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胤禛轻笑着将手中的纸条揉作一团。
“四哥笑什么呢?”胤祥的脑袋从胤禛的膀子后头窜过来,瞪着俩大眼瞅着自己的四哥问道。
“却不知道我们是小看了桑家,还是小看了那丫头……”胤禛笑的更加愉快。
“……四哥……”胤祥半眯着一只眼睛,使劲拧着眉头,将上半身从马背上往胤禛那靠了靠,“你每次这样笑,都让弟弟我觉得满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胤禛看着搞怪的胤祥又是一笑,同时伸出手将胤祥的脑袋往回一推,笑骂道:“多大的人了,偏没个正经。”
“那样叫正经?他……”胤祥说着,抬起下巴朝前面一处明黄伞盖的仪仗队伍挑了挑,那是几与康熙同等规格的太子胤礽的倚仗队伍。只是胤祥话未说完,却被一旁的胤禛使劲推了一下,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他在马上晃悠了两下,稳住身子道,满脸委屈的看着胤禛道,“……四哥,我差点咬到舌头……”
“活该,没咬断我也要给你拔了去!”胤禛压着嗓子瞪了胤祥一眼,“这么大人了,怎么就是管不住你那张嘴?”
“……我也没说什么……”胤祥往后缩了缩脑袋,“再说,方才四哥不是还说桑家和那丫头来着?怎么不见四哥……”在胤禛警告意味十足目光中,胤祥的声越来越小。
“你啊……”胤禛叹了口气,在马背上微微挪了下身子。
“四哥……”胤祥明显看见方才胤禛随着马匹的颠簸整理坐姿时,一直被他握在手心的那张字条掉到了地上。
“别回头。”胤禛轻声道,止住了正要勒马回身的胤祥,“就这样往前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胤祥朝天翻了白眼,然后扯动缰绳,朝着胤禛慢慢靠了过去。
“……我说四哥……我知道眼下人多嘴杂,可你……”胤祥说到这,本来捏着缰绳的左手抬到胸前,朝后比了个手势,“那又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好歹跟我这个做弟弟的透个一两句?”
“嗯?”胤禛明知道胤祥是指方才他故意扔下的那张纸条,却偏笑的一脸诡异,用戏谑的语气向胤祥问道,“十三弟,你是想着等上一个月我再告诉你实情呢,还是等上一个月才能喝到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
“待会儿到了江宁,四哥可得赶紧拿了两坛……不,五坛!要不你看我老十三不没日没夜的在你耳朵边念上一个月的!”胤祥砸吧着嘴与胤禛说完,自己却先仰天笑了出来。
……
……
“大小姐,都安排好了。”一位身穿墨绿长衫的下人在门外轻声说道。
“嗯,下去吧。”屋中传来一丝夹杂着珠宝叮咚的慵懒声音。
“是。”
屋中,桑瑜发髻微松,却是被斜插进发间的一支金步摇赘的,步摇上垂下的玉石珠子轻轻晃动,互相敲击,发出脆响,只是过于繁重,连着那本就是随意挽起的发髻也在随着微微晃动。桑瑜着了件水蓝色的长裙,上身罩着的月白色宽袖对襟短褂连扣子都没有系,整个人如水一般的躺靠在软榻上,微眯的双眼直盯着窗外透进的阳光。半个多月前的她和弟弟的那次对话似又在耳边响起……
……
“……弟弟是说,若是我们桑家执意而为,那顾家丫头还能……”听了弟弟的话,桑瑜自觉心跳正在变快。
“对。”桑捷叹道,“凭着这几日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会对我顾家见死不救,而且……”
“而且什么?”桑瑜急忙追问。
“若是我桑家一再逼迫,她非但会对我桑家见死不救,而且一旦让她得到机会,还会对我桑家落井下石……”桑捷放佛已经看到桑家被鲜血染红一般,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凭什么!?”桑瑜猛的站起身,双眼透着冰冷,“不过是一个太子与宫女苟且生下来的……”
“桑瑜!!!”桑捷陡然张嘴,大声的叫出自己姐姐的名字,直待看到桑瑜眼神黯淡的坐回椅中,才走到她身前,握住姐姐的双手道:“姐姐,这话,决不能再说!”
