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嬷嬷忍不住又瞅了柏夫人一眼,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是轻叹道:“夫人啊,您还是多想想您自个吧!年夫人一看便是有心计手腕的,那两个侍妾虽生得美貌,可您也瞧见了,别说跟她阴阳怪气的顶嘴,反倒还笑嘻嘻的配合着她演戏!且若非真正心腹可掌控得住的人,她又怎会放心让她们跟她姓苏的下去?那姓苏的狐狸精几时这么对过您了?”
春霞听了她这番话心中一暖,却也有些哭笑不得。进京之前,她娘杨氏可不也说了一番差不多的话?
“伯母一番好意我明白了!”春霞只好如此笑道。
柏夫人亦欣慰点头笑道:“你啊,一看就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你明白就好!”
春霞心中略略斟酌,又微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位嬷嬷说的也没错,伯父对您,其实肯定挺好的!”
“要是好啊,那狐狸精就不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了!景嬷嬷不过是安慰我的话罢了,你啊,不用这么照顾我的心情!呵呵,这么多年了,我也看开,想开了,没那么傻硬是放不下自个跟自个过不去!”
听着柏夫人这番无奈认命的话,春霞忍不住心中伤感,忍不住想到,若是干姐姐知晓她如今的境况,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柏夫人心疼儿女,信中多半是报喜不报忧的……
“那却不然,”春霞微微一笑说道:“若伯父当真半点儿不顾及往昔的情分,伯母又如何能在府上随心所欲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呢?可见,伯父仍旧是念着往昔的!”
柏夫人顿时愣住,一时有点儿傻眼。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此时听了春霞这么说,却觉得她所言似乎并非全不对。不错,自己这个脾气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每回两个人拌嘴,都是以他气冲冲的拂袖而去结束。
虽然他因此怨言颇多,对自己甚是不满,但终究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先前一度有府上那等见风使舵,势利眼的下人们觉得自己失了老爷的欢心,竟敢装糊涂有意为难自己。可她们也不想想,她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一顿板子打下去,即刻便叫了人牙子来发卖了,他也没有说过什么。而自那之后,再无人敢轻视她这个过了气的夫人……
春霞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景嬷嬷的心坎上,景嬷嬷感动得差点儿在心里念佛了,由不得赶着说道:“夫人啊!年夫人这话老奴觉着真是太对了!老爷对您其实真的还挺好的!咱们家老爷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呀?倒是夫人您这性子――唉,不是老奴非要多嘴,今非昔比了,如今您和老爷的身份地位跟从前都不一样,这为人处世,两人之间相处自然也要随着变一变才行,您有的时候,在下人们面前太不给老爷面子……”
“行了行了!你就别派我的不是了!”柏夫人心中何尝不是天翻地覆般的翻腾着,可她嘴硬,犹自哼道:“只要他一天不休了我,我就是柏府的女主人,哼,他除了忍着我还能怎样?想要给我气受,也得看我受不受!再说了,我有儿子,有女儿,他岂能没顾忌!”
景嬷嬷苦笑,不由眼角又朝春霞瞟去。
春霞却知这事儿一时半会想让她想通了太难,遂一笑收住了话,淡淡说道:“其实这些事情究竟怎样唯有伯母自个心中清楚,只是伯母整日这般同伯父呕着气过日子,心中又如何能真正松快呢?倒不如心平气和解决问题,才是根本之道啊!不过来日方长,伯母也不必急在一时!”
柏夫人听毕轻轻一叹,心中顿时微微有些沉了下去,这日子她过得看似肆无忌惮,可心里终究是存着一股气闷的。正如春霞所言,唯有她自个心中清楚罢了!
“呵呵好了,这些烦人的事儿不说也罢!要不然啊你该嫌我 嗦无趣了!天气正好,我们家这园子也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等会儿只怕就要开饭了!”柏夫人便勉强笑道。
春霞一笑点头,同她起身一道出去。
用午饭的时候,苏姨娘少不得也同往日一样帮着柏夫人一同招待客人的。柏夫人早已经习惯了,虽然心里不痛快,脸色也不好看,却只冷冰冰的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苏姨娘便又面有得色起来,一叠声的吩咐着丫鬟婆子们上菜的上菜,布桌的布桌,拿茶水餐巾等忙个不停,又向春霞热情满面的谦虚陪笑道:“我们府上简陋,比不得大将军府,不过一顿便饭罢了,年夫人您可莫怪不周!”
春霞只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并不答她的话。心中却是想道,伯母这性子,也太直了些!纵与这苏姨娘有百般看不对眼也不该对着外人如此明白显露出来,我是无所谓,若换了别的客人,看了她这般的脸色,心中怎么会自在?自然更觉那苏姨娘好了……
干姐姐那么精明强干的一个女中豪杰,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还真是,令人费解。
一时宾主落座,苏姨娘便也欲在柏夫人下首坐下,春霞却是声色不动的淡淡笑道:“苏姨娘,一事不劳二主,我家侯爷这两个侍妾还请苏姨娘带下去好好款待款待吧!不知苏姨娘可愿意?”
