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第十六卷第1—219行)
黎明时分,奥德修斯和高贵的牧猪奴在农舍一起生起炉火,准备早饭,派遣其他牧猪奴赶着猪群去牧放,喜好狂吠的牧犬对待特勒马科斯摆尾,见他走来未嗥吠。神样的奥德修斯看见牧犬摇摆尾巴,又传来脚步声,立即对欧迈奥斯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欧迈奥斯,定然是你的某位朋友或其他熟人到来,因为牧犬不吠叫,只是把尾摇,我也耳闻有脚步声响。”(原诗1-10行)
他这样询问话犹未了,亲爱的儿子已站在院门边。牧猪奴惊异地站起身,酒碗从他手里滑脱,他正拿着它们把闪光的酒酿调和。他上前迎接少主人,亲吻他的头部、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和可爱的双手,颗颗热泪不断往下流。有如父亲欣喜地欢迎自己的儿子,儿子历时十载远赴他乡终回返,独子多娇惯,父亲为他无限担忧愁;高贵的牧猪奴也这样把他全身闻遍,拥抱逃脱了死亡的神样的特勒马科斯,哭泣着对他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特勒马科斯,甜蜜的光明,你终于归来!自你航行皮洛斯,我以为不可能再相见。请进屋,亲爱的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让心灵享受喜悦,你终于从他乡归返。你往日不常来田庄和你的牧人中间,多在城里居住;你似乎已喜欢那样,看见那帮厚颜无耻地求婚的恶徒!”(原诗11-29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回答牧猪奴这样说:“老人家,就算是这样。我这次为你而来,我想亲眼看看你,也想听你说说,我母亲是继续留在家中,还是已经外嫁他人,使得奥德修斯的床榻已空空荡荡,布满令人厌恶的蛛网。”(原诗30-35行)
民众的首领牧猪奴当时这样回答说:“你的母亲心灵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仍留在你家;她一直泪水不断盈眼睑,伴她度过那一个个凄凉的白昼和黑夜。”(原诗36-39行)
牧猪奴这样说,一面伸手接过铜矛,特勒马科斯跨过石门槛走进屋里。父亲奥德修斯见他走近,让出座位,特勒马科斯立即阻拦,开言这样说:“请坐下,客人,我们是在自己的庄园,可以另外安座位,这位老人会安置。”(原诗40-45行)
他这样说,奥德修斯回身重新坐下,牧猪奴铺开青绿的软枝,再铺上羊皮,奥德修斯心爱的儿子在上面就座。牧猪奴在他们面前摆上几盘烤肉,那是他们前一天晚上享用的剩余;牧猪奴又迅速拿来面饼,装满提篮,再用常春藤碗掺好甜蜜的酒酿,他自己坐到神样的奥德修斯对面。他们动手享用面前摆放的肴馔。在他们满足了饮酒吃肉的欲望之后,特勒马科斯对高贵的牧猪奴这样询问:“老人家,这客人来自何方?航海人又怎样把他送来伊塔卡?他们自称是什么人?因为我想他怎么也不可能徒步来这里。”(原诗46-59行)
牧猪奴欧迈奥斯,当时这样回答说:“孩子,我这就把全部情况向你叙说。他说自己出生于地域辽阔的克里特,声称曾飘零漫游过许多种族的城市,认为全是恶神们为他安排那一切。现在他从特斯普罗托伊人的船只逃脱,来到我这田庄,我将把他交给你,听凭你安排,他作为求援人请求你帮助。”(原诗60-67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回答牧猪奴这样说:“欧迈奥斯,你的话令我深感痛心,你看我如今怎能把这位客人带回家?我自己尚且年轻,还难以靠双手自卫,回敬任何欲与我作对的年长之人;而我那母亲,她胸中的心灵正在思虑,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关照这个家庭,尊重他丈夫的卧床和国人们的舆论,还是嫁给一位在大厅向她求婚、赠送礼物最多、最高贵的阿开奥斯人。至于这位客人,他既已来到你这里,我给他一件外袍和衬衫,精美的衣服,此外再给他一柄双刃剑和一双绳鞋,送他前往他的心灵向往的地方。要是你愿意,你可照料留他在田庄,我会送来衣服和所有需要的食物,免得给你和你的同伴们增添负担。只是我不希望他前往那些求婚人中间,因为那些人粗暴强横,又傲慢无礼,恐怕他们会侮辱他,那样我会很痛心。即使一个人勇敢有力量,他也难以与众人对抗,因为对方人多势力强。”(原诗68-89行)
历尽艰辛的神样的奥德修斯这样说:“朋友啊,要是我也可以回答几句,我听你刚才所言,心灵都要被撕碎,那些求婚人在你家竟如此狂妄无礼,横行无忌,违背你这样一个人的心愿。请你告诉我,是你甘愿屈服于他们,还是人民受神明启示,全都憎恨你?或者兄弟们令你不满意?任何人都可以依仗兄弟们相助,即使战斗很激烈。但愿我现在也年轻,同豪壮的心灵相称,或者我就是高贵的奥德修斯的儿子,或者是他本人漂泊回乡井,希望未泯灭。任何外乡人可立即把我的脑袋砍下,倘若我不能给他们这帮人带去不幸,在我去到拉埃尔特斯之子奥德修斯的家里。即使我孤单一人,败于众人手下,我也宁可被杀害,死在自己家里,决不能对那些无耻行径熟视无睹,眼看着他们粗暴地赶走外邦来客,在华美的厅堂上恣意谩骂侮辱众女仆,把酒浆狂斟豪饮,把食物任意吞噬,不知何时有尽头,不知何时能终结。”