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毅想了想,脸上竭力挤出一丝笑意,说:“我这个市委书记虽说上任也有一年了,可我对南江的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啊,你要我表什么态?我怎么表?我想老鲍开口不是十万八万能解决的,就算我表态,也不能光听了他的汇报就表态,总还得看看具体方案嘛,总得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吧?再说,不还有……”闻毅想说“不还有李市长吗?”他意识到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容易让人感觉是对李先法有不满的情绪,于是改口道:“不还有欧阳市长吗?你分管财政、基建,这事你操点心不就成了!”
欧阳新说:“好,好,闻书记,你说得有道理。我呢,现在先不说你滑头,我先和老鲍好好搞方案和计划。新亚洲升级和装修是要不少经费,不过,咱们不是拿不出,这次我们招商引资硕果累累……32亿,怎么也得想法从那千分之九的奖金里抠点出来给老鲍吧,这里头没少老鲍的功劳。外商哪次来南江不吃住在新亚洲?到时我操办一下,挤点出来给老鲍,到时你老兄还是这个态度,我可真要骂你滑头了。”说罢,端起酒杯,说:“来,闻书记,干了这杯酒,今天大伙可都作证啊,闻书记要是下次不认账,我就罚他酒!”
闻毅举杯和欧阳新碰了,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说:“欧阳市长,你放心,这种事,我想滑也滑不过去,我不管你是挤也好,抠也好,总之要合情、合理、合法!”
欧阳新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
吃了饭,闻毅起身往外走,鲍仁福想挽留,欧阳新说:“老鲍,给闻书记安排车,送闻书记回家。”停顿一下,想了想问:“闻书记,你家还在省委大院吧?”闻毅点点头,笑着对欧阳新说:“欧阳同志,你带大家也早点休息吧,别犯错误,要不我这个班长不好交代啊!”欧阳新笑呵呵地说:“哪儿话,闻书记,你还不放心我,我这点觉悟和党性都没有吗?”闻毅听了他这番话心里觉得好笑:就他还谈党性?这次在泰国,他和易建春一夜没回来,第二天还差点误了航班,后来听郭长水说他们是去看人妖表演,后来还找了小姐。想到这些,闻毅就不再说话,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说话间,车子来了,闻毅上了车,摆摆手说:“大家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咱们一起回南江!”
闻毅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夫人沈玲珑听见动静,便起床帮他收拾东西,侍候他洗澡。沈玲珑是银都省文化厅的副厅长,她的才干不仅表现在领导岗位上,她把家也治理得很像样子。
喷头里喷出的热水浇在他的肌肤上,很畅快。他想叫、想跳,但还是忍住了。不知道怎么的,只有在家里他才有这样放松的感觉,出了这个家门,他的神经就绷紧了。
闻毅不紧不慢地搓洗着,任凭温烫的水淋浴着他的全身,有如沈玲珑那温柔而充满激情的抚摸,一种久违的亢奋在他的血管里奔涌着。
闻毅正洗在兴头上,沈玲珑却推开了门,闻毅站在缭绕着的雾气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干吗?干吗?”
沈玲珑望着湿淋淋的裸体的闻毅,什么也没说扔过来一个塑料包。闻毅茫然地接过来又问:“什么东西?”
沈玲珑坦率地指了指他的下身,说:“把那个东西好好洗洗消消毒!”然后,关上门。
闻毅没有看清沈玲珑的表情,他觉得她的言行越来越让他难以揣摩了。
他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那个塑料包:男用洁净液。预防各种生殖器官疾病,能在短时间杀死艾滋病病毒……这是他在任何一家酒店宾馆的卫生间里都能看到的东西。亏她想得出来!闻毅心头涌起一阵阵恼怒,他反手把那东西扔进垃圾桶。
洗得一身清爽,站在镜前照照,猛然觉得自己很陌生似的,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不是在沈玲珑的眼里他也变得如此陌生了!
闻毅从浴室里出来,沈玲珑却靠在床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问。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门许久都没温习的功课,她等待他好好温习。闻毅自从到了南江,很少有这兴致了,尽管每次回来他极力地用所有热情来迎合她渴求的心,但每次结束,他就像被抽去了筋骨。是自己没有力气对待沈玲珑了,还是因为用过度的精力应对南江复杂局面而造成了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闻毅一边想着,一边应对沈玲珑热烈如火的躯体,他越想努力,越是力不从心,刚才浴室里的那股热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了,最后只得草草收场。他平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抬不起眼皮,想睡。他懊恼地想:是自己过早地衰老了吗?
而沈玲珑似乎意犹未尽,叹了一口气:“没用了吧,还是把精力全耗给南江人民了?”
闻毅听出她话里有话,生气说:“你以为我外面有花头吗?南江是什么地方,我会那么容易中了别人的‘美人计’,是想一脚踏空而死无葬身之地吗?再说我还没你想得那么下作!”
沈玲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不是说你跟哪个女人睡了,我想你一下子去了那么多国家,住那么多酒店宾馆,不盖他们的被子吗?不用他们的卫生器具吗?小心不为过嘛,对不对?”
闻毅冷嘲热讽地说:“玲珑,我看你是官当大了,心眼却更小了!”