苏姨娘身子一僵,那半弯半倾的身体就那么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众丫鬟婆子媳妇的目光无不若有若无的朝她瞟过来,瞟得她脸上火辣辣的热起来。
她能说不好吗?当然不能!
她也不能说春霞有意刁难,姨娘招呼侍妾,天经地义!春霞此言理所应当,并没有错。
而娇红和绿袖已经笑吟吟的上来道:“苏姨娘,真是有劳你了!”
柏夫人自是诚意,眼眸一睨,亦道:“苏萱,还不带客人下去好好招待!”
厨房根本就没有另备宴席,苏姨娘心中恼羞之极,半响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生硬道:“年夫人,客气了……两位姨娘,请跟我来吧!”
说不得,只要带她们下去喝茶侯一侯,让厨房赶着炒几个菜了。
柏夫人心中是由衷的欢喜,心怀大畅,与春霞相对甚欢。春霞借机又从旁劝了她几句。
若是换了在别家,春霞自然不会无聊到去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柏夫人是吴大少奶奶的亲娘,就凭这一层关系,她便做不到坐视不理。只是,她能做的也有限,柏夫人能不能自己醒悟,那也只能看她自己的了!说到底,她不是柏家的人。
午饭后又坐了好一会儿,春霞才带着娇红和绿袖等告辞而去。
“明儿得闲了再过来坐坐,咱们再好好聊聊!呵呵,难怪我家凌霜对你千夸万赞的,真正是一点儿也不错呢!”柏夫人依依不舍,亲自送她到了二门处。
春霞笑着答应,登车去了。
春霞走了之后,柏夫人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一时忆起当初与丈夫同甘共苦的困境,他当年对自己的好,一时又想着如今面对的种种烦心事,心中只觉纷乱如麻,叹气不止。
景嬷嬷是最了解她的了,少不得又从旁打边鼓劝说了一番。
从前景嬷嬷说这下,柏夫人是最不愿意听的,今日却没有打断她,景嬷嬷不由精神大振,越发苦口婆心起来。
景嬷嬷所言跟春霞又不一样,春霞是完全站在理论的高度,景嬷嬷却更方便理论结合实际,翻出许多的旧事做案例,一点一点的跟柏夫人分析。
柏夫人听得心中底气全无,不由喃喃说道:“难道,难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做错了?”
“不是您的错!您啊,就是脾性太直,太急躁了些!就像年夫人所言,有什么事儿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了解决呢?您回回不等老爷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发作,换了谁谁受的了呀!”
柏夫人听了不禁“嗤”的一笑,嗔了景嬷嬷一眼笑骂道:“我说你倒是越说越来劲儿了,这一整个下午就光教训我了!”
景嬷嬷半真半假的笑道:“这些话老奴早就想说了,可从前哪里有机会说呀?老奴这边才刚刚开口提了不到两句呢,您就给呵斥住了……”
柏夫人哑口无言。
再说苏姨娘,一个人在沁兰苑中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恨。这些年来,柏府内宅一直都是她在执掌当家,即便许多地位尊贵,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们压根不将她放在眼中,却也从没有人如此当面羞辱过她!
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苏姨娘努力的想着从前自己还没有傍上柏将军这棵大树之前所受的苦楚,委屈和打骂,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凄凉,不由得眼泪簌簌而下,揉着眼眶,一会儿便红肿了。
柏将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爱妾这么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不由大惊相问。
对付自家老爷,苏姨娘早就应付自如了。他越问,她越是不肯说,那泪珠却忍都忍不住的滚滚而落,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半隐半露的勉强吱唔几句。
她自然不会说的详细,留了无数的空间让柏将军自己去想象。
柏将军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不由跺脚皱眉道:“她到底有完没完,真要闹得家反宅乱,全京城里都看府上的笑话才甘心吧!”说着安慰了苏姨娘几句,怒气冲冲的便往正房去找柏夫人理论个清楚。
柏将军乃行伍出身,军人脾性本就火爆,此刻心中憋了气脸上哪还能遮掩,行动间岂有带不出来?
他黑着脸来到正院柏夫人日常起居的屋子外头,不等人通报,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喝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一直往暖阁去。
柏夫人得到通报才刚刚从榻上坐了起来,柏将军就已经进来了。
柏将军看到她神情闲适,悠哉自得,对比着苏姨娘的委屈和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心中怒火一下子又窜起了老高,冷哼道:“你这里倒挺自在!”
柏夫人眉毛一挑便欲发作,景嬷嬷急得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柏夫人压制再压制,好不容易忍住心中的愤怒,平缓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生硬,“老爷没头没脑的,这是要说什么?”
柏将军见她没有如往常那样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跳起来倒是有些意外,怔了怔,见她这样,想想自己的语气,倒略略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那一鼓作气的怒火也衰竭了势头,面色稍缓便道:“听说今日年夫人来府上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