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满意后才说:“七小姐客气了,老奴是奉太太之名来办事的!之前凤仪阁的管事嬷嬷秋菊,这次回府后就染上了寒症,一直也不见好。太太想她也不能在用心伺候七小姐了,就指派了这位姚嬷嬷来做您的管事嬷嬷。日后七小姐有什么事跟姚嬷嬷说就行!”
庭萱曲了半礼:“见过姚嬷嬷,日后庭萱就依仗嬷嬷了!”
姚嬷嬷侧过身子回礼,说道:“七小姐不必客气!”这嗓音,让已经镇定的庭萱又凌乱了。这哪是一个嬷嬷的声音,这嗓音甜的发腻,就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娇蛮少女一般。跟姚嬷嬷这一形象还真是不相配啊!
庭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说:“两位嬷嬷请坐,绿波,看茶!”绿波跟获了大赦一般一溜烟的跑出去了。庭萱尴尬的笑笑,陪着两个嬷嬷坐着说话。林嬷嬷略坐坐,看庭萱和姚嬷嬷一人一句,你问我答没有任何异样,不等茶来就起身告辞。庭萱客气的留她一留,林嬷嬷推脱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告辞了。林嬷嬷刚走,绿波就把茶端了上来,给姚嬷嬷摆茶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手一抖,茶盅发出清脆的声响。姚嬷嬷面不改色的喝完茶,说道:“小姐,我来了这么一会儿,就发现咱们院里的丫鬟好像不大懂规矩。以前菊嬷嬷怎么管的老奴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日后您院子里的规矩,就由老奴来管吧。”
声音甜如蜜,眼睛利如箭,四两拨千斤,心思海底深。刚刚那么一句话,训斥了丫鬟们,指责了秋菊,包揽了工作,还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你说她要来管规矩,那刚刚那些对她长相有异议的丫鬟该有多害怕啊。至此,庭萱再次肯定,人不可貌相,姚嬷嬷威武,不能惹啊。
两日后,庭萱就被陈氏催着送回了天长观。衣裳行礼,分配丫鬟,车马安排都由姚嬷嬷一手打点好了,而且条理清楚,雷厉风行,让凤仪阁上下所有人心服口服,不敢有半分不满之词。
庭萱曾偷偷问过绿波,姚嬷嬷说是要整顿规矩,可有什么动作没有。绿波想了想,说:“昨天姚嬷嬷把我找去站了半个时辰,这算不算!”
“就你一个吗?为什么?”庭萱问。
“我也不知道,姚嬷嬷只是问奴婢现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是不是就奴婢一个,奴婢说还有绿云,可是她失踪了。然后姚嬷嬷就跟奴婢说了许多做大丫鬟要注意的事。说完就让奴婢站在那里自己想,想好了就可以走了。然后姚嬷嬷就离开了,奴婢一个人留在屋里也不明白嬷嬷这么做的含义,自是不敢马上走。奴婢一直站了一个时辰才离开。”绿波说的遭遇让庭萱失笑,姚嬷嬷训完她又不理会她,难怪绿波一头雾水,还一直反省自己做的对不对。
庭萱临走的时候给佩哥儿留了一封信,交给了喜鹊,让她等佩哥儿回来后再给他。喜鹊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亲手交给佩哥儿,可是庭萱却莫名的一阵心慌,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庭萱觉得这次赵三爷跟佩哥儿去洛阳会有事情发生。喜鹊来送她的时候还带来了鹦哥亲手给她做的一件衣裳,鹦哥的婆婆管得很严,鹦哥无法来送行,唯有借这件衣裳聊表心意。庭萱明白,同时也为鹦哥叹委屈,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别人插手也没用。
惜别了依依不舍的喜鹊和郑奶娘,庭萱带着绿波小梨子还有那位姚嬷嬷一起回了天长观。其实起初跟着庭萱一块回赵府的人还是不少的,但秋菊一走,那些丫鬟也纷纷有了‘天灾人祸’。
庭萱一直认为不是忠心的留在身边也没用,所以让那些自己生病的,老子娘生病的,兄弟姐妹甚至是小狗生病的通通留在了赵府。虽然人丁单薄,但至少知根知底,庭萱看着这三人反而安心许多。坐在马车上庭萱自嘲的想,自己恐怕是最不受重视的‘嫡女’了,刚上了族谱就被撵回了道观,阖府人都知道她的嫡母不喜欢她,连个小丫鬟都对她避而远之。尤其是这次回道观,如此的‘简装而行’,真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呢!