沈玲珑却淡然地说:“别这么说我,我真后悔当这么个破副厅长,还是希望当一个普通干部好,在一个没实权的厅有什么好。这次厅里要我负责编纂出版反映银都20多年改革开放的大型文丛和音像制品,投入要1000多万人民币。资金是上面拨一点,余下是自筹,可以找企业拉赞助,我头都大了,到哪儿拉?现在的企业太势利了!”
闻毅听沈玲珑这番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现在后悔啦,当初为了使她当上这个副厅长,他没少从中周旋!以至后来有人写信上老书记那儿告状说,他以权谋私。但嘴上却说:“既然如此,干吗非要搞这么大的投入啊?”
沈玲珑抱怨地说:“还不是庞统一,上次他参加全省文代会强调的,说银都20多年的改革开放硕果累累,特别是近年来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宣传部要组织人员大力宣传,文化厅要统筹出一批优秀作品,他还要给这套文丛和音像制品题词。我想,这怕是给他自己树碑立传呢!”
闻毅有些茫然地看着沈玲珑,不知道说什么好。沈玲珑头倚靠在闻毅的怀里,轻声地说:“我负责这件事也很好的,总算能有机会做一件流传后人的大事!”
闻毅说:“只怕你做的这件事不能流芳百世,却遗臭万年啊!”
沈玲珑说:“没那么可怕吧!”闻毅用委婉的语气说:“反正这事你可得慎重。”沈玲珑不解地望着闻毅半晌不吭声。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闻毅,昨天下午你们南江那个赫赫有名的天龙国际商贸城大老板费庆奇突然找上门说愿意资助800万人民币给我们,一起搞好这套大型文丛和音像制品的发行工作。”闻毅愣住了,吃惊地望着沈玲珑,问:“你答应他啦?”沈玲珑摇了摇头说:“没有,你以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吗?我也觉得蹊跷,不是等你回来听听你的意见嘛!”闻毅拍拍沈玲珑的肩头,和和气气地说:“这就对了,这事你没答应就对了,要不非出乱子不可,费庆奇是谁你知道吗?”沈玲珑摇摇头,沉默不语。闻毅说:“他是李先法的外甥!”沈玲珑吃惊地说:“不会吧,那这个李先法的胆子也忒大了吧!”
闻毅点点头,说:“这是我在省里当组织部长时了解的,他原名叫费利山,根本不叫什么费庆奇。那时他在广州做服装生意,后来又搞建筑工程、房地产,还因贩毒坐过几年牢,反正什么来钱他就做什么,做得很大,还发展到了加拿大、利比里亚、洪都拉斯、缅甸等国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我们这次招商引资怕多半是他的公司。现在想想,为什么像李先法这样不学无术的人能当南江市市长,是费庆奇起了很大作用啊。这个姓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听说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不想在异国他乡,境外的那些公司让他的手下人张罗。不过,他还是比较隐蔽的,面上和李先法不太联系,外面也从不提李先法,一般人是看不出他们这层关系的。”
沈玲珑听着闻毅这番话,感到十分震惊,说:“你说的这些我好像在电视剧里才看到过,还好我没答应费庆奇,不过如果厅长答应了可就不关我的事。”
正说着,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谁还敢打电话给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闻毅一边想,一边努嘴示意让沈玲珑接。
一个女人果敢而干脆的语气:“请问闻毅在吗?”沈玲珑听声音十分熟悉,却一下想不出是谁,“哪位?”
“你是沈玲珑吧,我是马亚梅。”
“噢,你好马省长,闻毅在!您稍等。”沈玲珑赶紧把听筒递给闻毅。
闻毅接过电话,马上听到了马亚梅熟悉的声音和问候。马亚梅问:听庞“书记说你们这一趟收获很大,32个亿,不错嘛!”又问:“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呀?”
闻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巴黎上飞机前关了机,途中又一直想着招商引资的事,下飞机时竟忘记开机了。正想解释,马亚梅却直入主题,问:“南江又出了一桩怪事,你知道吗?”
闻毅心里一阵发毛,忙问:“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马省长,我在国外和李市长每天都通几次电话,也只是谈招商引资上的事,是南江市委、市政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马亚梅态度冷峻地说:“比这更严重的事!南江最近发生了十几名乞丐失踪案件!”
闻毅吃惊地问:“有这种事?已经确定失踪了吗?”
马亚梅并没回答,却用生气的口吻说,“岭山县上个月发生的十多名乞丐被毒杀的案子刚刚告破了,现在你们南江又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件离奇的案件!中央有关首长对岭山县发生的案子都作了批示,对我们银都省委、省政府也作了严肃的批评。现在南江接着又发生这件离奇的事情,中央领导怎么看?”
马亚梅说不下去了,闻毅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马亚梅用命令的口气说:“闻毅同志,你明天一大早赶回南江,要在最短的时间,将这件事弄清楚,我等你的消息!好,就这样吧,你也早点休息。”
闻毅还想问问有关这方面的其他消息,没等他开口,马亚梅却挂断了电话。
闻毅呆在那儿,一时陷入了迷茫:南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到底能有多严重?南江公安局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报告!
他打开手机,寻找宋纪明的电话号码。他必须马上了解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