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第二卷第1—259行)
当那初升的有玫瑰色手指的黎明呈现时,奥德修斯的亲爱的儿子就起身离床,穿好衣衫,把锋利的双刃剑背到肩头,把编织精美的绳鞋系到光亮的脚上,迈步走出卧室,仪容如神明一般。他立即命令嗓音洪亮的传令官们,召集长发的阿开奥斯人到广场开会。传令官们发出召唤,人们迅速汇集。待人们纷纷前来,迅速集合之后,特勒马科斯也来到会场,手握铜矛,他不是一人,有两只迅捷的狗跟随。雅典娜赐给他一副非凡的堂堂仪表,人们看见他走来,心中无比惊异,他在父亲的位置就座,长老们退让。(原诗1-14行)
英雄艾吉普提奥斯这时首先发言,他业已年迈伛偻,深谙万千世态。他有个心爱的儿子,随神样的奥德修斯乘坐空心船,前往盛产马匹的伊利昂,就是矛兵安提福斯,疯狂的库克洛普斯把他在深邃的洞穴里残害,作最后的晚餐。他还有三个儿子,有一个与求婚人混迹,就是欧律诺摩斯,另两个承继祖业,但他常哀怨悲叹,难忘记安拉福斯,这时老人又为他落泪,对众人这样说:“伊塔卡人啊,现在请你们听我说话。我们再没有聚集在一起,开会议事,自从神样的奥德修斯乘坐空心船离去。现在是谁召集我们?有什么需求?是哪位年轻人召集?或是位年迈的长者?他是听到敌人向我们袭来的消息,想如实地报告我们,因为他首先知道?或者是想发表演说,提出公共议案?我看他是个高尚之人,预示吉利,愿宙斯成全他,一切心愿都能实现。”(原诗15-34行)
他这样说,奥德修斯之子听了心喜。他已经难以安座,急切想发表演说,于是站到场中央,传令官佩塞诺尔深明事理,把权杖交到他的手里。这时他首先回答老人,对他这样说:“老前辈,那人不远,你很快就会知道,是我召集人们,痛苦正强烈地折磨我。我既没有听到任何敌军袭来的消息,想如实地报告你们,因为我首先知道,也不想发表什么演说提出公共议案,而是我有所求,双重的灾难降临我家庭。首先我失去了高贵的父亲,他曾经是你们的国王,热爱你们如同亲父亲。现在又有更大的不幸,它很快就会把我的家彻底毁灭,把财富全部耗尽。众求婚人纠缠着我母亲,虽然她不愿意,那些人都是这里的贵族们的亲爱子弟,他们胆怯地不敢前往她父亲家里,就是伊卡里奥斯,请求他本人嫁女儿,准备妆奁,嫁给他称心、中意的人选。这些人却一天天聚集在我的家里,宰杀许多壮牛、绵羊和肥美的山羊,无所顾忌地饮宴,大喝闪光的美酒,家产将会被耗尽,只因为没有人能像奥德修斯那样,把这些祸害从家门赶走。我们也无法像豪强的人们那样自卫,即使勉强地行事,也会是势单力薄。要是我能力所及,我定会回敬他们。事情已忍无可忍,我的家已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你们应心怀义愤,愧对其他邻人和周围地区的人们;你们也应该畏惧招惹神明们震怒,他们会由于气愤而降下可怕的灾难。我以奥林波斯的宙斯和特弥斯的名义,这位女神遣散或召集人间的会议,朋友们,请你们不要再这样,让我一人忍受灾难,若是我父亲高贵的奥德修斯并没有故意得罪径甲精美的阿开奥斯人,使你们有意对我行不义,发泄怨恨,怂恿那些人。其实如果是你们前来,耗费我家的牛羊和财产,对我更有利。如果是你们来吃喝,我仍有望得赔偿,因为我们能走遍城市,抱膝恳求,赔偿我们的财产,直到全部偿还,现在你们却让我忍受无望的苦难。”(原诗35-79行)