一别十多日,道观风景依旧,树上的鸟还是叽叽喳喳叫的如同念经一般,道观里还是人来人往如闹事一样,后院里还是你串你的门,我说我的闲话。庭萱前脚踏进道观,后脚姚嬷嬷就把屋子收拾利索了,并且一些表礼也给备好了。庭萱简单看了一下,准备的很是周全,连静和的礼物都给备好了,真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好嬷嬷啊!
分派了两个小丫鬟把表礼送去交好的几家小姐哪里,庭萱拿起一个小匣子,去了六禅子那里。匣子里装的是庭萱手抄的一本《皇极经世》,是特意为六禅子准备的礼物。在赵府的时候庭萱也曾想过以后要如何面对六禅子,不过一个已经行将入木之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而且多少年来,六禅子一直被愧疚折磨着自己,就算有错也该得到宽恕了。庭萱想通后,就决定亲手抄一本《皇极经世》,用来宽慰其心。
六禅子常年辟谷,性格孤僻,住处也极为幽静,来到她的住处时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人烟了。绿波为庭萱敲了门,片刻后静和才出来开门。庭萱见到静和一身孝服,惊道:“你怎么……!”
静和眼睛红肿不堪,声音也有些沙哑的说:“先进来吧!”
六禅子的房内依旧古朴简单,除了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材之外,没有任何举行丧礼的迹象。庭萱取了三炷香,诚心诚意的为她点上,后问静和:“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回府的第二日师傅就仙逝了!她只让我告诉了观主一人,连丧礼都不要办。临死前师傅一直念叨你,还说如果你能来看她,就让我把这个小金牌和这封信交给你!”静和说。
庭萱展开信,上面的字迹已经是歪歪扭扭,能看得出六禅子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快撑不住了。信上说她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陆夫人,那块小金牌是她在陆夫人生产前求了百家灯火,将自己全部身家换成金块熔炼其中,亲手打制的,上面还刻有庭萱的生辰八字。幼儿戴上这样的金牌,可以逢凶化吉,永保平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无法将它送出,直至临死才有勇气把它交给庭萱。
庭萱握着那块小金牌,脸上冰凉一片,在六禅子的灵柩前亲手把金牌系在了脖子上,并磕了一个头。起身扶灵的时候庭萱发现棺木没有封死,庭萱问静和:“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静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师傅吩咐的!师傅说她一生修道,略有小成。若死后三年,尸身不腐不坏,那便是修成了金身,她也就修行圆满了!”
原来是这样!庭萱问静和:“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静和说:“师傅带我如亲子,我要在这儿为师傅守孝三年。反正我自小就在道观里,以后也一样!”
