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19年,北鲁国内乱,宰相赵柏年集兵十万攻进北鲁宫殿,大肆杀戮,未留活口。次月初,赵柏年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年号定为永和,寓意永世安和。
永和二年,京中一处人家诞下一女婴。这本是常事,却因得这户人家而非比寻常。
这宅子便是前朝从一品大将军苏琥的府邸,当初昭帝起兵****时,将军从未表态。但昭帝登基后,却终于寻得一机会将苏将军拉下马来,成了六品校尉。此刻全家都为着这新添的小姐欣喜忙碌,竟无人察觉到危险的前兆。
永和二年,校尉苏琥惨遭灭门,却无人追究究竟是谁下此毒手。毕竟在入朝为官前,苏琥曾在江湖中得罪过不少人。
说来也怪,城郊的杜家隔天清晨开门时,竟在门口发现了一双儿女,四岁的哥哥怎么问都不说话,只在他脖子上发现一块刻着“苏”的玉石。当家的名叫杜显,看这两个孩子的衣着都不像是出身普通人家,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便把这两个孩子收留在身边,也算是一段得来不易的缘分。
日子过得也快,一转眼,当初襁褓中的女娃子如今也已出落成了大姑娘了。而苏家的这段过去,也早就被人遗忘了。
“师父,师父,你明明答应今天教我七杀的!你说你一直拖,哥哥眼下都学到第三层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再这么拖下去,等他出了师,不不不,等他都称霸武林了,我也就只能跟那边耍耍剑!”难得的幽静午后,杜显心想刚巧前些日子寻来幅名画,趁那些小鬼头们都消停着来品一品。正心里盘算着,便被一红衣少女拖住了手臂,待他定睛细看也就只得苦笑了,这画算是又品不成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天天就不学好。我叫你好好练了落英剑法你不干,偏跟你哥哥抢着练。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那七杀是只传男不传女的内功心法,你一个姑娘家的,会点儿剑术防身也就罢了,怎就偏得要学了那玩意儿。”杜显抽回手臂,口上虽是呵斥,却也不难听出宠溺。
听他这么说那边少女樱唇微撇,露出一脸不乐意的表情,“那师父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这七杀只传男不传女啊?我看根本就是你不想教我耍得赖皮!我以后是要配得上武林盟主妹妹这个称号的人,我才不想只当个绣花枕头!我也要学内功心法!”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温醇低厚的男声,“穆清,又在胡闹。”苏致远眉心微皱,略带些斥责地喝止少女。苏致远虽已长大,却也还是能从眉眼中看出当初那个抱着妹妹站在门口的男童的影子来。
被唤作穆清的女孩虽心有不甘地轻哼一声,却也还是乖巧地退到一边,“哥,我这不是勤奋好学嘛…”刚想继续狡辩,就被他狠瞪一眼给吓住了嘴。
“罢了,穆清她也是孩子心性,虽说整日在我跟前央叽着要学七杀,却也还是继续练着她的剑。她天资又高,若不是因这心法太伤女子之身,我便也早就教与她了。倒是致远,你此番上京可有收获?”杜显笑笑,也不搭理在那边赌气的苏穆清,便开始和致远聊起公事。
穆清一听两个人说起了这些老气横生的话,便也没兴趣再缠着师父,转身回屋取了木剑便要练剑去。谁知刚一进院门,便见一陌生青衣少年背身立于门口,抬头望着含苞欲放的杏花出神。
春风袭来,吹乱了少年的一头乌丝,他顺着风势回过头来,却刚好看见毫不忌讳地打量着他的苏穆清,杏眼斜睨,肤色虽不如寻常女子那般白皙,衬着那一袭红裙倒显得分外灵动。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对方就像是失了耐性一样,回了头开始舞剑。
这女子有趣,同他见过的所有人不同,似是无礼却又不粗鲁,行为举止也不同京中那些女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趣至极。
这边苏穆清也被那少年惊得一愣,转瞬便想起哥哥刚从京中回来,眼前这人大抵是他在途中新结识的公子。只是哥哥一向不与富商打交道,看这人的衣着打扮又像是纨绔子弟,心里感觉奇怪才多看了几眼。
从穆清懂事以来,苏致远便总是隔几月就入京一次,他不说去干嘛,穆清也从来不问。从那时起,为防着苏穆清性子太过孤僻,致远便养成了每次上京总要带一些同龄人回来的习惯,像是六年前他和师父初次进京时带回的安歌和子衿。
