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萱看着那个小道姑,她应该就是静和了。庭萱对她颔首以礼,静和回之以礼。六禅子又道:“小姐乃俗家弟子,贫道便不赐你法号,至于课业便等贫道出关后再行商议!”庭萱一一遵从,六禅子交代了这两件事情后就让庭萱离开了。崔嬷嬷和林嬷嬷还打算和六禅子客套几句,可人家根本没空,两位嬷嬷只好无功而返。六禅子是庭萱见过的最不好客的出家人,随静和去自己的房间时庭萱忍不住问道:“师傅她老人家一直都是这么,额,一心向道吗?”
静和说道:“嗯,师傅潜心修道,不问俗事,言辞说话也过于直白,时日久了小姐便能习惯了!”
庭萱想到了刚刚六禅子说她的弟子少,便问道:“请问静和师姐,师父有几名弟子?”
静和道:“师傅与其他师叔不同,多年来只有我一个弟子,您是她这十二年来收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俗家弟子!”
庭萱不想她竟有如此殊荣,能让一个十多年不收徒的老道姑收她为徒。静和看出庭萱的惊讶,说道:“师傅性子孤僻,喜静不喜闹,也不喜有人打扰,杂事您来找我即可,我就住在西院。”
说着庭萱等人就已经到了东院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绿云推门一看,这也太简陋了!在赵府庭萱是庶女,可赵府从不在生活上苛待庶女,跟着庭萱的丫鬟们也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 。绿云皱眉一脸嫌弃,绿波直接抱怨道:“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庭萱扫了一眼静和的脸色,见她坦然自若,没有窘迫之态也没有怒气,果真是有气度之人。庭萱在心中暗暗赞她不凡,并训诫绿波道:“我瞧着屋子挺好的,我们来这儿是来求道的,又不是来享福的。《道德经》有云‘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身外物身外事只不过是观者之心而已。”静和听庭萱侃侃而谈《道德经》对她的印象也有所改变。起初静和以为这位赵家小姐应该和其他小姐一样,不过是效仿公主才来这里求道的。不过听刚才赵小姐的话似乎是读过《道德经》的,与那些无知小姐又有所不同。
好与不好都是相比较而言的,这件房子与庭萱的凤仪阁相比的确是千差万别,但是和其他道观里普通的房间相比就没什么差别了,厅堂都是一张桌子两张席子。内室庭萱还没进去,估计也不会太好。崔嬷嬷和林嬷嬷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立即就让丫鬟婆子把箱笼搬进来布置房间。而庭萱就于郑奶娘也秋菊一起听崔嬷嬷交代琐事。
这里忙的热火朝天,屋外有一个丫鬟模样的漂亮女子敲门并说道:“请问是哪家小姐搬来了?我家小姐是徐家二小姐,就住在隔壁。小姐说若您这里不方便可取我们那儿坐坐!”
秋菊颇有眼力见儿的走上前说道:“姑娘快进来!我们是赵府的,这位是我们府上的七小姐!”
那美貌丫鬟行礼道:“赵七小姐安好!”
“姐姐刚刚说你家小姐是徐家的二小姐,可是东海徐家?”庭萱问道。
美貌丫鬟回道:“正是!奴婢玉娟”
东海徐家的二小姐,天下第一美人!当初在长孙府的牡丹花宴上庭萱曾远远见过一面,的确是容貌娇艳如牡丹,貌似天仙。原来这么个美人儿也在这儿,庭萱对她很感兴趣,与玉娟说道:“即是邻里庭萱定当拜会,还请玉娟姐姐带路!”
看到徐二小姐的那一刻庭萱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人如玉,什么叫做佳人如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跟画中仙子一般,庭萱日后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许雅之的时候甚感丢人,她被其美色所迷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美啊!”徐雅之慵懒的坐在竹席上,听到庭萱的话后极为不雅的大笑出来:“哈哈!自来都是男子对我如痴如醉,我还是头回见到女子这样真心赞我貌美呢!”
庭萱闹了个大红脸,糯糯的说:“让徐姐姐见笑了,在下赵氏庭萱,在家中行七,刚刚多有失礼了!”
