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第五卷第278—381行)
奥德修斯在海上已航行十七个昼夜,第十八天时显现出费埃克斯国土上阴影层叠的山峦,距离他已经不遥远,在雾气迷漫的海上有如一块牛皮盾。这时强大的震地神离开埃塞俄比亚,远远从索吕摩斯山顶望见奥德修斯,因为他航行在海上。波塞冬心中气愤,频频摇头,自言自语地心中暗思忖:“好啊,显然天神们对这位奥德修斯改变了主意,趁我在埃塞俄比亚人那里。他距费埃克斯人的国土已经不遥远,命定他到那里便可逃脱巨大的灾难。但是我还是一定要让他吃够苦头。”(原诗278-290行)
他说完立即聚合浓云,手握三股叉,搅动大海,掀起各种方向的劲风的暴烈气流,用浓重的云气沉沉笼罩陆地连同大海,黑夜从天空跃起。东风、南风一起刮来,反向的西风和产生于太空的北风掀起层层巨澜。奥德修斯顿时四肢麻木心瘫软,无限忧伤地对自己的勇敢心灵这样说:“我真不幸,我最终将遭遇什么灾难?我担心女神所说的一切全都真实,她曾说,我在返抵故土家园之前,会在海上受折磨,这一切现在正应验。宙斯让这许多云雾笼罩广阔的天空,把大海搅动,掀起各种方向的劲风的暴烈气流,现在我必遭悲惨的毁灭。那些达那奥斯人要三倍四倍地幸运,他们为阿特柔斯之子战死在辽阔的特洛亚。我也该在那一天丧生,接受死亡的命运,当时无数特洛亚人举着锐利的铜枪,围着佩琉斯之子的遗体向我攻击;阿开奥斯人会把我礼葬,传我的英名,可现在我却注定要遭受悲惨的毁灭。”(原诗291-312行)
他这样说,陡然隆起一个巨澜,可怕地从上盖下,把筏船打得团团转。他自己被从筏上抛出,抛出很远,舵柄从手里滑脱,桅杆被各种风暴混合旋起的强大气流拦腰折断,船帆和帆桁一起被远远地抛进海里。他被久久地打入水下,无力迅速地向上浮起,身受狂涛巨澜的重压,神女卡吕普索所赠衣服也增添分量。他很久才浮出水面,嘴里不断喷吐咸涩的海水,海水顺着他的头流淌。他虽精疲力竭,但没有忘记筏船,他在波浪中向筏船游去,把它抓住,坐到筏体中央,逃避死亡的结局。巨浪把木筏随潮流忽上忽下地抛掷。有如秋天的北风吹动原野上的蓟丛,稠密的蓟丛随风摇摆簇拥在一起,风暴也这样把筏体在海上推来逐去,一会儿南风把它推给北风带走,一会儿东风又把它让给西风驱赶。(原诗313-332行)
卡德摩斯的女儿、美足的伊诺看见他,就是琉科特埃,她原是说人语的凡人,现在在大海深处享受神明的荣耀。她怜悯奥德修斯如此飘荡受折磨,便有如一只海鸥飞翔,浮出海面,落到坚固的筏体上,开言对他这样说:“不幸的人啊,震地神波塞冬为何对你如此怒不可遏,让你受这么多苦难?不过不管他如何生气,他难把你伤害,现在你要这么办,我看你并不缺理智,你脱掉这些衣衫,把木筏留给风浪,任它们刮走,你用手游泳,努力前往费埃克斯国土,命定你将在那里得解脱。你接住我这方头巾,把它铺在胸下,它具有神力,便不用害怕灾难和死亡。在你的双手终于触及陆地以后,你便把头巾拿开,抛进酒色的海水,要抛得远离陆地,你自己转身离去。”(原诗333-350行)
女神这样说完,随即交给他头巾,她自己重新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有如海鸥,黑色的波浪把她淹没。历尽艰辛的神样的奥德修斯暗思忖,无限忧伤地对自己的勇敢心灵这样说:“我该怎么办?不会是哪位不死的神明又来设计陷害我,要我把筏船抛弃?我看不要听从她,我已经亲眼看见远处的陆地,她说那是我脱难的地方。现在我就这么办,我看这样最适宜:只要筏体仍然坚固地连成一体,我就留在上面,准备忍受苦难。如果汹涌的波涛把这筏体打散,我只好游泳,那时也难想出更好的办法。”(原诗351-364行)
奥德修斯心里和智慧正这样思忖,震地神波塞冬又猛然掀起一个巨澜,可怕而沉重,从上面直压下来扑向他。有如一阵狂风袭来,把一堆干草骤然卷起,吹得那干草四散飘落,神明也这样把筏体的长长木料打散。奥德修斯骑马般地爬上一根木料,脱掉卡吕普索赠给他的那些衣衫,立即把女神给他的头巾铺展在胸前,头朝下跃进海里,迅速伸开双臂,开始奋力浮游。强大的震地神看见他,频频摇头,自言自语地心中暗思忖:“你已忍受过许多苦难,现在就这样在海上漂泊吧,直到你到达神明的近族,我想你大概对遭受的苦难不会不满足。”(原诗365-379行)
神明这样说完,催动他的长鬃马,返回埃盖,那里有他的著名的宫阙。(原诗380-381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