“……姐姐……失态了……”桑瑜努力平定着心绪,渐渐稳住自己紧凑的呼吸,双眼却隐隐闪着泪光,“那我桑家……该怎么办……”
桑捷看着姐姐渐渐平静下来,那满眼的雾气也让他自己的心中潮湿起来。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姐姐,从小要强,当年父母背井离乡,深入蒙古草原,每日里生活条件艰苦不说,还要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逃兵败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飞来漫天的剑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队队的蒙古骑兵冲散,那时自己还未出生,姐姐也只有七岁……
纵使这之后桑家富贵非常,每日里好吃好穿,虽说不上使不完的金银,但在商贾之间,便是连那扬州的盐商们都不敢低看的,再加上姐姐本就出落的美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皆通,甚至于有地方官员上门求亲,况且爹娘都存了不连累姐姐的心思……可姐姐却从来不曾理会这些,更是在祠堂外跪着发誓,若不能解桑家此一大劫难,终生不嫁。
如今已过双十的姐姐,仍然美丽,每日里做着慵懒之态,笑时如风拂银铃……却如何也掩不住眼中那沉沉的疲惫与寂寞……
“姐姐不要担心,好歹弟弟也是家中男儿,既然来了,就绝没有躲在姐姐身后的道理。”桑捷用力握了桑瑜的双手,定定的说着,“弟弟说的很清楚,一切听小姐的吩咐。”
“……可她……”
桑捷坚毅的眼神对上桑瑜,而桑瑜也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桑捷的体温。
“姐姐,当年爹爹就曾说过,夫人她绝非一个唯唯诺诺,自觉低人一等的宫女,更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奴仆的异类,她聪慧过人,毅勇更甚,若为男儿身,必定能成就一番功业。而且小姐她若想要拥有,并且执掌水晶板,成为手握‘暗衙’,傲视皇权之人……就更会愚蠢被我桑家惑于鼓掌……虽然她只有十四岁,却望姐姐能像信任我一般,信任她!……为了桑家。”
……
靠在软榻上的桑瑜抬头看着房顶上的横梁,苦笑一声,随即起身肚子整理了下衣裳,把褂子的盘扣挨个扣好,又拽了拽下襟,轻抚着裙角上的几个浅印,随即对着铜镜瞅了瞅脑后的发髻,看了半天,终是没有拆了从束,在身侧甩了甩手,便出了屋去。
桑瑜摇曳着纤腰,任由发髻在脑后晃荡,听着步摇上的珠子在耳边敲响,依旧挂着往日里满脸的慵懒,蹍着步子走到止夏的屋门口,朝候在一旁的楠梓瞅了瞅,楠梓会意,转身进屋去通禀止夏。
“桑家姐姐,这可真是折煞小妹了……”止夏自开了门迎出来,一抬手握住桑瑜,笑着说道,“这可是姐姐的家,有什么事直叫人来给止夏递个话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
“妹妹这话说得可错了,亏得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可是受够那个小魔障了,日日盼着娘亲能再得一女,如今我不宠着自家妹子,难不成还上赶着去那小魔障处找罪受?”桑瑜笑着由止夏牵着进了屋。
止夏见桑瑜的一应行止,俨然又回到了自己初来桑家时那般,心下便有了计较,自知他们姐弟已经就自己的提议达成了一致,心中冷笑,也不再拐弯抹角,自由着桑瑜喝退了下人,老神在在的抿着面前的香茗。
“小姐之前交代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待下人掩门而去,桑瑜便收了脸上的慵懒之态,起身朝止夏行礼说道。
“……桑家姐姐不必如此。”止夏看着桑瑜正经的向自己行礼,不禁苦笑,“我与令弟说过,同桑家乃是‘合作’,既没有把自己当主子的意思,也更不会小瞧桑家随意使派……也希望姐姐莫要再如此了,止夏是从心里叫的这声‘姐姐’。”
“姐姐又唐突了……”桑瑜自嘲的笑笑,回身坐下,又恢复了以往的姿态,伸出一只柔夷也端了面前的茶抿着。
“呵呵……”止夏干笑一声,随即正色道,“那么四阿哥那里……”
“妹妹放心,几个阿哥处,都有桑家的人。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四阿哥那里?”
桑家家主自顾菁死后,就为桑家能逃过此劫而开始布棋,使了各种名目直接或者间接的往几个已经出宫,在外开牙建府的阿哥处安插了自己的人。比如被苏州制造李煦买下送到八阿哥府上的那几个江南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