徐雅之说道:“你倒是有趣的紧,快来这儿坐。我来这儿都两个月了,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有趣的人呢!”庭萱依言坐在了竹席之上,且听徐雅之说:“我见过你,在牡丹花宴上,你跳的舞很好看,那盆黑牡丹也被你得了,它现在还好吧!”
庭萱道:“还好,花一直是我的奶娘照顾的,前几日还开花了呢!”
徐雅之高兴道:“太好了!唉,只可惜我那盆烟笼牡丹已经被我养死了!要是被长孙丝罗知道可要气坏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珍奇花种竟被徐雅之随随便便就养死了,庭萱想但凡是个爱花之人都会生气的,不过谁会舍得去怪罪第一美人儿呢!
许多时候女子之间的亲近与女子之间的相厌都是一两句话之间的事,当徐雅之得知庭萱也不在意那花的时候便对她的好感大增,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近两个时辰,两人已经从赵小姐好徐小姐好升级到了姐姐客气妹妹有礼了。当秋菊来找庭萱说屋子已经收拾妥当的时候庭萱才发现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抱歉道:“叨扰姐姐多时,妹妹也该回去了!”
徐雅之道:“妹妹慢走,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便好!哦,对了,忘了告诉妹妹,咱们对面住着的是房家小姐,她这人脾气不大好,你且注意点吧!”
缘分真的是很巧妙的东西,不论是善缘还是孽缘,老天注定的缘分是躲也躲不掉的。就像庭萱前脚刚从徐雅之那里出来就被一个华服女子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个跟头,绿云和秋菊两人慌张的把庭萱扶起来,还未及开口,对面的一个丫鬟就叫道:“你们是谁家的啊?怎么不长眼睛啊,连我们小姐都敢撞!”徐雅之在屋里听到声响,出来一瞧就看到了这一幕。徐雅之把庭萱扶起问道:“你没事吧,可哪里伤到了?”
庭萱摇头示意没事,可那个丫头不依不饶的:“喂,我问你呢,你们是谁啊?撞了我们小姐要赔礼道歉的!”绿云听了气不过,想要还嘴但被庭萱拦住了,刚来第一天就与人结怨总归是不好,秋菊也这么想,客气道:“我们是赵府的,这位是我们家七小姐!”
“不必说了!”华服女子说道:“我认得你,你就是赵家的那个庶女!现在天长观怎么连个庶出的也收进来了,真真是辱没身份!”
徐雅之也是庶出,虽名声在外,在家中也备受宠爱,但仍是改不了身份。华服女子的话也惹恼了徐雅之,徐雅之安抚的握着庭萱的手,说道:“房姐姐身份高贵出身好,自是用不着和我们相比。但姐姐在我门前这么斤斤计较,就不怕让人看了笑话?这可才是真的辱没身份呢!”
房奉玲最讨厌徐雅之那张狐媚脸,偏偏自己长相普通,跟她站在一处总是会被她的光芒给掩盖住,现在她还连同一个新来的挤兑自己,房奉玲心中冷笑:她自小到大还没被人欺负过呢!
房奉玲说道:“庶出就是庶出,一点都不懂规矩,你既然称我为姐姐就该懂得什么叫做嫡庶尊卑!今天赵小姐撞了我,我大人有大量也不想难为她,只要她给我赔礼认错,这事就揭过了!”
赔礼道歉!庭萱像听了笑话似的,撞人的不是她,而且这个房小姐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才不能短了气节!
很久以前,庭萱便懂得,当狭路相逢遇到咄咄逼人的无理取闹之人时,就要比对方更加傲气,并且有理有据的令人不战而败。
房小姐左一句嫡庶尊卑右一句赔礼道歉,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房家嫡出小姐,欺负两个庶出的天经地义。庭萱挺直腰板,昂起小脸,神色严肃的问道:“早闻梁国公为人敏行慎吉,常行让贤。世人也以英贤赞之,今日得见房小姐,便不由哀叹!”