一寻思到这两人,苏穆清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也亏得有了他们,自己才没有像哥哥一样待人冷漠。
她这一笑,门口的少年又愣了神。
这段日子和苏致远渐渐熟络起来,一直知道他有个万分疼惜的妹妹,倒也没再细问。如今见了眼前的少女,看她眉宇间似乎有着苏致远的影子,他心下了然,大概这便是那个被苏兄捧上了天的妹妹。如今她这一笑,不知怎的心里却像是有人在呵痒一般,自诩阅花无数的他竟有些莫名的手足无措了。
“沈兄,你在看什么,竟看得如此出神?”苏致远这边刚和师父说完正事,正想回来哄一哄自己那牛脾气的妹妹,就见到刚相识不多时日的沈齐光正站在妹妹院门口出神,连自己走近都未察觉。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沈齐光不就正盯着自己心尖儿上的宝贝妹妹发愣嘛。
虽被苏致远猛地一问,沈齐光却并未自乱阵脚,偏过身对苏致远拱了拱手,道,“方才经过此处,见院口的杏花开得正好,却不料见到比这杏花还要俏丽的女子了。”说罢还挑衅似的斜眼睨着那头舞剑的穆清。
“哼,公子此言差矣,我倒不觉得这杏花是俏丽。”苏穆清冷哼一声收了剑,不服气地反驳道,“从古至今,杏花不是被文人墨客用来感怀伤秋就是形容心绪不宁。这古人有言,一汀烟雨杏花寒。难道在公子眼中,我便已如那风雨中的杏花般凄楚憔悴了吗?还有一句辛夷花尽杏花飞,说的便是那杏花的脆弱。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山茶花,它…”
“穆清,不得失礼。”见她越说越起劲,苏致远急忙打断了她,再说下去怕是要和沈齐光吵起来也说不定,“这位是我此番上京识得的沈公子,家中是开酒楼的。沈公子,这是家妹穆清,她性子直,还请多包涵。”
这苏穆清虽然脾气倔,却最听她哥哥的话。只要致远一开口,就算自己心里本有千个百个不愿意,也只有言听计从地揪着一双眉毛给沈齐光行了一礼。
谁知沈齐光却像毫不在意她的顶撞似的,反倒琢磨起她的名字来,“穆清,穆清。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人如其名,真是好名字啊!”
原说这句话本也没什么,可苏穆清却不知为何实打实地红了脸,沈齐光见她的反应有趣,正想再逗逗她,却被另一女声打断。
“沈公子过奖了,穆清这名字是她尚在娘胎里时苏姨给起的,又何来人如其名一说?”这少女虽不似穆清般锋芒毕露,却掷地有声。
沈齐光顺着声音寻过去,那少女已一步跨站到苏穆清前,一袭白裙亭亭玉立,便正是应了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两人前后而立,就像是火与水交融在一起。
“这位姑娘是?”沈齐光有些好笑,往日统共也没这么多女人跟自己斗嘴,今儿就这么一会子功夫便被两个女人敌对,看来自己今天走背字。
“小女曹子衿,是家中幺女,见过沈公子。”少女微一作揖便退回到穆清身边,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算是为刚刚嘴皮子上的胜利庆祝。
“单单是穆清便也罢了,怎的连你也出来胡闹。”致远皱眉呵斥她们,见他似乎真有些怒火,两人吐了吐舌头也就躲到一边了。见一红一白两个少女走远,他才转身对齐光抱歉道,“沈兄莫见怪,这两个丫头平日里都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又没见过世面,难免有些不懂规矩。”
“我倒是不在意,只是见你们兄妹三人感情甚好,心里倒是羡慕得紧呢。”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她们的无礼。
“沈兄有所不知,我们其实是兄妹四人,还有个弟弟。他前些日子去了山中制药所以不在家中,不过听师父的意思,大约也就是这两天便能回到家中。”沈齐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羡慕不已,只恨不得自己这便和他们拜了把子成一家人才好。
“哟,大哥,你回来啦。”说曹操曹操便到,门口“唰”地闪进一个人影,身上虽是件虎皮袄子,长相却是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微含笑,仿若东风拂过,吹开了那三里桃花。少年取下背后的药篓子,这才看见院中的陌生人,歪头问道,“这位是…?”