他这样激动地说完,把权杖扔到地上,忍不住泪水纵流,人们深深同情他。整个会场寂然无声息,没有人胆敢用粗暴无礼的言辞反驳特勒马科斯,唯有安提诺奥斯一人反驳他这样说:“大言不惭的特勒马科斯,放肆的家伙,说出这样的话侮辱我们,把罪责归咎。阿开奥斯人的求婚子弟们对你没有错,有错的是你的那位母亲,她这人太狡猾。已经是第三个年头,很快第四年来临,她一直在愚弄阿开奥斯人胸中的心灵。她让我们怀抱希望,对每个人许诺,传出消息,考虑的却是别的花招。她心里设下了这样一个骗人的诡计:站在宫里巨大的机杼前织造布匹,布质细密幅面又宽阔,对我们这样说:‘我的年轻的求婚人,英雄奥德修斯既已死,你们要求我再嫁,不妨把婚期稍延迟,待我织完这匹布,免得我前功尽弃,这是给英雄拉埃尔特斯织造做寿衣,当杀人的命运有一天让可悲的死亡降临时,免得本地的阿开奥斯妇女中有人指责我,他积得如此多财富,故去时却可怜无殡衣。’她这样说,说服了我们高傲的心灵。于是她白天织造那匹宽面的布料,夜晚火炬燃起时,又把织成的布拆毁。她这样欺诈三年,瞒过了阿开奥斯人。时光不断流逝,待到第四年来临,一个了解内情的女奴揭露了秘密。正当她拆毁闪光的布匹时被我们捉住,她终于不得不违愿地把那匹布织完。现在求婚的人们给你如下的回答,使你明白,全体阿开奥斯人也了然。你让你母亲离开这个家,要她嫁给她父亲要求、她自己也看中的求婚人。如果她还要长期愚弄阿开奥斯子弟,依仗雅典娜赐予她的智慧,善于完成各种手工,还有聪敏的心灵和计谋,从未见古代人中有何人如此聪慧,美发的阿开奥斯妇女中也没有,即使提罗、阿尔克墨涅和华髻的米克涅也难相比拟,她们谁也不及佩涅洛佩工于心计,然而她这样做却仍难免白费心机。我们将继续耗费你家的财富和积蓄,只要她仍然保持神明们现在赋予她的那种智力。她这样会获得巨大的声誉,你却要为那许多财富被耗尽而惋惜。我们决不会去其他地方或是返回家,只要她仍不想择一位阿开奥斯人出嫁。”(原诗80-128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这时回答他这样说:“安提诺奥斯,我怎么也不能强行把一个生养抚育我的人赶出家门。父亲在外,生死未卜。如果我主动把母亲赶走,我就得付伊卡里奥斯一大笔补偿。我由此不仅得忍受她父亲的各种责难,上天也不会容我,母亲离开时会召来可怕的复仇女神,我也会遭众人谴责,因此我怎么也不能对母亲那样说话。如果你们的心灵让你们感到羞惭,那就请离开我家,安排另样的饮宴,耗费自己的财产,各家轮流筹办。如果你们觉得这样既轻松又快活,无偿地花费一人的财产,那就吃喝吧,我却要祈求永远无所不在的众神明,宙斯定会使你们的行为受惩罚,遭报应,让你们在这座宅第白白地断送性命。”(原诗129-145行)
特勒马科斯这样说,雷声远震的宙斯放出两只苍鹰从山巅迅捷地飞下。那两只苍鹰起初借助风力飞翔,彼此距离不远,展开宽阔的翅膀;当它们飞临人声喧嚣的会场中央,它们便开始盘旋,抖动浓密的羽翼,注视着人们的头顶,目光闪烁着死亡,然后用脚爪搏击对方的面颊和颈脖,向右方飞去,飞过人们的房屋和城市。人们仰望苍鹰飞翔,个个震惊,心中疑惑,将会发生不测的事情。这时年迈的老英雄,马斯托尔之子,哈利特尔塞斯对大家讲话,同龄人中他最精通鸟飞的秘密,善预言未来。他怀着善良的心意开始对大家这样说:“伊塔卡人啊,现在请你们听我说话,我尤其想把话对求婚人说,让他们明白。他们大难就要临头,因为奥德修斯不会再远离自己的亲人,可能就在附近地方,给大家谋划屠戮和死亡。还有许多人也会同他们一起遭苦难,他们就居住在明媚的伊塔卡。我们应该尽早作考虑,让他们停止为非作歹,愿他们主动住手,这样对他们更合适。我预言并非无经验,我深谙其中的奥秘。当年我对奥德修斯的预言就都要应验,想当初阿尔戈斯人出发远征伊利昂,智慧的奥德修斯一同前往,我对他作预言。我说他会忍受无数苦难,同伴们全牺牲,二十年过后令人们难以辨认地返回自己的家园;现在一切就都要实现。”(原诗146-176行)
