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苗圃来红砖房找我。我猜想她一定不是想我才来看我的。
“我要去找英语系的朋友昱儿,你去不?”我求之不得,匆匆忙忙紧跟在她身后。
“干吗?有事吗?”看到苗圃阴郁着脸,我随便问了一句。
“借钱。日子过不下去了!花销太大,家里给不起钱了。”苗圃毫不隐瞒。
“借钱干吗不找我呀?我借给你,猪昨晚从我这里劫走1000块。”我说。
“我借谁的钱都不会借你的钱。”苗圃坚定地说。
步行了很长一段路才到昱儿的住处,苗圃越过我走在前面。
“钱呢钱呢?妈的,人民币都哪去了?”
还没有敲门就听见的昱儿乱发牢骚,我和苗圃相视一笑,快快转身,踮着脚尖顺着长满苔藓的院墙回去。看见明年就要移居澳大利亚的研究生也像我一样受着人民币的折磨。心情怪怪平定下来,阳光挂在破旧的院墙上,青皮寡脸。院墙扭扭曲曲的,墙也以墙的方式贫穷。 我为我的发现感到满意。停下来,跟闷闷不乐的苗圃打趣。
“人,讲的是诗意的栖居。有钱人会住在这种地方?你想都不想。”
“可他每次抽烟都是熊猫。”苗圃打油诗那样从我面前晃过,“你不是常常教育我,一个成功的男人身上再少也少不了一包熊猫。我晓得?” 看着苗圃让皮鞋的后跟巧妙地落空,一步步往石梯上抬,脚踝以上,细腰以下被蓝色的牛仔裤绷得原形毕露。如果单从欲念而不从文明的角度,女人的背影的确美丽。但是,认得真来,美丽得像什么呢?如果不像人民币。
走到天一酒楼门口,我仍旧得不出个所以然。
“你等等,我去试试香儿。”
香儿在酒楼作调酒师,据说凭一杯“何日君再来”混上了总经理小秘的雅座,在美女如云的天一酒楼,也是有头有脸之辈。她跟苗圃并没多好的交住。如果不是实在揭不开锅,苗圃根本不会老了脸皮去打她的主意。谁都懂,借钱是一门高深学问。相知的深浅,彼此的地位、性情、能力无所不涉及。
当然是求助无门,香儿就淡淡的一句“我没钱啊”就打发了我们。
“真没生活费了,香儿,下星期汇款一到就还你。”苗圃刚刚消失在外观据说是英格兰式的酒店大门,我差不多听到苗圃这样低三下四。
苗圃让我先回去,她自己再去找别的朋友,知道她的性格,我无言,只好随她。
“伙计,你往后靠靠。我们经理的狗见不惯生。”刚要离开酒店门口,白皮细肉的保安冲着我咋唬。
抬眼望花坛那边,香儿牵着狗慢悠悠向我走来。狗伶俐可爱地跑着碎步。主人在它额头上扎块亮晶晶的稠子,像幼稚园里小朋友们扎的那样,漂亮极了。它不是孬种,有家晚报用介绍名模两倍的文字赞美过的高血统高情商——西施犬,价值人民币三十又八万。人是美人,狗是名狗。一时间,身无分文的我仿佛给一股巨大的魔力拖回到那个金鞍银槽的魏晋年代。
春风从香儿两边吹过,软酥酥的。她低着头,除了狗,她什么都没看。我退到一盆巨大的铁树后边。狗迅速地瞟了我一眼就转过它高贵的头颅,牵着香儿跑到一株樱花树下,很绅士地抬腿撒了几滴尿。
我无聊地记起一个流浪的朋友说过的那句话:世间只有卑微的人而无卑微的狗。
白花花的阳光,浴巾下躲躲闪闪的奶子——为什么要提钱啊!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