儿剪不断理还乱的暴躁情绪就被佩哥儿的气定神闲的样子安抚住了,只是面子上仍是有些挂不住,依旧语气硬邦邦的说道:“有话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