(原诗90-111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回答来客这样说:“客人,我将把情况完全如实地告诉你。既不是全体人民心怀不满憎恨我,也不是兄弟们令我不满意,任何人都可以依仗兄弟们相助,即使战斗很激烈。原来克罗诺斯之子使我家独子繁衍,阿尔克西奥斯生了独子拉埃尔特斯,祖父生独子奥德修斯,奥德修斯生我,也是独子,留下我未享受任何好处。现在我家里聚集了许多恶意之徒,他们是统治各个海岛的贵族首领,有杜利基昂、萨墨和多林木的扎昆托斯或是道路崎岖的伊塔卡的众多首领,都来向我母亲求婚,耗费我的家财,母亲不拒绝他们令人厌恶的求婚,又无法结束混乱,他们任意吃喝,消耗我的家财,很快我也会遭不幸。不过这一切全都摆在神明的膝头,老人家,现在你快去见聪明的佩涅洛佩,告诉他我健康无恙,已从皮洛斯归返。我在此等候,向她报告后立即返回,此事不要让其他的阿开奥斯人知晓,因为许多人正企图给我制造灾难。”(原诗112-134行)
牧猪奴欧迈奥斯,你当时这样回答说:“我知道,我明白,你在对明白之人作吩咐。现在请你告诉我,要说真话不隐瞒,我这次前去,是否向不幸的拉埃尔特斯也报告消息,他虽然为奥德修斯忧伤,却仍然省察各种农活,在屋里与奴隶们共同饮食,当胸中的心灵感觉饥渴时。可是现在,自从你乘船前往皮洛斯,我听人们传说,他完全不思饮食,也不省察农事,只坐着叹息呻吟,流泪哭泣,日见皮肉消瘦骨嶙峋。”(原诗135-145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回答老人这样说:“真可怜,我们伤心,也只能暂由他去。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为凡人实现,那我们首先盼望我的父亲能归返。你此去报信速速归来,不要在田间徘徊不尽寻祖父,你可告诉我母亲,要她快派遣管家女奴前去他那里,仍要机密行事,向老人报告消息。”(原诗146-153行)
他这样说完,催促牧猪奴迅速出发,牧猪奴把绳鞋系到脚上,前往城里。牧猪奴欧迈奥斯离开田庄瞒不过雅典娜,她立即来到附近,幻化成妇女模样,美丽、颀长,善做各种精巧的手工。她站在农舍门边,让奥德修斯看见,特勒马科斯却不看见,不觉得她到来,因为神明很容易不对所有的人显现,但奥德修斯和牧犬看见她,犬未嗥吠,只轻声尖叫,穿过庭院畏缩离避。女神蹙眉示意,神样的奥德修斯领会;他步出屋外,沿着庭院高墙走去,来到女神面前,雅典娜对他这样说:“拉埃尔特斯之子,机敏的神裔奥德修斯,你现在可对儿子说明,不必再隐瞒,好一起为求婚人谋划死亡和毁灭,然后前往著名的城市,我自己不会久久地远离你们,因为我也想战斗。”(原诗154-171行)
雅典娜这样说,用金杖触击奥德修斯,使他身上转瞬间穿起洗涤干净的外套和衬衫,体形变得魁伟壮健。他立即显得皮肤黝黑,面颊丰满,下颌周围的胡须呈现出乌黑的颜色。女神这样作完离去,奥德修斯返回农舍,他的儿子见了心惊异,惊恐得把视线移开,以为是神明显现,开言对他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客人,你焕然一新变成另一个人,你改换了衣服,皮肤也显得不一样。你显然是某位掌管广阔天宇的神明。请你赐恩,让我们献上丰盛的祭礼和制作精良的金器,求你宽恕我们。”(原诗172-185行)
历尽艰辛的神样的奥德修斯回答说:“我并非神,你怎么视我为不死的神明?我就是你的父亲,你为他心中忧伤,忍受过许多痛苦,遭受过各种欺凌。”(原诗186-189行)
他说完亲吻自己的儿子,泪水涌流,滴落地面,到现在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特勒马科斯不信此人就是他父亲,这时重新开言,回答对方这样说:“你不可能是我的父亲奥德修斯,是恶神蛊惑我,使我愈加忧伤更悲苦。有死的凡人凭他自己的心智不可能作成这些事情,除非有神明降临,轻易地把他变老或变得更加年轻。你刚才还是一位老人,衣衫褴褛,现在却如同掌管广阔天宇的神明。”(原诗190-200行)
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这样回答说:“特勒马科斯,你的父亲已经归来,你不要过分惊奇,也不要过分疑虑。绝不可能有另一个奥德修斯来这里,因为我就是他,忍受过许多苦难和漂泊,二十年岁月流逝,方得归返回故里。刚才是赠送战利品的雅典娜的作为,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她有这样的能力,一会儿把我变得像个乞丐,一会儿又把我变得年轻,身着华丽的服装。掌管广阔天宇的神明很容易这样做,能使有死的凡人变尊贵或者变卑贱。”(原诗201-212行)
奥德修斯说完坐下,特勒马科斯紧紧拥抱高贵的父亲,泪水流淌。父子俩心潮激荡,都想放声痛哭。他们大声哭泣,情感激动胜飞禽,有如海鹰或弯爪的秃鹫,它们的子女羽毛未丰满,便被乡间农人捉去,父子俩也这样哭泣,泪水顺眉流淌。(原诗213-219行)
奥德修斯与儿子特勒马科斯商量如何惩治求婚人。为了使行动能顺利进行,他们决定暂时不披露奥德修斯归来的消息,不让任何人知道奥德修斯的真实身份。雅典娜仍把奥德修斯变成乞丐模样,特勒马科斯和奥德修斯分别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