波吕博斯之子欧律马科斯这样驳斥说:“可敬的老头子,你现在还是回家去吧,给自己的孩子们作预言,免得他们遭不幸。关于这件事,我作预言远远强过你。许多禽鸟都在太阳光线下飞翔,它们并非都能显示征兆,奥德修斯已死在远方,你本该同他一起丧命,那样你便不可能作出这样的预言,也不会刺激心怀怨怒的特勒马科斯,期望他也许会赐给你们家什么礼物。现在请听我说,我的话也会成现实。如果你想利用你那些老年的经验,信口雌黄,激起年轻人怒火横生,那会使他自己首先遭受更大的不幸,他定然作不成任何事情反对我们。至于你自己,老人啊,我们也会惩罚你,让你痛心自己受惩处,沉重的不幸。我还要当众给特勒马科斯提个建议:你要迫使你母亲返回她父亲的家里,他们会给她安排婚礼,筹办嫁妆,嫁妆会丰厚得与可爱的女儿的身份相称。否则我看阿开奥斯子弟们决不会停止令她痛苦的求婚,我们不害怕任何人,既不怕特勒马科斯,尽管他话语絮叨,也不会重视预言,老人啊,你那样是白费唇舌,只会使我们更加讨厌你。他家的财产将会被吃掉,得不到偿付,只要那女人继续拖延阿开奥斯人的求婚。我们将会一天一天地在那里等待,竞争得到她的应允,不会去找其他女子,和她们结成相配的婚姻。”(原诗177-207行)
聪慧的特勒马科斯这时回答他这样说:“欧律马科斯和其他各位高贵的求婚人,我不会再请求你们,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神明和全体阿开奥斯人一切了然。现在请你们给我条快船和二十个同伴,他们将帮助我航行,前去各处地方。我想前往斯巴达,再去多沙的皮洛斯,打听漂泊在外的父亲是否会回返,也许会有人告诉我消息,我或许能听到宙斯发出的传闻,他常向凡人传信息。如果我听说父亲仍健在,且要归返,那我虽心中忧愁,可再忍耐一年;若是我听说他已故去,不在人世,那我就迅速返回亲爱的故乡土地,给他建造坟茔,尽最后应尽的礼数,举行隆重的葬仪,把母亲改嫁他人。”(原诗208-223行)
特勒马科斯说完坐下,人丛中站起来门托尔,杰出的奥德修斯往日的伙伴,奥德修斯乘船离开时把全部家事委托,听从老人的吩咐,看守好全部产业。门托尔这时满怀善意地对大家这样说:“伊塔卡人啊,现在请你们听我说话,但愿再不会有哪位执掌权杖的国王仁慈、亲切、和蔼,让正义常驻自己的心灵,但愿他永远暴虐无度,行为不正义,若是人们都已把神样的奥德修斯忘记,他曾经统治他们,待他们亲爱如慈父。我不想指责那些厚颜无耻的求婚人,作事强横又暴戾,心地狡诈不纯良,他们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强行消耗奥德修斯的家产,以为他不会回返。现在我谴责其他参加会议的人们,你们全都静默地安坐,一言不发,人数虽多,却不想劝阻少数求婚人。”(原诗224-241行)
欧埃诺尔之子勒奥克里托斯这时反驳说:“固执的门托尔,你这个丧失理智的家伙,你怎么这样说话,唆使人阻碍我们?为果腹同众人作对不是件容易事情。纵然伊塔卡的奥德修斯自己归家来,满心想对付在他家欢乐饮宴的我们,把高贵求婚人赶出家门,那他的回返便不会给终日想念的妻子带来快乐,可悲的死亡将会降临到他的头上,若是他胆敢与众人为恶。你的话不合适。现在大家回去,各人做自己的事情。门托尔和哈利特尔塞斯则给特勒马科斯准备行程,他们是他家的父辈伙伴。不过我估计特勒马科斯会留在这里,在伊塔卡等待消息,不会作这样的旅行。”(原诗242-256行)
他这样说完,立即遗散了广场的集会。人们纷纷回家,各人做自己的事情,求婚者们又回到神样的奥德修斯家里。(原诗257-259行)
特勒马科斯在雅典娜的帮助下装备好船只,准备了充足的食品,安排好划手,偷偷登船出海。他首先向特洛亚战争中的希腊老英雄涅斯托尔的故乡皮洛斯进发,打听父亲的消息。雅典娜化作门托尔模样,保护特勒马科斯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