人死灯灭,六禅子就这样走了。细细想来,庭萱自打拜她为师后也仅仅是见过寥寥数面,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又一分酸涩两分凄凉。想她这段日子过得要比她之前的十年还要丰富多彩,悲欢离合四味,俱尝了一遍。
六禅子的死还是让庭萱伤心了一把,庭萱让绿波为她赶制了一件丧服,因为家中长辈俱在,庭萱只是穿了九日,为六禅子服丧。这期间庭萱情绪低落,又因为姚嬷嬷的缘故一直未能与陆夫人相见,庭萱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公主别院,一有空就和小梨子研究她们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迫使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也正因此,让庭萱忽略许多不寻常的事情。
比如庭萱回来后为徐雅之送了表礼,但徐雅之却一直没来找过她,就连丫鬟也没派来一个。又比如对面的房小姐不但收敛了张扬的性子,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再比如原本安静的天长观现在经常会从各家小姐的院子里传出阵阵丝竹之音。这些异状一直维持到庭萱和小梨子讨论出什么样地时机去暗探别院最合适。服丧九日后,庭萱终于换了一身素色新衣,带着小梨子在别院周边闲逛。
庭萱因为上次跟裴墨霖夜访别院时发现,这里夜间的格局与白日时的不一样,而且白天的守卫要比晚上松许多,所以庭萱跟小梨子说要白天去查探。怕小梨子不同意,庭萱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说服她。可是小梨子非但没反对,还极为顺从。这让庭萱大为不习惯,小梨子坦然道:“您是奴婢的主子,老太爷让奴婢全都听您的,您说的奴婢自然照搬!”小梨子这么好说话让庭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心中的兴奋减了不是一点半点。
两人走到小园子的时候,看到有三位小姐带着一干丫鬟乐师在那里弹琴。庭萱对她们不甚熟识,便带着小梨子绕道而行不去打扰她们。庭萱不认识她们不代表她们不认识庭萱,庭萱走过的时候她们就毫不收敛的打量她,直到庭萱走远些时三位小姐开始窃窃私语。森材丰满的小姐兴奋说:“她是不是赵家的那个庶女,就是跳《红莲》之舞的那个!”
另一个略微高挑的不屑的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破天了也是个庶女。牡丹花宴出名又如何,那时参加宴会的才多少人啊,有本事在今年的牡丹花会上一举夺魁啊!”
第三个圆圆脸的人小姐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赵家前阵子把这个庶女记在嫡母的名下了,还写进族谱了呢!我听说啊,上名那天她的嫡母就是不接她的茶,狠狠的折了她的面子呢。现在谁不知道赵府又多了一个不如庶女的‘嫡女’啊!”
高挑的小姐说:“什么上名,什么记在嫡母名下都是骗骗那些个不知深浅的,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就是插上羽毛也是只不招人待见的鸡。我就不信赵府真还能把她当嫡女养了!”
圆圆脸的说:“岑姐姐不知道,赵家可缺嫡女呢!赵家啊,早就落魄的要卖女儿了,不然他们家的大小姐怎么就能替公主去和亲呢!他们家要是能再来一个嫡女,估计也要卖出去保高官厚禄呢!”
那个身材丰满的小姐警惕的看着四周,阻止圆圆脸继续说下去:“你别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而且赵家的大小姐可是先帝亲封的公主,妹妹千万别乱说话!”圆圆脸的听到告诫也收敛了些,想来真是怕有人听见了说她私下议论先帝,那罪名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岑姓的高挑的小姐不耐烦的说:“你们说她们家做什么,有这功夫还是多练练,好在牡丹花会上出出风头!”其余两位小姐也不再说了,乖乖的去弹琴。
庭萱扭头看小梨子,问她该怎么走。方才她们躲开那三位小姐时特意绕了一个弯,谁知庭萱两人绕了一圈还是绕到了她们身后,尤其是她们议论她的那几句话庭萱一字不差的人听了进去。庭萱尴尬,原来陈氏不接茶这事已经传到道观里了,古人说的真对,人言可畏啊!有一件事庭萱倒是好奇,听三位小姐的意思她们是要去参加今年的牡丹花会,可是,这东西带发修行的道姑也能参加吗?
小梨子没庭萱想的那么多,她查看了一圈后,指着庭萱的身后说:“小姐,您看!”庭萱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圈围墙,再仔细一瞅,竟是别院的西南角,原来他们一直都和别院有一墙之隔啊!庭萱想着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就跟小梨子说:“择日不如撞日,反正都要来,今天正好进去看看,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们就说是为了躲那三人误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