房奉玲没听懂庭萱说什么,但却明白是在称赞她的父亲,又说道哀叹,于是问她:“你哀叹什么?”
庭萱道:“梁国公谨言慎行,为人宽和大度。据闻梁国公在病榻之上都不忘训诫子嗣,将‘勿以地望凌人,切勿骄奢沉溺’几个大字亲书与屏风之上。其用心良苦我等虽为小女子却深感敬佩。只可惜梁国公他老人家如今尸骨未寒,房小姐就已经将家训抛之脑后,以家世欺凌我等弱小。房小姐,请谨记家训,勿令梁国公在天之英灵心寒呐!”
房奉玲听庭萱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仗势欺人,说她罔顾先父遗训。气的房奉玲手都哆嗦了,指着庭萱一连说了三个你字,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庭萱在房奉玲杀人的目光和徐雅之崇拜的目光下,泰然自若的说道:“梁国公品质高洁,受万人敬仰。对房小姐,庭萱也是心存敬重的,想来房小姐也不是无理取闹不明事理之人,方才一场误会,你我各让一步,化干戈为玉帛,不知房小姐意下如何?”
房奉玲眼中喷火,一甩帕子,气冲冲的说道:“赵庭萱!我记住你了!你给本小姐等着!”说完就带着丫鬟回了院子,离老远还传来了她打骂丫鬟来撒气的声音。不同于庭萱和徐雅之的普通房间,房奉玲住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院,正巧和徐雅之的屋子相对,站在门口就能看见房奉玲揪身边丫鬟耳朵的身影。徐雅之扯着帕子捂着嘴偷笑,还与庭萱说:“她呀!就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炸。妹妹不必理会,她也就是嘴上逞能,是不敢把你怎样的,天长观规矩森严,又有两位公主坐镇,房奉玲是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庭萱屈身行礼道:“多谢徐姐姐指点,今日幸得姐姐相助,庭萱铭感于心!”
徐雅之扶起庭萱说道:“我哪帮得上什么忙,是我该谢你才是,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房奉玲被说得哑口无言呢!”
揭过这段小插曲庭萱便开是哪里她在天长观的生活。崔嬷嬷和林嬷嬷临走时特意嘱咐过她凡事要多多忍让切不可意气用事。
天长观的条件不必赵府的凤仪阁,除却庭萱住在内室之外其余的丫鬟婆子都住在角屋里。今夜绿云值夜,庭萱半夜里迷迷糊糊的叫着喜鹊,说要喝水,可叫了半晌也没人回应,睁开眼一看,却是累了一天的绿云在床下睡得正熟。庭萱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赵府,喜鹊也不在她身边。念及此,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悲凉伤感,伴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庭萱蹑手蹑脚的爬下床,走到床边拿起壶中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里没有暖炉煨着热水,茶水是白日里剩下的,冰凉冰凉,一口喝下去庭萱都觉得有些冷了。再回到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躺在那里,脑中不由得回忆起自己曾和佩哥儿的点点滴滴。
自己牙牙学语之时,见到最多的人,除了奶娘就要数佩哥儿了。那时的佩哥儿才五岁,还未曾启蒙却整日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说文解字》来教庭萱说话。那时的庭萱认识的字比他见过的还多,不太喜欢和佩哥儿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整日里就是搂着小被睡大觉。无知的佩哥儿以为庭萱是累了,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夸她睡觉时真好看,还趁郑奶娘不注意的时候吧唧一口亲了庭萱一脸的口水。庭萱四岁的时候被芸姐儿欺负,力量弱小的庭萱被芸姐儿一把推在了地上,膝盖上磕的一片青紫。佩哥儿得知后半夜里去偷了陈氏的药膏,送给了庭萱,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他会保护七妹妹一辈子,永远都不让人欺负她。还有他们****夜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笑颜每一句许诺,仿佛为庭萱构造了一个天长地久的梦,十年的相守相知让庭萱深信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真心对她,会有一个人愿意一直护她爱她。这种被呵护的温暖,一旦尝试就放不下忘不了,上苍曾对她太残忍,所以这份难得的温暖庭萱不想它有一丝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